宋轻越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
通道尽头的天窗透着浓重模糊的暮色。化着舞台妆、穿着各色花里胡哨精致衣服的年轻男生们乌泱泱挤在准备室外面，像是一群聒噪的麻雀。
耳边是staff在一片混乱中竭力试图控场但似乎乱上加乱的声音。宋轻越没什么表情，慢悠悠地跟在了人流后面。
一边往前走，他一边低头发了个消息。
几分钟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让一让！不好意思啊，麻烦让一让！”
宋轻越没回头，往旁边让出了些位置。
很快，一个浅金色头发、娃娃脸的男生就急急忙忙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赶上宋轻越的时候，他狠狠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他一边走在宋轻越身旁，一边跟他叽里咕噜地抱怨，“我以为还得过会儿开始录呢，结果上了个洗手间回来人就走空了，吓得我盒饭都没吃完就扔了，那可是我这一个星期以来唯一的一顿放纵餐！”
他的怨气浓重，宋轻越表情都没变一下：“那是你傻。刚刚我路过化妆间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管老师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霍椿就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饶是一起练习了两年，他还是没能对宋轻越这一把好听得近乎华丽的嗓子完全免疫。
这一走神，他自然也没注意到，说完这些话之后，宋轻越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霍椿先是退开了一点，试图远离声波攻击，然后才用一种不可置信的梦幻语气小声道：“主MC真是管衡老师啊？我靠，我特别喜欢他。”
其实管衡所在的团目前只能算是一线。但是对业内，尤其是刚入行的新人来说，咖位重要又不是那么重要。
管衡是出了名的情商高会控场，加上业务能力出色，喜欢他的新人不少。
这一回，宋轻越没说话。
他有些心不在焉，但霍椿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偶像要来当我导师”的兴奋中。
只是临进门，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对了哥。”他大大咧咧地说，“你刚刚也给小顾发消息了吧。一会儿进场的时候一个公司要一起的。”
宋轻越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霍椿刚刚的兴奋尽数消失。
他缩了缩脖子，意识到了什么，一时之间没敢说话。
也就在这时，前面原本人满为患的大门终于疏通出了一条出口。
宋轻越向前走去，霍椿跟在他后面。手机就放在口袋里，他摩挲了几下，最终还是犹豫着没有拿出来，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先默默地跟在了宋轻越的后面。
-
如果要让霍椿对自己的演艺生涯进行评价，那么他觉得，他应当是这个行业中还算称得上一句幸运的人。
他入行不算早。
近些年偶像产业饱和，距离百花齐放、谁都能吃到红利的偶像元年时代已经过去了许久。最开始，霍椿就像所有万千普通的青少年一样，出生、上学，普通得无忧无虑。
只是机缘巧合，随着这两年部分选秀节目的大爆，原本就已经不算小众的偶像产业再一次走入大众视野。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十八岁那年他高考完，去参加经纪公司的海选。
这个公司，也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公司曜欣。如今国内经纪公司的几大巨头之一。
其实霍椿一开始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十八岁一般被认为人生刚刚开始，但对于唱跳零基础的素人练习生来说并不算一个很合适的年纪。事实上，面试他的人也并不算看好他。只是曜欣有个传统，老板闲着没事就会来参加面试，是他最后拍板要了霍椿。
彼时老板的原话是“小伙子挺自信，性格也挺好，我觉得挺有观众缘的”。
事后他才知道，所谓的“自信和性格好”指的是他在跳舞跳成猴子的时候还在毫无察觉地露出八颗牙、自以为甜美的微笑，把当时在场包括保洁阿姨在内的所有人都逗笑了。
——往事不堪回首。
总而言之，霍椿就这么在曜欣练习了两年。业务能力不说优秀，也终于能看。
而当初靠着选秀紫微星起家的曜欣，尽管这两年更专注的还是演员赛道，但遇到合适的企划，还是不太吝于给旗下练习生机会。就比如这次由星云平台主办、号称要打造新一代超人气偶像男团的选秀节目《星计划》 。
公司不错，节目也不错。截止目前为止，霍椿也挺高兴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问题：
他们公司来了三个人，但除了他，另外两个人之间好像存在一点矛盾。
-
今天是《星计划》第一次录制，内容是初评级，这会儿演播大厅内还在调试设备。
他们此时此刻正处在等候室中，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工作人员叫他们过去录制进场前的花絮，以及正式进场。
休息室内人不算多，两人在空着的椅子坐下来，霍椿将手机拿在了手里。
手机安安静静，让他几乎有种错觉，曜欣这次原本就只来了他和宋轻越两个人。但是事实显然不是如此，过了片刻，他还是开了口。
“不然我还是给小顾打个电话吧。”他小心地说，“他不怎么看手机的，可能不知道已经要开始录制了。”
宋轻越头也不抬：“随便你。”
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
霍椿暗地里松了口气。
作为曜欣的练习生，他其实能理解宋轻越的态度。但是来之前，经纪人杨立杉特意关照他照顾人也是事实。
有了宋轻越的默许，他赶紧拿着手机站起身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只是微信语音拨出去两个，电话那头都没人接。
这下霍椿是真有些担心了，他正准备往外走，就见原先坐在椅子上的宋轻越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意料之中的没拨通。
他站起身，直接走向了刚刚进来的staff。
“你好。”他说，“有没有见到顾星熠？”
staff愣了一下：“之前跟你俩一起来的那个特别漂亮、皮肤特别白、长得跟真人bjd似的小帅哥？”
霍椿：“……”
姐姐，看得出来您印象特别深刻了。
他在心里默默替顾星熠羞耻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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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宋轻越倒是脸色都没变一下：
“是。”
“他好像在宿舍。”对方道，“刚过来之前看到他了，脸色不太好。小蘅问了一句，他说没事，休息一下就行。”
霍椿敛了笑意。
“不过他应该知道要开始录制了。”看出了他脸上的担心，staff补充，“小蘅跟他说了。”
“……我还是去看一眼吧。”霍椿道。
话音落下，门响了一声。屋内的所有人下意识地都抬起了头。在看清门外人的刹那，原本有些嘈杂的屋子就这么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
平心而论，刚刚staff在说话的时候，其余很多人的内心颇有些不以为意。
《星计划》背靠星云平台，是难得的大制作企划。在这个企划启动之前，国内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出现过大热的选秀节目。也正是因此，此时此刻能站在这的，都是各家挑选出来的优质练习生。
能称为优质，那不说好看，至少也是比普通人优越的长相。
staff说那句让霍椿羞耻的话的时候，大多数人心里想的只是：
大公司的练习生就是不一样，工作人员都要恭维。
但是当他们讨论的那个人真的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在所有人口中烟消云散。
这实在是一张太过出挑的脸。
第一感觉是白。
明明是素颜，却白得近乎发光，皮肤细腻。配上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和沉静的眼睛，无端地就能让人想到冬天冰天雪地里安静的湖泊。
随即，就是漂亮。
男生一眼就能看得出年纪不大，也就堪堪成年。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素颜的原因，明明在场的练习生相貌都优越得各有风格，他出现的刹那，就像自动分离出了一个全新的图层。浓墨重彩、艳而不俗，不仅漂亮，而且漂亮得极具冲击力。
房间里已经没什么人说话，男生走进来的时候怔了一下。
只是一秒。
很快，他脸上的迷茫就消失了，那种无视周遭所有反应的表情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目光在屋内搜寻了一圈，略过宋轻越，然后停留在霍椿脸上。
片刻后，他开了口：“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所以没看手机。”
他的额上渗着汗，显然赶过来的时候很着急。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平铺直叙，配上他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乍一听敷衍且没有诚意。
但是霍椿还算是了解他的。
他听出了顾星熠语气中的抱歉，联想起刚刚staff说的他不舒服，即便有再大的气也散了，他赶紧道：“没事没事，人到了就好。”
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想要去搂顾星熠的肩。
就见顾星熠听完他的话，垂下眼，对他的动作浑然未觉，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霍椿：“……”
一旁的宋轻越轻嗤一声，似是嘲笑。
霍椿悻悻地收回手。
也就是这时，门外的staff探出个头：“打扰了，各位可以准备录制入场了。”
话音落下，屋内的所有人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