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地方，味儿是越来越冲了。”刚从鬼屋那片狼藉的出口钻出来，幸运骰子就忍不住扇了扇鼻子。
一股铁锈和潮湿尘土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差点一个趔趄。
还好，游乐园的中心区域，比起鬼屋那边近乎凝固的腐甜，味道淡了不少。
“都小心点。”烈焰蔷薇低声警告，能量枪口警惕地扫过每一处阴影。
广场正中央立着一座庞大又破败的旋转木马。油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黑乎乎的木头原色，看起来已经荒废多时了。
不少木马缺胳膊少腿，脑袋耷拉着，随时可能散架。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玩意儿竟然还在慢悠悠地转。
吱呀——嘎啦——
那摩擦声像锯子拉扯着生锈的铁皮，配上不成调的华尔兹，断断续续，每个音符都像带着倒钩，往人心里钻。
烈焰蔷薇快步走向旋转木马最外圈，那里有一匹装饰最华丽、但也同样破败的领头马。
马脖颈上，吊着一个人影。蓝白校服，瘦瘦小小，脑袋歪向一边，舌头微伸，双脚悬空，随着木马缓慢转动轻轻晃荡。
头发乱糟糟地垂下，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毫无血色的下巴和紧闭的青紫嘴唇。
迷途羔羊“呜”的一声，小脸瞬间煞白，下意识缩到沉默钟摆身后。
景琛倒是淡定得很，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吹了声口哨，眼神在那少女身上随意扫过，就飘向了别处那些奇形怪状的木马，完全一副来逛游乐场的模样。
烈焰蔷薇上前两步，凭经验打量了一下尸体，沉声道：“尸斑明显，据我判断，应该死了有段时间，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现场无搏斗痕迹，肯定是自杀。”
琴心没作声，走到木马旁，上下检视。
她蹲下身，注意力落在少女垂下的双手上。少女指甲修剪得很短，但在几片指甲缝隙里，隐约能看到微小的、异于皮肤颜色的碎屑。
她又抬头看了看少女脚下，木马底座边缘有几道崭新的、不规则划痕，像是死前被什么东西用力刮擦或蹬踏过。
“不对。”琴心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指甲里有异体皮肤组织，木马底座划痕新鲜，方向力度都表明她死前曾经激烈挣扎过。”
烈焰蔷薇眉头微挑，显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问道：“你的意思是？”
“她不是简单自杀。”琴心一边说，一边抬手从少女校服口袋里翻出一个被捏得有些变形的学生证。
她打开，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秀但神情有些怯懦的女孩。
“林小雅，十七岁，晨曦中学高二学生。”琴心念出证件信息，“备注栏写着，性格孤僻，爱好是独自来这家游乐园。”
烈焰蔷薇脸色沉了沉，刚要开口。
“咿——呀——”
一声不成调的怪异呻吟，毫无征兆地从那具“尸体”口中冒了出来。
下一秒，原本悬吊着的少女，身体忽地一颤。
她歪着的脑袋，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缓缓、僵硬地抬了起来。
被头发遮掩的脸露了出来——双眼圆睁，眼白浑浊得像掺了泥沙，瞳孔却缩成两个针尖大小的黑点，直勾勾地瞪着他们，咧开的口中，露出了两排细密得不像人类的牙齿。
“啊！”迷途羔羊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少女猛地抬手，一把扯断了脖子上的绳索，轻飘飘地从旋转木马上跳下。
她身上还穿着那套蓝白校服，此刻却无比阴森可怖，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嗒——嗒——嗒——
她迈着僵硬、关节生锈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众人逼近。
旋转木马走调的华尔兹舞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更加诡异、音调扭曲的《致爱丽丝》。
每一个琴键音都像沾染了铁锈，刮擦着人的神经，让人浑身难受。
随着少女靠近和《致爱丽丝》响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病态的“快乐”气息无形扩散。
空气中开始飘起五彩斑斓、虚幻的肥皂泡，耳边响起孩童银铃般的嬉笑声，眼前甚至出现旋转木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幻象，美好得令人作呕。
“嘻嘻……嘻嘻嘻……”幸运骰子突然傻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手舞足蹈地原地转圈，“好开心啊……好多棉花糖……好好玩……”
他一边笑着，一边不受控制地朝着少女尸体走去，脸上是那种痴傻又幸福的表情，看得人心里发毛。
“小心精神干扰！”琴心厉声提醒，她也感觉脑袋阵阵发晕，一股荒谬的愉悦感正试图侵蚀理智，让她不自觉想笑。
烈焰蔷薇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试图抵抗那股诡异的快乐情绪，手臂也开始轻微颤抖，握着能量枪的手有些不稳。
迷途羔羊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边发出压抑的哭腔，一边却不受控制地“咯咯”笑着，眼泪和口水糊了满脸，样子可怜又恐怖。
沉默钟摆眉头紧锁，将长棍横在胸前，脚步却变得虚浮，脸上肌肉不自然抽搐，显然也在极力压制。
“嘻嘻，来玩呀……”少女林小雅发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邀请。
她伸出枯槁的手，抓向离她最近的幸运骰子。
就在这时——
“哟呵！开派对呢？怎么不叫我？”景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慢悠悠地从麻布口袋里掏出一个……足有小臂长的巨大棒棒糖，彩虹色的，上面还沾着些可疑的灰尘。
【？？？棒棒糖？景爷，你认真的吗？】
【这玩意儿能打鬼？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景琛拎着那根巨型棒棒糖，对着正扑向幸运骰子的少女鬼魂，看似随意地一挥。
“啪！”一声闷响，花里胡哨的棒棒糖结结实实拍在少女鬼魂脸上。
鬼怪前进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瘆人的笑容也凝固了，显然被这记出其不意的“甜蜜攻击”打蒙了。
她空洞的眼珠里，针尖似的黑点闪了闪，竟透出几分茫然。
随着这一击，那股强行灌输的快乐气息淡了一丝。
“哎哟，手滑，糖纸好像忘撕了。”景琛嬉皮笑脸地把棒棒糖收回来，棒棒糖外面那层透明塑料包装还好端端地裹着。
就这么一会功夫，琴心已经闪到旋转木马控制台前。
控制台盖子果然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落满厚厚灰尘。
她飞快地从物品栏中取出万用笔记本电脑和虚拟数据连接线。
“啧，数据线接触不良？”琴心嘀咕一声，在那接口上拍了一下，笔记本屏幕上，数据流立时像瀑布般飞速滚过。
另一头，少女鬼魂总算从棒棒糖袭击中缓过劲来，身上怨气“呼”地一下又浓重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呻吟也变得越发尖利刺耳。
她双手化爪，再次朝众人扑来，速度竟更快几分。
“快乐……加倍！”她尖叫着，话音未落，四周虚幻的彩色泡泡和诡异的孩童嬉笑声变得更加浓烈，侵蚀心智的力量也随之暴涨。
幸运骰子刚从迷糊中挣扎出来一点，闻声又开始傻笑：“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他手舞足蹈，眼看又要往鬼影那边凑。
“还没完了是吧？”景琛眉毛一挑，又施施然从那个破麻布口袋里掏出个新玩意儿。
这回是个……溜溜球？
一个拴着细绳的塑料溜溜球，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笔触画着个缺了一块漆的小太阳图案，看起来旧得不行。
【溜溜球？！我靠……景爷的道具库是直接从哪个小学门口小卖部批发的吗？】
【这玩意儿能干啥？用爱感化？还是用溜溜球把鬼绊倒啊？】
景琛手指轻轻一抖，破旧的溜溜球“咻”地一声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不规则弧线。
它的目标，不是扑来的少女鬼魂，而是她头顶上方，旋转木马棚顶垂下来一根快要断掉的装饰性流苏彩带。
溜溜球不偏不倚，精准缠住了彩带。景琛手腕轻轻一拉，再一抖。
哗啦啦——
那条积满厚厚灰尘、甚至挂着几张干瘪蜘蛛网的彩带，就这么被整个扯了下来，不偏不倚，劈头盖脸糊了少女鬼魂一头一脸。
“咿呀？！呸呸呸！”灰尘呛得少女鬼魂连连后退，两只鬼爪在脸上一通乱扒拉，试图把彩带和蜘蛛网弄掉。
这么一折腾，那股病态的“快乐”气场又被打断了。
“哎呀，手滑，纯属手滑。”景琛一脸无辜地收回溜溜球，仿佛刚才那精准一击真的只是个意外。
琴心那边，笔记本屏幕上已经跳出了控制台后台日志。
“找到了！”她低声道，语速极快，“昨晚十一点三十七分，系统有过一次异常启动记录，持续了五分钟。然后是凌晨一点零三分，又有一次强制停止记录。这两个时间点……”
她的话音未落，少女鬼魂已经彻底挣脱彩带纠缠，这下子是真的被激怒了，简直暴跳如雷。
“都得……快~乐~死~！”她发出了一声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音彻底扭曲变形，不再是人声。
刹那间，整个旋转木马广场地面轻微震颤。
那些原本静止的、破旧木马，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个个发疯似的开始自行加速旋转，玻璃珠子做的眼珠齐刷刷亮起诡异红光。
那首《致爱丽丝》调子彻底变了，变得疯狂而刺耳，每一个音符都像无数把生锈锯子，在众人耳膜上疯狂切割、拉扯，让人痛不欲生。
那股强制快乐的领域力量，在这一刻，暴涨到了顶点。
烈焰蔷薇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膝盖猛地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脸上不受控制露出那种诡异痴笑，握着能量枪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颤抖，枪口甚至缓缓转向了队友。
“哈哈……开枪……真好玩……”她嘴里喃喃着，眼神迷离。
“蔷薇！”琴心厉声大喊，她也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仿佛无数色彩斑斓气球炸开，一股难以抗拒的、荒谬的幸福感疯狂侵蚀理智，让她几乎要放弃所有抵抗，只想沉溺其中。
沉默钟摆发出一声压抑低吼，猛地将长棍狠狠砸在大腿上。
剧烈疼痛让他暂时从诡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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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挣脱片刻，脸色因此变得更加苍白，额上冷汗涔涔。
景琛依旧完全不受影响。
他慢条斯理地从那个万能的麻布口袋里，又掏出了一个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塑料小喇叭，那种路边摊两块钱一个，小孩子玩的玩具。
【喇叭？不是吧？景爷这是打算吹个《百鸟朝凤》给它送走吗？！】
【我已经放弃挣扎了，景爷牛逼就完事了！这些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景琛把廉价小喇叭凑到嘴边，腮帮子猛地鼓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吹——
叭——
一声石破天惊，能把方圆十里所有玻璃都震碎的破锣嗓子般的巨响，从那只不起眼的红色小喇叭里猛然爆发出来。
这声音，尖锐、粗暴、不讲道理，瞬间盖过了已经疯狂刺耳的《致爱丽丝》，也如同狂风扫落叶，将那些虚幻的孩童嬉笑声和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统统击溃。
那股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强制快乐领域，在这声惊天动地的“物理系音波攻击”面前，就像一个被针狠狠戳破的气球，连挣扎一下都没有，瞬间紊乱、崩溃、消散。
“噗——”
少女鬼怪像是被人用无形大锤狠狠砸中脑袋，整个身体剧烈一颤，七窍都冒出丝丝缕缕黑烟。
脸上病态扭曲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转为极度痛苦和无法理解的茫然。
她抱着脑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上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散大半。
烈焰蔷薇和琴心他们，也在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中浑身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那股强行注入脑海的、令人作呕的快乐感如同潮水般飞退，只留下满心后怕和嗡嗡作响的耳鸣。
“咳咳……我靠……”幸运骰子捂着耳朵，眼泪鼻涕都快被震出来，他龇牙咧嘴地看着景琛，“景爷，您老人家这招……是想把我们跟它一块儿超度了是吧？”
景琛随手把立下奇功的小喇叭丢回口袋，拍了拍手，一脸轻松：“嗯，这下清净了。”
琴心甩了甩还有些发晕的脑袋，立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笔记本电脑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很快调出更详细记录：
“找到了！旋转木马在林小雅死亡前后，都有被人为远程启动和强制停止的痕迹。时间点和刚才的异常记录吻合。很明显，有人在利用这个废弃的旋转木马，甚至……利用了她的死。”
就在琴心分析的时候，景琛已经溜达到之前少女鬼魂站立的那匹木马下方。
那里因为刚才混乱，地面散落不少从木马上掉下来的杂物和积年累月的灰尘。
他蹲下身，在那堆木屑和剥落的油漆碎片中随手扒拉了几下，然后捡起了一串细细的东西。
那是一条断裂的项链。
链子是廉价的仿银色金属，氧化发黑，十分陈旧。
但吊坠却是一个小巧的月亮造型，月亮表面不知被谁擦拭得异常干净，在昏暗光线下甚至能隐隐反射微光，与又旧又黑的链子形成鲜明对比。
随着这条项链出现，旋转木马的音乐虽然停了，但四周空气莫名又阴冷几分。
那些静止不动的木马，在游乐园入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投下更加扭曲、可怖的影子，仿佛一只只潜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烈焰蔷薇皱眉走过来，目光落在景琛手中项链上，只看一眼，便断然道：
“这不是死者林小雅的。我检查过，她脖子上除了那根上吊用的粗绳子，没有任何饰品。而且，这种廉价小饰品，也不像她平日会佩戴的风格，跟她学生证上那种怯懦内向的感觉不符。”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琴心，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认可，补充道：“看来，你之前的判断是对的，这案子，确实不是简单的自杀那么简单。”
“不是自杀，那就是他杀了？”幸运骰子立刻凑过来，眼睛发亮地盯着项链，“难道是情杀？仇杀？这小姑娘看起来挺文静的，难不成还卷进了什么狗血三角恋、四角恋的剧情里？”
沉默钟摆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一匹造型格外古怪的小丑木马上。
那匹木马咧着巨大、色彩鲜艳夸张的笑脸，在周围阴影映衬下，格外渗人，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什么。
琴心眉头紧锁，目光在项链和不再动弹、但依旧散发阴寒之气的少女尸体间来回逡巡，低声自语，更像是在整理思路：
“如果是他杀，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擦干净这个月亮吊坠？这上面原本有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沉默钟摆凝视的小丑木马，眼神锐利起来。
“游乐园的控制系统被远程入侵，林小雅的死亡时间点和旋转木马的异常启动、停止记录吻合，她死前有挣扎，指甲里有别人的皮肤组织……再结合这条项链和那匹小丑木马……”
琴心缓缓说道，声音带着凝重，
“这背后，很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凶手利用了游乐园的特殊环境和林小雅的死，甚至可能……利用了她死后产生的怨气。而那个小丑木马，它是不是在‘看’着这一切？或者，它本身就是这一切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