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客房,姜点微和君辞让各一间,结果她赖在君辞让的房间里不走,说是害怕自个儿待着。
【开玩笑,古代的客栈安全系数太低了,没有门禁卡不说,连安保都没有。】
【我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女孩,怎么能独自住一间房呢?】
君辞让斜她一眼,道:“你与我兄妹相称,夜里却共处一室,就不怕教旁人瞧着惹了闲言碎语?”
姜点微脸皮厚着呢。
她指指自己的大豁牙,两颊的雀斑,以及下巴上的青春痘,“说呗,反正他们看到的又不是我本人。”
君辞让:“......”
“也算有理。”
*
天将破晓,河面上还笼罩着缥缈的薄雾。
临淮县码头的喧嚣未起,而姜点微和君辞让已经提着各自的包袱准备登船。
栈桥边的柳枝随着晨间沁凉的风微微摆动,并送来了一道嗓音熟悉的呼喊,“郑六郎君,郑小娘子,等等!”
姜点微循声向后望去,只见杜锡彦手提一只食盒,很快出现在眼前。
“杜郎君,你这是?”
杜锡彦是读书人,体力比较差,加之又从客栈中狂奔至码头,已然两股颤颤,面色苍白。
他弓腰撑着大腿直喘粗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
“某知晓二位是性情高洁之人,是以便备了些吃食聊表心意。”
他都把东西送到码头来了,姜点微自然不好再拒绝,亲手将食盒接过,并道:“你有心了,谢谢。”
杜锡彦推说,“哪里哪里。”
姜点微想了想,转头踮脚在君辞让的耳边小声问:“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到时候会有御史来临淮县呀?”
君辞让冷哼,眼神也有些意味不明,但仍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了她的打算。
姜点微得了准话,清清嗓子与杜锡彦道:“内个...”
“就是过几日临淮县或许有大变动,你稍安勿躁,只需在该出头时,出头便是。”
杜锡彦讶然,“你的意思是?”
姜点微讳莫如深地眯了眯眼,“天机不可泄露。”
杜锡彦是聪明人,很容易就领会到她的言外之意,心下惊叹不愧是世家之子,行事当真雷厉风行,不过一夜就做好针对临淮县令的布局。
他心头的大石倏然落地,对着姜点微和君辞让拱手行了大礼,“二位对杜家的再造之恩,某定当结草衔环来报!”
君辞让多年如履薄冰,面对得最多的便是居心叵测之人,如杜锡彦这等心思纯净之人,委实罕见,因而难得主动与对方说了句,“我且等着。”
然后,他便在杜锡彦惊诧的目光中与姜点微走上甲板,进了船舱。
刀疤船家及其同伙被一网打尽,他们的船便被废物利用起来。
经过卢玖雇人将船舱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并经过重新布置,饶是看着仍有几分破旧,整体上却是干净整洁得紧。
姜点微抱着柔软的枕头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儿,开心地跟君辞让道:“太好了!现在有了这艘船,我们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那些想要刺杀你的人就算知道你会走水路,不过怎么都不会想到你有自己的船去兖州吧?”
船上相应的手续齐全,就算路遇官府排查也不必担心。
“诶?”
她说着坐起身,脑袋上的发髻有些散乱,落下几缕发丝在鬓边,“那些劫匪你藏哪儿去了?”
“昨晚我们走的时候还在船上啊?”
君辞让坐在桌边喝茶,闻言淡声道:“孤让魏山在临淮县租了一个宅子,用来关押他们。”
“哦。”
姜点微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想得真周到。”
此去兖州,虽是沿着河道顺流直下,但也得花四五天的时间呢,与旁人同乘一艘船到底不方便,现在的话,她就会自在许多,便是独自住一间舱房也不会提心吊胆的了。
哪知君辞让听了,当即否定道:“不可。”
“为何?”
姜点微完全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在客栈的时候远不如眼下安全,你都狠心赶我去自己睡,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君辞让好整以暇道:“山有山匪,水自然有水匪。”
“世道不太平,多的是穷凶极恶之人,你就不怕孤一时不察,遭了意外的算计?”
姜点微心说,我有系统呢。
结果念头刚起,就想到系统那火烧眉毛了才会发出警报的预警功能,转而讪讪道:“是哦。”
“那我还是跟你一起住吧。”
“嗯。”
君辞让面无异色,只抬手喝茶的动作掩去了他唇边显露出的浅淡笑意。
*
由于无需搭乘客船掩人耳目,是以接下来两人并未绕道而是直奔兖州,加之一路顺风顺水,期间莫说水匪,就是官府的临时查验都未遇到。
然而当船行至兖州境内,情况便大有不同。
遑论陆路还是水路,卡哨十五里便有一处,且只进不出,显然在防止州内的灾民外逃,亦或者有人往州外传递不利于本州州县长官的消息。
当船只再一次停航等候检查的时候,姜点微彻底无语。
她跟君辞让吐槽,“兖州刺史若把调集士兵设岗哨,严查老百姓的心力放在赈灾上,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亡羊补牢。”
君辞让神色淡然,只道:“蠹虫就是如此。”
“江山社稷毁于他手,死到临头为了自身利益仍然紧咬不放。”
姜点微有点愁,“你一个光头太子,手里没权也没兵,就算有东宫左右卫护驾,可真到了跟兖州刺史兵戎相见的时候完全没有胜算啊!”
君辞让闻言,心口莫名一梗。
他抬眼看向姜点微,眼眸漆黑幽沉,“有些话在心里想想便罢,不必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姜点微哼声,“你可是太子,是储君诶!”
“怎么还听不了大实话呢?”
君辞让知道,若是与她认真计较,两人又会没完没了地拌嘴,于是干脆置之不理。
姜点微并无与他一争高下的心思,她坐在窗边,单手撑着下颌看河岸边的景象。
自入春以来,兖州就连绵大雨,近段时日的天气好转,却也时不时地会突降暴雨,亦或是如丝细雨,绵绵不绝。
河风沁凉,夹杂雨丝。
岸边依稀可见倒塌的房屋,以及被洪水冲毁的田地,若是仔细看,还会发现草丛里有哀哀呻吟的灾民。
他们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孤身一人,还有失了父母庇佑的孩童彷徨无措地站在原地失声痛苦。
然而值守卡哨的士兵对此已然麻木,他们会执鞭驱赶周遭那些讨食的灾民,有固执不走的,甚至被打得皮开肉绽,便是断了气,也无人理会。
至多在尸体发烂发臭前,被扔进河水里,
姜点微的心沉甸甸的,眼前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还不知兖州各县城里的情况又是如何惨烈。
又过了一日,船只经过重重关卡,总算到达兖州治所所在的善阳县。
与来时在船上看到的其他县的情况相比,若非城外聚集的灾民,以及被暴雨洪水冲垮的房屋,单凭善阳县内井然有序的生活状态,还真教人以为而今是风调雨顺之年呢。
码头上自然也有卡哨。
魏山自去应付胡搅蛮缠的士兵,而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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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微和君辞让则在卢玖的护卫下往县城里走。
饶是兖州刺史如何粉饰太平,从善阳县的码头开始就已经显示出于其他州县的不同来,街边叫卖的小商贩寥寥无几,就是有也是双眼无神地呆坐着,货架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保存时间良久的小玩意儿。
而那些售卖蔬菜瓜果的农户、新鲜现做的吃食的商户则不见踪影,便是资金实力雄厚的酒楼茶馆也纷纷闭门谢客,偶有一家客栈开着大门,门前的幌子也被雨水冲刷尽了颜色,焉头耷脑,再难随风招展。
“这附近应该是善阳县比较中心的地方了吧?”
姜点微小声与君辞让道,“你看就这一家客栈开着,我估计也找不到别的能住宿的地儿了。”
君辞让没接话,而是示意卢玖去客栈问问情况。
姜点微懒得等,拖着君辞让一块儿跟在卢玖后面进了客栈的门。
客栈内空荡荡的,大厅里供住客用膳的桌凳少了许多,柜台后也仅有跑堂小厮模样的清瘦少年在打盹儿。
卢玖上前屈指敲了敲柜台,“喂,醒醒。”
小厮被惊醒,似是没明白眼下的时节怎会有人来住店,他两眼发懵,问:“这位客官,敢问有何事?”
卢玖开门见山,“住店,开两间上房。”
“啊?”
小厮摸摸后脑勺,人清醒了许多,他有条不紊地翻着账本记录,并道:“客官,事先与您说好,若您需要住宿,本店目前只提供热水。”
“余下吃食及其他生活用具,一概没有。”
卢玖闻言,转头以眼神询问君辞让的意思,见君辞让颔首,他才肯定道:“知道了。”
“登记罢。”
小厮的动作麻利,很快做好记录,并取出两把房间钥匙,引着姜点微三人往楼上去。
他显然是个多话的,尤其因着兖州受灾后,客栈的生意日渐萧条,以致于趋近于无,不得已整日无所事事,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之后,而愈发话痨。
“不知郎君和小娘子从何处而来?”
“做的是什么营生?”
不等人回答,他有自顾自地道,“如今兖州这光景,着实不是人待的地方,若非我还要守着老娘,客栈的东家也仁善,我也想去外面讨生活呢!”
姜点微瞅瞅君辞让,再瞅瞅卢玖,这俩都不是能跟人唠嗑套话的,无奈又得她亲自出马,问道:“近来离开善阳县去兖州以外的人很多吗?”
“我瞧着街上都没多少行人呢。”
小厮道:“可不是?”
他说着有些忿忿,“您当是知晓兖州最近两年都在遭灾吗?那些个官家相公,早在去岁旱情严重时就携家带口离开了兖州。”
“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家无余钱的,离了兖州又能去哪里生存呢?”
“结果倒好,灾情不断,朝廷赈灾的力度也一日比一日敷衍,当真是不给人活路!”
“朝廷赈灾敷衍?
姜点微抓住关键字追问道,“如何敷衍啊?没有发放赈灾银粮吗?”
哪知小厮自觉失言,连连摇头,打着马虎眼儿,愣是不再透露有关赈灾情况的半个字。
这般闭口藏舌,想来兖州刺史曾以极端手段镇压过议论此事的百姓,姜点微没有为难小厮,很快便将人打发了。
她叹了口气,拧眉与君辞让道:“善阳县是兖州治所,都在兖州刺史的耳目下,应该很嫩打听到什么内幕吧?”
“没错。”
君辞让忖然一息,很快拿定主意,“如此不必再在善阳逗留,不若今日便赶往云上县?”
云上县与善阳县相距三十里,灾民聚集,依然发生过数次动乱。
姜点微没有异议,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