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旁有一株两人合抱粗的合欢树,茂密如盖的枝桠遮挡去大半午间的日光,投下一片点缀着星芒的阴影。
头顶双丫髻的君梨抱着君辞让那只三花小奶猫在给它喂点心,小猫咪对点心的兴致寥寥,毛茸茸的小身子挣扎成了一条扭动的泥鳅,完全不配合。
她见姜点微过来,笑容腼腆地跟她行礼,“姐姐。”
“它不喜欢,你就别喂了呀。”
姜点微在石桌前坐下,随意剥开一颗荔枝扔进嘴里,“小猫咪很叛逆的,你越强迫它,它越是会唱反调。”
君梨泄气,从善如流地放下点心,把小猫咪抱在怀里。
随后,她抬起眸子黑黝黝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姜点微问:“姐姐,喵喵有名字吗?”
君梨与君辞让虽是同父异母,却生得有三分像,尤其是抿唇不语时,生人勿近的模样竟然能从六岁的小包子脸上看出君辞让的影子。
所以姜点微便觉得,君梨长大了多半是翻版君辞让似的冷美人。
“没有...吧?”
“我记得平日里宫人们总是‘咪咪、咪咪’地叫它,你太子哥哥应当不曾给它取名。”
君梨登时双眼一亮,“那我可以给它取一个吗?”话音未落,她又皱起小眉头,“或者我去问问太子哥哥?”
姜点微看出她很喜欢小奶猫,没所谓道:“问他干嘛呀?”
“莫说给小猫咪取名字,你便是想将它据为己有,你太子哥哥还能拒了你不成?”
君梨的眼眸愈加明亮,咧开嘴笑道:“真的吗?”
太子哥哥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也会单单因为她喜欢就满足她的心愿吗?
自从小姑娘落水后醒来,多半时候都恹恹儿的,不爱搭理人,也就姜点微事事由着她,又给她好吃好喝,让她敞开了些许心扉。
姜点微被她身上罕见的鲜活气所感染,笑容漾开,“当然咯。”
“你太子哥哥是个大方人儿,别说是活生生的小猫咪,就是金玉雕刻的猫咪摆件,他也能眼也不眨地送给你。”
君梨摸摸小奶猫的头,“我不要别的,只要梨梨。”
“梨梨?”
姜点微眉梢微挑,“小猫咪的名字?”
“对呀,”君梨笑眯了眼,把梨梨举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亲,“我好喜欢它哦,听说它的爹爹娘亲也不要它了。”
“跟我很像诶。”
姜点微这几日把君梨的惶恐不安都看在眼里,拍拍她的脑袋道:“别瞎想了。”
“你太子哥哥不是都同意你常住东宫了吗?”
“怎么会没人不要你呢?”
君梨抿唇,蓦然红了眼眶,“嗯,我知道的。”
“谢谢姐姐和太子哥哥。”
两人随意闲聊着,就听诗情过来禀道:“娘娘,凤鸾宫的陈宫令求见,道是奉娘娘懿旨,给您送些滋补的药材。”
姜点微蹙眉,“昨日不才来过一回吗?”
诗情心有猜测,便上前与她耳语道:“奴婢听闻,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些大事,想来陈宫令是为此而来。”
“哦,那让她进来吧。”
诗情得了令退下。
姜点微与君梨又坐了一会儿,便意兴阑珊地来到前殿接见陈宫令。
陈宫令昨日来过东宫,见识到东宫的规矩森严,那眼高于顶的气焰自然收敛许多,她规规矩矩地向姜点微行了礼,然后一板一眼道:“良娣,皇后娘娘挂心您的病情。”
“今日特意又开了库房,为您挑了好些对症的药材命奴婢送来。”
“您可要看看?”
她手里单独捧着一只像是装着老参的锦匣,姜点微直觉那匣子不简单,便顺着她的话道:“拿过来与我瞧瞧。”
陈宫令几步上前,将匣子双手呈给她。
见姜点微接了,陈宫令长舒一口气,功成身退。
姜点微当着殿内伺候的宫人的面打开了锦匣,然后就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好的花笺。
其中写着,“务必阻拦太子前去兖州赈灾。”
姜点微:???
啥意思?
系统老神在在地道:“就是字面意思啊,皇帝让君辞让去兖州主持赈灾,四皇子跟皇后说不能让太子因此立功,所以皇后来了这么一出。”
“啊?兖州?兖州在哪?赈的什么灾?”
姜点微惊呆了。
根据她浅薄的历史知识,赈灾从来都是一个伤筋动骨的力气活儿,更甚至到最后还会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古代,地方官员层层盘剥赈灾银,且不配合朝廷工作的情况时有发生。
跟君辞让争夺皇位的皇子好几个,如果这是个好差事,怎么可能让他去收拾烂摊子啊!
除非君辞让是个傻子,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是呢。”
系统便把兖州的情况大致跟姜点微说了一遍,并道,“原剧情里虽然没有详细描述这段剧情,但是可以得知原本的赈灾使臣,应该是姜笃才对。”
“姜皇后得知三皇子有心前往兖州立功,她便传信给姜笃,让姜笃务必把这件差事揽到自己身上。”
“姜笃很清楚兖州的乱象,但他自负是皇帝的心腹,又抱着抱着中饱私囊的目的,且还幻想着能为四皇子增加政治筹码,就主动请缨充当赈灾使臣。”
“结果他贪心不足,与当地刺史大肆侵吞赈灾银,致使民愤四起。”
“兖州治下七县的灾民纷纷冲向衙门,造成了一场难以平息的动乱,使朝廷损失严重。”
“至此,姜笃被罢职贬官,姜皇后母子在朝堂上失去倚仗,独木难支,很快就被三皇子一伙干掉了。”
“所以!”
姜点微不可置信道,“是我把这段剧情给蝴蝶效应掉了?”
“突然有点后悔怎么办?”
末了,她又摇头道,“不对,姜笃没去兖州最好,省得受灾的老百姓过得雪上加霜。”
“可是我不懂诶,狗皇帝就不怕君辞让圆满完成任务,回来以后,倒逼他不得不正视君辞让的能力,然后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吗?”
系统摇头,“统统也不清楚呢。”
“可能没人觉得太子会办好这件事吧,毕竟以兖州的现状,能无功无过地回到长安,太子的表现就已经可圈可点了呢。”
姜点微若有所思,“我觉得,以狗皇帝的恶毒,他多半巴不得君辞让死在兖州。”
“也不是没有可能。”
系统道,“至少三皇子就会趁机对付太子。”
“那个提议让太子去兖州的户部左侍郎就是三皇子的暗棋。”
姜点微闻言猛地站起身,“不行!”
“君辞让不能死,我才过几天混吃等死的日子呢!他要是没了,我找谁哭去?”
“我得跟他一块儿去兖州!”
系统想了想,没有阻止她,道:“根据统统的计算,宿主陪同太子前往兖州,比宿主留在东宫的得以长命百岁的概率更大诶。”
“宿主,统统支持你。”
“如果你能在适当的时候帮助太子,说不定太子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系统都投了赞成票,那姜点微更是坚定不移自己的想法。
“等他今天晚上来宜秋宫,我就跟他说这事儿!”
*
君辞让从政事堂回到东宫,已是日落西斜之时。
吴朝恩迎他进崇文殿,想问隆贞帝指派太子赈灾一事,可碍于自家殿下黑沉的脸色,又缩了缩脖子,万万不敢多嘴置喙。
【我可怜的太子殿下诶,兖州如今可是个虎狼窝,那些个黑心肝的大臣互相推诿着不愿冒险,反倒将我无依无靠的殿下推了出来,杀千刀的!】
【我咒他们不得好死!】
【哼,户部左侍郎!也不知是四皇子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
【兖州一行必然凶险,殿下心里可有成算?】
【愁死我了!】
【无论如何,我都得跟在殿下身边才是,若是有个万一,我还能替殿下挡上一挡。】
君辞让本靠在圈椅里养神,结果让吴朝恩的碎碎念吵得脑仁疼。
他将之屏蔽掉,而后假寐了小半个时辰,再睁开眼时,已是满室昏黄的日落时分。
吴朝恩小心翼翼地进殿,暗觑君辞让的表情,一面道:“殿下,奴婢问了宝禄,道您午膳用得极少。”
“奴婢便自作主张吩咐膳房将晚膳提前备上了,您可有胃口?”
君辞让单手支颐,如画的眉眼间尽是疲惫之色,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传罢。”
然话音才落,心念一转又道,“仍是送去宜秋宫。”
“孤与姜良娣一同用膳。”
他说罢,也不耽搁,吩咐人备辇摆驾宜秋宫。
姜点微这边,午睡起来跟君梨一起玩了会儿,然后就觉得累,便躺在美人榻上眯眼听荔枝给她读话本,跟前还有两个小宫婢,一个给她喂吃食,一个给她捶腿。
听得小黄门提前传话,道太子稍后就道,她也没当回事。
于是,这游戏人间的放浪形骸之态,落在不久之后进殿的君辞让眼里,不免好气又好笑。
他挥退伺候的婢女们,而后走到姜点微面前,拾起荔枝放在小杌子的话本,翻开一看,顿觉熟悉非常。
“小贼,竟敢私自偷拿孤的东西。”
“唔?”
姜点微正奇怪荔枝怎么突然没声儿了呢,乍然听到君辞让的声音,她心下猛然一抖,恼道:“殿下!”
“你是猫变得猫?故意吓我好玩儿是吧?”
君辞让不把她的埋怨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在美人榻的榻尾坐下来。也不说话,就拿着手里的话本看。
姜点微敏锐地察觉道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一股脑儿地爬起来,梭到君辞让身边,好奇地问:“咋啦?”
“我听说你父皇让你去兖州赈灾,你不想去还是被他们为难了啊?”
【对了,统子还说今天的朝会上也有关于处置姜家的讨论来着,是啥呢?害,我当时应该是在琢磨兖州的事儿,没注意听。】
【哎,管他的,狗皇帝跟姜笃是好基友手拉手,料想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好基友是何意?
君辞让蓦然生出好奇,随之联想到“手拉手”,又大概能明白几分其中的含义,他淡声道:“父皇今日令刑部严查樊氏灭门一案。”
“你父亲,恐难辞其咎。”
说完,他定眼看着姜点微,心道她一个外来的小女鬼,应当不会为姜家注定覆灭的结局感到难过吧?
事实的确如此。
姜点微顶着一头乱发,脑袋一歪,笑道:“真的啊?”
“嗯...”
“还算你父皇有点儿良心,一家五口人呢,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始作俑者却还逍遥法外,多让人寒心呐!”
君辞让睨她,“你倒是明事理。”
姜点微骄傲噘嘴,“那当然!谁让我是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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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女呢!”
君辞让:“....”
哪怕多有领教她的厚颜无耻,可每每此时仍会感到无言以对。
他戳开姜点微越凑越近的脑袋,并嫌弃道:“莫非孤未曾给你吃穿不成?你只在脑袋上扎一个光秃秃的小髻成何体统?”
“你懂什么?”
姜点微不以为意,“我又不出门见客,自然怎么舒适怎么来啊?”
她一说,君辞让才注意到她今日的打扮,长发随意挽在头顶,衣着...衣着...这是什么奇形怪状的裙衫?
露胳膊便罢了,怎的连双腿也露了出来?
更过分的是,她的双脚也未穿足衣,白嫩嫩,俏生生的露在外面,时不时地晃动两下。
一时间,君辞让都羞于直视。
她真是!
他蹙了眉心盯紧她,“你整日玩得忘乎所以,虚度光阴,长此以往,怕不是连握笔的姿势都会忘了。”
“从明日起,不若孤为你安排几位授课老师?读书习字,亦或是绘画弹琴,依你的喜好而定。”
姜点微突逢噩耗,不明白自己有哪儿又惹到了大反派,“哇”地一下哭出声,“君辞让,你太过分了!”
“你是我爹吗,你对我这么严厉!”
“我不管,我不要学习!不要!”
君辞让相当佩服她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嚎得跟谁要宰了她似的,他咬牙威胁道:“闭嘴。”
“若是吵闹不止,现在就去给孤抄宫规。”
这话果然很奏效,姜点微瞬间噤声,只拿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瞅着他,眼里都是不甘和愤懑。
“哼!”
她抱起许是听到闹声偷偷跑进来,并跳到她榻上的三花小猫,背过身去跟君辞让赌气。
君辞让懒怠理她,正好此时听荷立在珠帘外轻声禀道:“殿下,您和娘娘该用膳了。”
姜点微闻言,耳朵一动,不过背影依旧倔强。
君辞让只当没发现,与听荷道:“你们良娣想来是气饱了,不必管她。”
“将她的碗筷都撤了罢。”
【可恶的君辞让!】
【最毒男人心啊啊啊啊!】
系统提醒她,“宿主,你不是说要跟太子一块儿去兖州吗?那就没时间学习了呀!”
“对吼。”
姜点微反应过来,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
她还在跟君辞让生气来着啊,要怎么跟他说自己的想法呢?
先低头的话很丢脸诶!
系统劝她,“有什么嘛。”
“宿主,你跟太子还要相处很久呢,以后肯定少不了吵架啊,又不是啥大事,主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没什么的。”
“上次太子不是也跟你低过头嘛?”
姜点微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深以为然,“那、那好吧!”
她说着就趿上绣鞋,往外间而去。
君辞让已然端坐在桌案后,由吴朝恩伺候着用膳,听到脚步踢踏的响动,抬眸瞥了姜点微一眼,哼道:“孤以为你当真要闹绝食呢。”
姜点微不满地噘嘴,“谁说我要绝食了?”
“我就是不想理你。”
“哦。”
君辞让便毫不客气道,“既然不想理孤,那孤的晚膳你也别碰。”
姜点微跟着他吃了好几日太子份例的膳食,简直吊打她良娣的标准,是以眼下根本不中招,哼唧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我就要吃!”
她像是故意气君辞让似的,坐下后还把凳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距离近得稍不注意就会碰到彼此的胳膊肘。
君辞让有心让她挪开,但念及她的反骨,终是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无言地吃着饭。
姜点微的小眼神时不时地往君辞让那边飘,让君辞让难以忽视,他忍无可忍,放下玉箸道:“说。”
“嘿嘿。”
姜点微干笑两声,鼓着脸不好意思道,“你都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呢?”
君辞让睨她,“你每日自己快活不就成了,关心孤有何意义?”
姜点微振振有词,“那怎么行?你可是我的太子殿下呢!”
【哦哟~姜良娣还真是性情中人呢!如此真挚热烈的剖白,殿下受得住吗?】
吴朝恩聒噪的声音又传进君辞让的耳朵里。
君辞让无语,哼,少见多怪。
他无视掉吴朝恩的叨叨,与姜点微道:“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揶揄孤。”
“好叭。”
姜点微作乖巧状,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在等待他的下文。
君辞让重又拿起玉箸,随意道:“无甚大事,不过是父皇令孤代天子巡幸兖州,顺道赈灾而已。”
【啧。】
【还赈灾而已...】
【这么strong真的好吗?那可是生死之战啊大哥!】
姜点微不住地在心里腹诽他,面上直言道:“我也要去。”
君辞让手中一顿,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不自觉地敛眉问道:“嗯?你说什么?”
姜点微便又郑重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也要跟你去兖州。”
“胡闹。”
先前她和她那个系统在内殿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君辞让听得不甚明晰,也就不知道她会有如此胆大的想法。
“兖州一行并非儿戏,你安生待在东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