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以后的台球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万峥来兼职的时间。
通常他需要呆到客人都离开。有时候人少,回家早。有时候人们兴致高,玩到凌晨也正常。
所以他总是不得已在上学时间补觉。
恶性循环,于是成绩永远都没有起色。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尤其是看到田燕子失望又无奈的目光。
但又能怎样?在学校的各种例会上,他常听到校长或老师们说:高三这一年,你们只需要注重学习这一件事,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往后推一推。
而对于他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在很多同学分不清醋和酱油的年纪,他已经踩着小板凳,学着做饭给妈妈吃。
小时候巷子里有一帮少年人,会来门口扔石头,往院子里扔垃圾,说这里住着神经病。
他出去赶走他们,总是会被揍一顿。
后来他渐渐长大,个头像他的压抑的怒火,在叛逆的年岁节节蹿升。
他第一次反击,第一次揍得对方害怕,他很兴奋,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要做这样的人才不被欺负,才能保护妈妈。
他成了巷子里的小霸王,打跑了很多挑衅的人,也结了不少仇怨。
比如今天,台球厅来了一伙职业学校的少年。
都是以前有过冲突的人,自从他们知道万峥晚上在这里兼职,隔三差五就来找茬。不是明面上要打架,就是非要来恶心你几下。
今天,万峥全都忍了。不管他们怎么使唤他,万峥都一声不吭去做了。
之前父亲受伤做手术,他有很久没来兼职。最近父亲回家养病,庆幸的是母亲状态也很好,能帮忙照顾。他才放心上学,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放弃晚上兼职的机会。
老板待他厚道,给的酬金高。也是因为晚上来娱乐的人乱一些,他顺利帮忙处理过好多次意外情况。
尤其是在这样用钱紧张的关头,他不舍得放弃这份兼职,也不想给老板惹事。所以全都忍了下来。
但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改变。以前忍耐的时候,全身心仍然在叫嚣着愤怒,好似不彻底炸开不能抒发。但现在,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渐渐意识到,以前以为自己有多厉害,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幼稚不成熟。
可就算他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奈何那帮人本就动机不纯。
为首的男生叫杨树,烫着一头凌乱的卷毛,皮肤黝黑,个头中等,总是大敞着校服外套,走路流里流气。
他在让万峥给换杆以后,趴下打球,狠狠用力一戳,直接在台球桌戳出深深一道痕迹。桌上绒布连着下面的木面,全都毁了。
万峥冷着脸看了,直截了当扔下两个字:“赔钱。”
“是你拿的杆有问题,还敢让我们赔钱?没把我们打坏了,算你命大!”
万峥神情厌烦,本来平静的心情,因为这帮人的无理取闹,重新燃起了火焰。
“行,那报警。”
“报警?”杨树向前一步,不客气狠推了把万峥的肩膀,“我怕你报警?你看看你给我们的烂杆!”
万峥同样一把推过去,他力气大,又狠,杨树直接被他推的撞到了台球桌沿。
“草!”他大骂一声,暴起就要冲过来。
这时,他们身后大门被推开,迎宾玩偶机械的可爱声音——
“你好,欢迎光临!”
基于刚刚万峥提到的报警威胁,所有人都很警惕,哪怕警察赶不过来,也还有万峥的小弟们。于是此刻听到动静,他们都向门口望了过来。
然而只是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走了进来。
11月,天气转凉。青中早就换上了冬季校服。当然,款式依然古板,色调依然平凡。
白色和深海蓝拼接的长袖外套,下面是同色蓝裤子。
沈以特别嫌弃,总是在里面穿着自己的衣服,逮着空就把丑陋的校服外套脱掉。
此刻,她穿着一件极短的露脐宽肩牛仔外套,里面是红色的紧身针织衫,完美勾勒身形,又被宽松牛仔外套遮挡地若隐若现。
一天过去,她的马尾有些乱了,两额边垂落着碎发,面庞白皙,五官挺秀。一双杏仁大眼,直直看过来时没有丝毫胆怯,目光又稳又沉静。
里面的人忘了打架,都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沈以左手拎着叮叮当当挂饰一串的包,右手臂弯挽着校服外套走过来。
她感受到了这里氛围的剑拔弩张,却仿若不知,只是径自对万峥说:“你几点下班?我有话跟你说。”
万峥脸早就沉了下来,语气恶劣地下逐客令:“我没话跟你说,赶紧走。”
“要不就现在,给我十分钟行吗?”沈以不屈不挠。
一旁的杨树上上下下打量沈以,万峥余光瞥见了,跨一步完完全全挡在了他前面。
“别再让我重复第二遍,现在,滚出这个门。”万峥加重了语气。
沈以还要说话,杨树从万峥身后溜了出来,冷笑道:“哥们,打架呢,把我忘了?”他随即又似笑非笑看向沈以,“前女友啊?这么凶干什么?妹子,他不是个好东西,一会儿哥哥们请你吃烧烤啊?”
“吃烧烤啊……”沈以笑着打量他。
万峥变了脸色,杨树直接被她嘴角一对弯弯的笑靥夺了魂。
“对不起,吃、不、下。”沈以一秒收起笑容,“你的头皮屑和脏衣领,还有包了浆的衣服袖子让我作呕。”
“你!”杨树失了面子,脸气得通红,正要冲过去就被万峥从后面反剪手臂。
就在这时,老板从二楼网吧下来,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服务生。
经验丰富的老板最后顺利息事宁人。
看在他们未成年,被弄坏的台球桌就不用他们赔钱了,但前提是,这几个人再也不能进店。否则,监控证据的什么都有,老板不介意报警把事情弄大。
几个人只能满脸憋屈灰头土脸地出了门。
万峥向老板道歉,老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女朋友来找了吗?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万峥梗着脖子没看沈以,只硬邦邦澄清:“森哥,不是女朋友。”
“对呀对呀,”沈以笑眯眯探出头道,“我可不喜欢他这类的。”
万峥侧脸线条绷得更紧了。
最后两人一起出了台球厅,外面夜色正浓。窄街道幽暗杂乱,微弱路灯像老去的萤火虫,闪烁着濒死的光,亮不过沿街小店缤纷的灯牌。傍晚下过一场小雨,树梢挂着湿淋淋的叶子,马路窝着零星的小水坑,都映着迷幻的光影。
万峥踢了脚路面的小石子,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
“少罗嗦。”
“那边走边说吧。”
两个人转过巷子口。
前面黑影一晃,沈以再抬头,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猥琐声音。
“你以为刚刚就完了?”
沈以眼神一扫,对方五六个人。她不由看向万峥,心想这家伙平时的生活也太古惑仔了。
她用眼神问他怎么办。然而万峥脚步不停,一直朝杨树走去。
沈以也只好跟上。
“或者让你女朋友跟我们吃顿饭,我也可以考虑……嗷!”
径直走过去的万峥二话不说,一记勾拳就打了过去,打得特别随意顺手。
“你干什么!?”
旁边杨树的朋友冲过来,万峥又是二话不说一脚踹开。
他腿长,力气大,那一脚踹的男生弯腰嗷嗷直叫。
他一把扯过正捂着下巴的杨树衣领,狠狠把他抵到墙上。
“别再来惹我。书我都不念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什么?”
说完他甩开杨树,像甩掉什么脏东西,拽起沈以的手腕就走。
走之前他又回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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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
“对了,也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出现在她面前。”
这句威胁,他的眼神比刚刚还要犀利。
沈以就这样被他拉着,走出了幽暗无人的窄街。
一出去,万峥就放开了她的手。
他插着兜,没看她,只问:“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呃,好汉,不是……”
万峥凌厉的眼神射过来,沈以瞬间怂了。她刚刚才第一次见识到万峥的武力值,心想还好他没跟她动粗。
“我想说,你别退学了。”
万峥看她一眼,微不可查的意外之后,是一声漠然的冷笑:“你真有意思。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放以前我肯定不管的,毕竟,我六岁开始就不想上这破学了。”
“所以呢?”
“但是我最近参悟到点东西。”
“什么?”
“我说不清。”
“哧。”万峥又嘲讽一笑。
“邵轻云跟我说,世界是很复杂的。”
“这种废话,还用他说。”不知怎的,提起邵轻云,万峥语气更差了。
“上学已经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一件事了。如果我们连这件事都做不好,真的有本事面对以后的生活吗?”
万峥目视前方,没再回怼。
沈以侧头看他:“不是所有事都像今天,你拳头硬,打败他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理由,但田燕子已经在想办法帮你了,说明不是绝境,不是只有退学这一条路。是你退缩了,万峥,你想逃跑。”
万峥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至少今天我还能用拳头。你觉得上完这几个月的学,对我的未来有任何改变吗?我注定走不了正常的路,现在再说什么‘别放弃’、‘努力’,早就晚了。”
万峥脸色漠然,拽步就走。
沈以向前几步拦在他身前,仰头灼灼看着他:“不晚,现在开始就不晚。你先等等退学。”
万峥对上她漆黑的、坚定的瞳孔,没说话。
“11月的月考,如果我能离开黑榜,你就不要退学了。我可以,那你也可以。万峥,你敢不敢赌?”
“无聊。”
他正要错身而过,却被沈以拽住衣袖。
“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万峥挑眉,“那就赌。如果你做不到,就别再多管闲事。还必须对我言听计从一次。”
沈以放开他,谨慎道:“你要让我干什么?”
“放心,不是让你以身相许。”万峥上下扫她一眼,以牙还牙,“我也不喜欢你这类的。”
“行,成交。”
两人继续往琴山上走。
万峥忽然问:“我是什么类的,你这么看不上?”
沈以爬坡爬得气喘吁吁,头也没回随口道:“学习不好的。”
万峥黑着脸:“那你喜欢什么类的?”
“学习好的。”
沈以插着腰顺气,听到身旁家伙截然相反的平稳气息,有点烦躁,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体质逆天。
“你是真有病。”万峥不客气的吐槽。
沈以嘿嘿一笑。
万峥放慢了步速,不屑道:“自己垫底,还喜欢学习好的。”
“你不懂。”沈以又喘了两口气,慢慢说,“不只是学习好,嗯……如果他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呢,就会对世界有清晰的洞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去的方向,最好还能告诉我该怎么走。”
万峥没再应声,只低着头自顾自爬坡。
沈以也安静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刚刚脑海中浮现了一张清晰的脸孔。
所以当她无意识抬头,看到正在想的人时,吓了一大跳。
“邵轻云?”沈以摸着胸口,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邵轻云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眼神却寒凉。
“救回流浪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