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可真难走,风雪越来越大,马儿似乎有些急躁,徐谨之摸了摸马儿的头,示意它乖一些,这马儿似乎是明白,便打了一个响鼻。
北平的天一到冬天便冷的要命,没想到西北更冷,他们走了半个多时辰,遥远间,温玉绾看到了前方几百米远有人影在晃动,温玉绾紧紧的盯着前方,徐谨之看了一眼,便说:“那是西北的骑兵,绍之在那等你!”他的声音很沉静,静到只能听见萧瑟的大风在耳边呼呼吹过。
西北的骑兵,温玉绾第一次见,马儿的嘶鸣一声接着一声,陆骁骑着高头大马,俯视着她,他的眼神很深邃,他向着温玉绾伸手,她本想搭着他的手腕上马,陆骁却直接伸手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了马上,他对徐谨之说道:“谨之,辛苦了!”
徐谨之翻身上马,朝着陆骁点了点头!
西北军一波接着一波撤离了伏龙山,陆骁的战马跑的飞快,盐粒子状大的雪砸在温玉绾的脸上,生疼生疼的,她闭着眼睛,侧头躲着飞砸过来的雪,不知跑了多久,温玉绾感觉砸在脸上的雪不怎么多了,她睁眼一看,陆骁将披风盖在了她的头上,虽然有些难看,但好歹脸不疼了。
他们下山后,便来到了陆骁的临时帐篷,帐篷里有火炉子,倒不怎么冷,只是温玉绾的腿被冻僵了,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她身上穿着阿鸢的棉衣,可这棉衣也不顶风寒,她的手僵硬的动弹不了,一路上一直骑马,徐谨之的伤口裂开了,他不能在帐篷里换药,温玉绾在帐篷里暖和的差不多了,陆骁便嘱咐她先坐汽车回去,于文远会送她去云间九号。
温玉绾起身看了一眼陆骁,什么话都没说,便跟着于文远出去了,等她走后,陆骁找来了药箱,一旁刚进门的孙仲成连忙说道:“司令,属下来!”他是徐谨之的副官,处理枪伤他太熟悉不过了。
徐谨之将衣扣一个一个解开,里面的白色衬衣已经晕染出了血色,随着白衬衣的扣子被解开,鲜红的血液已经沾染了他的军装。
陆骁沉默的看着他,孙副官拿了镊子和棉签消毒后包扎,他的手臂抬不起来,陆骁抬脚去了一旁的椅子上拿了自己的军用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你要去医院养着,天寒地冻的,会落下病根的!”
“我底子好,不用去医院!”
陆骁犀利的眼神瞅向了孙副官,他立马会议,扶起徐谨之,“司令放心!属下这就送去医院。”
徐谨之也知道陆骁的脾气,他若是脾气上来了,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他私自放了伏龙山上的土匪,要是被上面知道了,一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他将一份密电交给了张副官,“把这封密电交给冯玉祥,让他看着处理!”
张副官将密电收了起来,“司令,骑兵营都整顿好了,可以回去了!”
陆骁从桌子上拿了帽子和手套,边走边说:“回兰州!”
陆骁这次把骑兵营拉来了,主要是想历练历练,恶劣的环境下,骑兵是最宝贵的资源,他组建这支骑兵的目的便是要骑兵在恶劣的环境下适应战场。
温玉绾嫁去了西北,温家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三姨太躺在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抱着猫儿打盹,今日的太阳格外的好,丫头给她盖了毛毯,她舒舒服服的小憩了半晌,待睡醒后便慵懒的说道:“这七小姐嫁去了西北,府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倒叫人有些不适应了!”
她刚说完,大太太领着丫头回来了,“这府里以后怕是会越来越冷清!”
三姨太起身扶着大太太进屋,丫头们泡好了茶端了上来,“一提起小七去了西北,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
大太太看了一眼三姨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七嫁去西北,虽是解了老三的燃眉之急,但是,小七在陆家未必过的舒坦!”
三姨太坐在椅子上,怀里的猫儿又打起了盹,她伸手顺了顺猫儿的绒毛,这猫以前是一只流浪猫,三姨太外出时看见它被一群大猫欺负,看它可怜便将它带回了府里,这一晃三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瘦小的小猫早已经长成了大猫。
“大姐,不管是为了温家还是为了之忱,你和我都做了这个恶人,陆家是龙潭虎穴,小七可是真真的要吃苦头了!”
“温家的女儿,哪个能随心所欲的挑选郎婿?小七挑的也算是入了她心的人,这以后的日子到底如何,全看她的造化了!”大夫人起身,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的三姨太,她最是活的通透,有些事情也看的明白,所以她才能在温家糊涂度日。
大宅里的女人都不容易,可这些不容易却是加注在她们身上的藤蔓,越挣扎,藤蔓缠绕的速度越快,直到藤蔓里的身躯变成枯骨,风一吹便化开成粉末,他们便又开始寻找新的躯体来记取养分。
温玉绾在云间九号住着,这里是陆骁的私宅,她刚到这里,管家便一路领着她去了陆骁经常住的蒹葭阁,事出突然,云间九号的其它房间来不及打扫,只能先住在蒹葭阁里。
蒹葭阁里打扫的很干净,“七小姐,您今晚先住在蒹葭阁里,等明日收拾好了再给您换个院子。”
温玉绾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装饰,便知道蒹葭阁是陆骁在居住,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和挂在衣架上的军装都在说明这屋子里的主人是谁?
小玉拿了一套睡衣放在了床上,然后走到温玉绾的面前,准备服侍她休息,“小姐,终于能安心休息了!你快些睡吧!”
温玉绾边解着衣扣,边催促道:“小玉,你也下去休息吧!我等一会儿在睡!”小玉还想说什么?却被温玉绾直接推着她出了房门。
屋子里烧着安神香,这香她一走进屋子便闻了出来,她睡眠浅,以前在温家的时候,睡觉前小玉总会点上安神香,这个秘密只有小玉知道,她想或许是巧合吧!
她坐在床上打量着屋子里的装饰,灯光有些昏暗,檀香木做的桌椅,镂空的窗棱,看上去有些像晚清时期王府的建筑,她一直以为陆骁是留过洋的人,自然是喜欢西式的建筑装饰,没想到他的卧室竟然也是中式建筑。
卧室很大,檀香木做的床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掀开珠帘,窗前摆着一盆绿植,她不知道这盆绿植叫什么?但是看起来郁郁葱葱的。
推开窗子,外面潺潺的流水声搅扰着她的耳朵,冬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大雪覆盖在蒹葭阁外面,虽是银装素裹,但也会随着气温的上升而消融。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便关上了窗户,这几日她一直待在山上,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这会儿确实困了。
安神香的味道弥散在屋内,她头一沾枕头,不多时便睡着了。
陆骁先去了军部,然后才回的云间九号,这会他想着她怕是睡着了,可是,他还是想看一看她。
推开屋门,里面黑漆漆的,他过去轻声拉开了一旁的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下,她安静的蜷缩在被窝里,他坐在床边看着她许久。
她的脸上带点婴儿肥,身材匀称,腰间摸上去还有一点肉嘟嘟的感觉,她皮肤白,瓷白瓷白的那种,在女子中也算高挑,可站在他身边却显得她有些瘦小,他坐了一会儿,终是抬手将床头灯关掉了,她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他出来时,张副官问他可是要回老宅,他点了点头,夜已经深了,家里还等着他回去,虽是派人将一切都告知了家里,但他也应该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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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着闭目养神,云间九号到老宅的距离也不算远,开车十分钟便到了,他一进家门,大姐便从屋内跑了出来,“老五,事情都办完了?”
陆骁将大衣脱下来递给上前来的丫头,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水,“大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陆雅仪坐下,说道:“我总要等着你们安全回来了才好放心!母亲说七姑娘才虎口脱险,先让她好生的修养几天,等她修养好了再给你们挑一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
陆骁点了一下头,“那些来观礼的宾客们可等不及,还是早早的把婚事办了!越拖事情越多!”
“你的意思母亲和我都明白,等明日我去探望一下七小姐,她的身体若是无大碍,我再和母亲商量定日子。”
陆骁解下了脖子间的扣子,他的身形修长,高大壮实的西北男人总给人一种压迫感,“这事你们看着办,千里迢迢的从北平嫁到西北,总不能委屈了她!”
陆雅仪轻笑着,“老五,媳妇是你自己选的,我和母亲绝对不会亏待她,但愿你能心疼一些她!”
陆骁也笑着,“大姐这话说的倒是我一直不近人情了!”
“你媳妇性子慢热,看上去有些傻气,不过!我看这孩子到是有福气!”
“我也觉得有些傻气!”
陆雅仪起身,目光锁定在陆骁的身上,“这孩子单纯,还不懂得如何做人家的妻子,若是和你吵嘴,你多让让她。”
“大姐,她是我陆骁的太太,无论人前人后,我都会护着她!”
陆雅仪坐到陆骁的身旁,拉着他的手,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眼,你都娶媳妇了!”她是家里的老大,陆骁小的时候身子单薄,远远没有现在壮实,如今的他,掌握着西北军的军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瘦弱的小猫了!
陆骁看向陆雅仪,“大姐,上去休息吧!”
西苑
韩似云站在窗户前看着漆黑的夜空,陶妈妈拿了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夫人,夜深了!该休息了!”
她依旧看着漆黑的夜空,她的身子有些单薄,早已不如当年嫁入陆家时的圆润了,“陶妈妈,又有人要嫁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
陶妈妈连忙说道:“夫人,不能这样说!”
她叹了一口气,“是啊!不能这样说!一切都是命,我和她终究是活在她的阴影下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陶妈妈,我……好恨啊!”她的表情有些扭曲,眼眶中的雾气闪烁着。
陶妈妈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然后跑过去将开着的窗户关上,陶妈妈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她的事情陶妈妈全部都知道,“小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等再过一些日子,老夫人一定会放你走的!”
她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老夫人不会放我走,他也不会放我走的!我一辈子都要待在陆家这座深渊里挣扎求死。”
“少夫人,三少爷并非对你真的毫无感情,他……只是,放不下!”
韩似云苦笑一声,“放不下!可真是笑话,他呀……毁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到是难得的痴情,不过,我看着倒像是他的报应……”
她坐在沙发上,不知何时陆瑜站在了门前看着她,陶妈妈知趣的退了出去,她起身要去休息,却被陆瑜挡住了去路,她抬眼看向他,眼神冷漠,“你去睡吧!”
“似云,我们谈一谈!”他平静的语言却像一把刀子刮着她的心脏,生疼生疼的!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若是想将她纳入府中,随你便,我倒是要看一看她如何又在你们兄弟当中斡旋算计!”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只留下他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