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看见，法庭红木制成的方桌下，公诉人的右手紧紧攥成了一团。
刑事案件由于侵害的是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因此起诉的一方自然是国家。但国家无法在法庭上进行辩论，因此公诉人是代表国家进行起诉的一员，一般即为检察院中派来出庭的检察官。
这名检察官刚刚从助理晋升，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法庭的公诉人席位上，他生性容易紧张，经验又不充足，此时的心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张开了口，徒劳道出了一个“我”字，但刚说出一个字，便哑了火，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法官又重复了一遍：“请公诉人对方才被告人的发言进行回应。”
公诉人闭了闭眼，刚要承认这个证据的来源并不合法，就听见庭下传来了沈如蓁的声音：“我有话要说！”
他惊喜地睁大了眼，但紧接着，一阵忧虑冲上了心头。
她能有什么好说的？陈伦的诡辩已经将他们的各方辩论策略堵了个严严实实，即便是她又能说出什么？
法官道：“根据法庭纪律，旁观人士与案件无关，不能发言。”
沈如蓁却道：“我并非与案件无关，事实上，我便是这份证据的提供人。”
法官：“哦？那么，请你坐到证人席。”
沈如蓁依言坐到了证人席。
公诉人的心里却几乎要绝望了。
他当然知道这份证据来源于沈如蓁！
可是这怎么能说呢？
沈如蓁能拿到这份本不应该属于她的证据，这不更说明证据的来源不合法吗？
她是不是忘记方才陈伦说过什么了？
公诉人叹了一口气，已经计划好一会儿面对陈伦的嘲笑了。
法官开始对沈如蓁发问了：“你既然说你是这份证据的提供人，那么你能否说说，你是如何拿到这份证据的？”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沈如蓁脸上。
法官的目光里是探寻，公诉人的目光里是紧张担忧，陈伦的目光里是嘲笑。
但沈如蓁的目光却不曾在后两个人身上垂落，她目视前方，望着法官，坚定地说：“我之所以能拿到这份证据，是因为，这份证据正是陈伦律师亲手交给我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立刻反驳道：“你说什么鬼话？”
他立刻面向法官，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是我把这个收据给了她？我怎么可能做出把自己的把柄交给别人这种事？我又不是疯子和傻子！”
公诉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他完全没想到沈如蓁会这样说。
但沈如蓁既然如此说了，他在心里悄悄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沈如蓁平静地说：“你当然不是主动给我的。”
“这份证据到我手里，实属阴差阳错，事实上，它是随着陈律师你上次转寄给我的材料到我手里的。”
陈伦倏忽瞪大了眼，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
“我，我怎么可能那么不小心？”
“你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我又如何知晓？或许，你是因为想要把这份证据销毁，却太过慌乱，不小心塞在了邮寄给我的材料里。”
沈如蓁当然知道陈伦根本没做过这样的蠢事，可是陈伦唯一能够辩驳自己没做过的理由是那份文件始终被安放在他办公室书桌的最后一层抽屉里。
可是，一旦陈伦说出这句话，他就彻底地输了。
他不能说。
那么，依然是沈如蓁赢了。
当然，陈伦也可以指出沈如蓁曾派遣卫馨到他的办公室盗窃，可是，既然陈伦迟迟没拿出证据，就说明很大概率上，他根本拿不出证据。
更何况，这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伎俩。
沈如蓁愿意赌一把，陈伦不会说。
果然，陈伦哑口无言。
沈如蓁微微一笑，面向法官，道：“我已经说明了这份证据的合法来源，那么，如果被告人无法证明这份证据本身有瑕疵，那就只能说明，这份证据是真实的了。”
法官点了点头，面向陈伦：“被告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伦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的两根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像是一团拧不开拆不散的绳结。他的眼中阴云密布，目光阴沉地落在脚下，仿佛在酝酿着新的阴谋诡计。他的上齿紧紧咬住下唇，仿佛要将那血肉咬出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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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的同行、媒体记者都无法相信竟然有人能够把他逼成这个样子。
旁观席渐渐传出了一阵骚动声，伴随着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陈伦这个案子上了好几天热搜，在社会上影响很大，除了吃瓜群众之外，还有很多同行律师和专家学者都在关注这个案子，并在今日赶到了现场，共同观看这一案件的判决。
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起初都以为这仅仅是一桩闹剧，也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观看这场庭审的。
却没想到，他们看到的不是以卵击石的笑话，而是以弱制强的胜仗。
陈伦依旧低垂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法官皱了皱眉，然后道：“既然这样，那么......”
“等一下！”陈伦忽然抬起头，他的目光重新充斥着让人不太舒服的精明，他大声说：“能否让我亲眼看看那份证据？”
法官点了点头：“当然。”
他示意法警，将那份收据呈在了陈伦面前。
谁知，当陈伦看到那份收据的第一眼，他突然“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他笑得如此疯癫、如此猖狂，令人望之胆寒。
沈如蓁的心微微一缩。
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可是，究竟是哪里会出差错？
笔迹鉴定已经通过了，照理来说，即使是陈伦，也不应该挑出错处才是。
陈伦扭头看向公诉人，他已经收起了他的笑容，但他的目光却重新变成了高高在上，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骄傲。
“我想知道，公诉人，你是如何进行的笔迹鉴定？”
公诉人望着他那令人不舒服的眼神，没有立刻开口。
“我们委托的笔迹鉴定机构是完全合法合规的，你不能......”
陈伦打断了他的话，高傲的目光中透着蔑视：“还是让我来替你说吧。”
“我想，那个鉴定机构，一定是将收据上的字迹与我其他签订的合同上的字迹相比较，而得出字迹为一致的结论，是不是？”
此言一出，公诉人尚没有领会陈伦话中的潜意图，而沈如蓁却已经意识到，那致命的疏漏究竟出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