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电话林洽几乎每天都会接到，云想问她：“为什么不拉黑这些电话？”
林洽挂断电话后，将手机装进围裙兜内，苦笑道：“拉黑也还会有新的电话打进来，没必要。”
“虽然总是接到这种电话会很烦，但偶尔接一下也不错，万一以后他们有其他平台的业务了呢？我也可以考虑试一试。”
“毕竟多一个平台，多一份曝光嘛。”
“现在实体经营不好做，我再不多开几个网店，就等着倒闭吧。”提及此，林洽长叹一声，眉头又蹙起来了，手中包花壳的动作一顿，“但多平台价格太内卷了，做一阵下来没准还会赔本，可若不做，我连那微薄的利润都没有。”
云想偏头看她，虽百般不愿给林洽当免费劳动力，但手中包花壳的动作从未停过。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也在那公司上班，不是都说干一行，恨一行吗？怎么，你是离职后对之前的工作有了新的感情了吗？想看看能不能接到之前同事的电话？”
林洽摊手：“干一行，恨一行是真的，都是打工人，我没必要为难他们。”
“当年一到这大大小小的情人节就骂街，说早晚辞职，远离同类型的行业。”云想还记得林洽每日在朋友圈辱骂、内涵老板的句子，她以为她辞职后会在家中休息一阵儿，没想到她反手便开了个花店，“没想到你辞职后干的工作还跟老本行有关系。”
“其实我还挺喜欢花的，要不然也不会开花店，”林洽包好花壳，转身放到身后的架子上，“我在公司骂街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加班，我骂街是因为花店老板娘们都回家睡觉了，而我还需要坐在工位上盯着网页干瞪眼，手边摆着一瓶续命的红牛，坐到凌晨十二点！”
“街上的情人一对对，我个单身狗坐在公司破大防，吃得不多还涨了二十斤肉！”
“二十斤啊！那可是整整二十斤啊！”林洽伸出两根手指，比画到云想的眼前，“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直接被折磨地苍老了二十岁，如同老妇。”
每每提及当时的工作，林洽的怨气都仿若能养活十个邪剑仙，恨不得当场点燃原子弹，毁灭全世界。
“那你现在不觉得折磨吗？”看着林洽此时的表情，云想嘴角抽搐了下。
“折磨，但比上班好，”林洽收起那副夸张的模样，“毕竟店是自己的，不忙的时候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有要花早的，我也可以早些起来，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
“如果我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赚到了可以养老的钱，我或许会选择躺平。”说着，林洽再度偏头看向云想，语气认真：“但我还是会找个班上，或者开一个小资休闲的馆子。毕竟，有班上会让我的人生充实一些。”
“最重要的一点是，它能让我活人微死的作息看起来正常一点。”
听完林洽的这一番阐述，云想突然就沉默了。
现在大部分人工作是为了养家糊口，她工作反而为了养生。
她都工作了，天天在老板那儿吃的气都能让自己乳腺增生，怎么可能实现养生。
想到这儿，云想顺势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到云想这番话的林洽闪过一丝疑惑，而后纠正她道：“请你跟我一起重复，工作只是让我活人微死的作息看起来正常一些。”
云想：“……”
她懂了。
是她想偏了，她这完全是自虐。
不工作时，她白天睡觉，晚上熬大夜。
工作时，她白天早起，晚上继续熬夜。
云想一时失语，正欲再张口说些什么，林洽突然想了起来自己被云想岔开的话题。
她蹙眉看向云想，停下手中的动作，单手叉腰看着她道：“你跟许存之是怎么突然联系上的？”
突然被林洽这么一问，云想剪纸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又继续动作，“偶然间遇上了。”
“偶然间遇上了，然后你们寒暄了两句，你就把给阿姨的留的票给了他，让他坐在了你为阿姨留的VIP位置上，变成了我和他一起照顾外婆？”
云想回春晖开演唱会时便同她说了，她为他们留了位置，只是没想到云想的母亲李溪没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还换成了许存之。
自从外婆去世之后，云想和李溪便一直有隔阂。
每一场演唱会云想都会给李溪留位置，就想等某一天能在演唱会上看到李溪。
可李溪从未来过。
下午云想给林洽发了一条微信，说她去墓地看外婆了，她说她要把演唱会的票烧给外婆。
以往有什么事情云想都会同她说一声，包括她与她母亲的事情。
那一天云想提了外婆，却没有提李溪，更没有提许存之。
以往云想每一次带着演唱会的票去找李溪时，总是会被李溪用各种言论冷嘲热讽一番，最后赶出家门。
林洽无法想象，说出那番伤人言论话语的人会是云想的母亲。
她叫她杀人犯，说她杀了外婆。
可那明明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无法预料的意外。
她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之中呢？
提及此，林洽脸上的表情倏地有些难看。
“阿姨她明知道这是外婆的遗愿，但仍旧不愿意去看你的演唱会吗？”林洽的语气里瞬间带上怒意。
明明李溪表现得那样忘不了外婆，为什么却那么狠心？外婆去世后她从未去墓地看过她，她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
每年忌日都只有云想独自一人去给外婆烧些纸钱，李溪从未出现过。
想起那些往事，林洽包花壳的手突然一紧，花壳被包得皱巴巴的，算是废了。
她扔到一旁，深呼吸后才继续道：“外婆去世之后她那么对你就算了，竟然连外婆的遗愿都不愿意实现！”
“如果不是她，你耳朵也不会失聪，你和许存之也不会……”
“别说了，林洽。”云想突然有些头疼，她出声打断林洽，“别说了。”
因着林洽提起了李溪，云想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握着剪刀的手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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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着。
林洽说这些话是在为云想打抱不平，可这些话偏偏是云想心中最痛的伤。
她走到云想的身侧，握住她的手，取下她握在手中的剪刀，生怕她因此伤了自己，单手将她抱入怀中。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林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云想眼神内的惊恐还未褪去。
每每李溪的名字和许存之的名字联系到一起，云想的脑海中满是李溪快步走到她的身前甩给她一耳光的模样。
被突然甩了一耳光的云想耳中嗡鸣，入目的只有李溪狰狞又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听不到李溪骂向她的话，却记住了那日她骂她的嘴型。
那时的她并不清楚李溪骂的是什么，当她逐渐学会分析同学的口型之后，再度回忆起那日的场景，云想只觉得心中恐慌。
“杀人犯！都是你害死了你外婆！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畜生！”
分析出李溪口型的云想下意识地跌落到地面上，那日无声的场景突然有了声音。
嘈杂地、尖锐地，刺耳的喧闹声，以及李溪的谩骂。
云想的呼吸变得急促，林洽掏出一直放在兜内的蓝牙耳机，塞进云想的耳中，循环播放《茉莉花》。
只有这首歌能够放松云想紧绷的神弦，只有这首歌能让她短暂地忘记被李溪折磨的恐惧。
林洽不解，为什么明明李溪伤她最深，偏偏她最想要靠近的人偏偏还是李溪。
若是她有个这样的妈，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她。
不是她的错，她不想认，也不会认。
可她不是云想，她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她心中的想法。
她一直都活在自责中，她拉不出来。
云想缓过神后，抬眸望向林洽的眼眸中含着泪。
今日包花壳的时间也不早了，林洽关了门，带着云想离开了店里，带她去吃晚餐。
云想是公众人物，林洽提前定了一个小包厢。
经过走廊时，云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倏地一顿。
林洽见她停了，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云想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刚推开包厢门的许存之。
许存之停下脚步，见是云想和林洽，怔愣片刻后才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云想礼貌点头。
未等云想发问，许存之开口道：“部门聚会。”
云想还拉着林洽的手，她笑道：“不打扰你们了，我们也去吃饭了。”
许存之点点头，转身向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洽的视线还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待许存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林洽才张口道：“你确定不努力一把吗？”
“努力什么？”云想问她。
林洽一时语塞，半晌后才张口道：“当然是追他啊。”
云想不想回她，自顾自地向前走。
林洽追过去，“你们十多年没联系，现在突然就遇上了，这难道不能说明你们缘分未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