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不甘心地看着茶肆方向，突然，眼睛一转，想到一个恶毒的法子，他颇为高兴地地龇着熏黄的牙齿，眼神浑浊：“你放心，我还能不听主子的？！不过到时候，我要多加点苦头给她，你可不能拦我。”
周廿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做混混也是分等级的，这样天天把脑子塞□□里的人，他看也不想多看一眼，扭过头没好气道：“你别节外生枝就行！”
林云清面无表情地把玩着茶刀，将那把带刃的“凶器”一抛一转，于手指尖翻飞。手边是一块上好的普洱茶饼，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一看生前便遭受了不小的折磨。
魏策坐在林云清身侧，端着茶，轻抿了一口，挑挑眉，露出个轻松惬意的神情来。
张伯山迈步进入茶室，便看到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脚步顿住，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来。
张伯山眯起眼，扫一眼像回了自己家一样的魏策，不欲多说什么，干脆自动忽略了此人。他转头，对上林云清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惴惴，带着笑意道：“云清，茶可还喝的惯？”
林云清看着他，片刻无言。突然轻笑一声，停住手里的动作，反手，将茶刀插到桌面。一声闷响，刀刃没入桌面。这一下倒像是捅进心里，张伯山不由得一颤。
魏策勾唇，吹了吹碗中热茶，动作不疾不徐，将一盏茶品得优哉游哉。
张伯山皱眉，扫一眼魏策，觉得此人碍眼极了。极力让自己不再去看他，慢慢坐在了二人对面，对着林云清有些犹豫道：“怎么了？”
怎么了？林云清也想问怎么了。
上一世她竟从未从他口中听过什么茶肆。到她死，都只以为张伯山是来莫停镇游玩的。如今重活一世，二人虽不是夫妻了，倒是见了他许多秘密。
“我怎么从来不知，你来此地，竟是要看顾家中产业的，”林云清拧眉，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怒意，“张公子为何要骗我，说是来此地游玩散心的呢？”
张伯山愣了愣，刚要开口，却又被林云清抬手打断。“张公子若是怕云清贪你这点家产，倒也不必！我乃是江湖人，生于草莽。钱虽不多，可我也不贪那不义之财，不必防人到这个地步。”
“云清，我并无此意！”张伯山急急开口，他只是出去一趟，怎么回来便看到林云清如此生气？张伯山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林云清出口话就像那柄茶刀，生生在他心口上划了个豁口出来。
林云清静静望着张伯山，眼中满是失望。两辈子加起来，她好像都好像白活了，看着眼前这个人，她只觉得陌生极了。倏然，林云清淡笑一声，只是这笑不达眼底，语气也有些干干的：“我才知道，你竟瞒我这么多事，以后，这故交好友也不要做了吧！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张爷。”
一句张爷出口，张伯山心中急痛，感觉心都揪成了一团。再顾不得其他，倾身想要握住她的手。他宁愿林云清打自己一拳，也不想看见她用这幅表情对着自己，说出这么多诛心之言。
可手刚伸到一半，便被魏策端着茶盏的手挡住了。
手上刚刚愈合的伤口，被飞溅出的热茶烫到，魏策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连表情都未变，只用一双眼，冷冷盯着张伯山，满是警告神色。
张伯山恨恨看了一眼魏策。定是他从中作梗。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云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张伯山红了眼眶，认真看着林云清，“我此次来确有要事，家中吩咐了，不能对外宣扬，所以——”
“所以，便对我扯了谎。”林云清闭目，咬牙替他接上了后半句，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上一世。
如今她们只算好友，如此说辞并无不可。怪只怪她还有上辈子的记忆，做过他的妻。彼时情浓，竟也一无所知。前世种种纷至沓来，林云清只觉得分外可笑，她再次睁眼，似乎满是疲惫：“罢了。”
嫌她出身低微也好，不够爱重她也好。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多想无益。
林云清看向张伯山，神情已然恢复正常，看向张伯山的眼神，与看茶肆掌柜的并无二致：“还是说说吧。我由细处窥得，张公子势大，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林云清甚至将茶倒好，缓缓为他推了过去。
张伯山愣住，看着林云清，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他只觉心口好像堵了团东西，烧灼又无力，林云清这番态度，便是彻彻底底将他摆在了故交位置上。甚至……不是友人。
魏策在一旁静静看着，垂眸看着茶盏，从旁细细听来，眼下他只觉得其中似有他不知道的内情在。她的失望如此明显，也如此愤然，这恰好说明了……之前有多倾心于他。悄悄捏紧了杯子，魏策皱眉咽下此刻品来颇为酸苦的茶汤，觉得舌头似乎出问题了。
张伯山心中痛苦，沉默片刻，却还是露出一个苦笑：“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
林云清垂眸，端起茶盏。
她都这样讲了，张伯山还是咬死了不能说，这让她隐隐有个猜想。被逼问到这个程度，却还是讳莫如深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当地府衙。张伯山背景当真不容小觑，林云清垂眸细细思索着其中的线索，轻叹了一口气。他上一世瞒的她好苦。
林云清借故去更衣，离开了座位。
茶室中唯留张伯山与魏策二人。张伯山再也忍不住，一番气恼和妒意都化作了拳风，径直向魏策脸上袭去。
魏策嗤笑一声，伸手接住了他的拳头。没看清如何动作的，便将人摁在了茶盘上。茶盘上的水流造景，淋了张伯山一头一脸。将他脸上的妆粉也融了，温润不再，露出男子该有的锋利来。
“张公子，即便你气急败坏，也不能往我脸上招呼啊。”魏策眼神中闪过杀意，淡淡道，“你怎么敢确定，她看见了，不会更生气呢？”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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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张伯山听着魏策的话，当即笑了起来，声音嘶哑。他奋力地挣脱开魏策的手，取来手帕细细擦面，又慢慢抬手整好了衣襟，恢复了几分理智，对着魏策开口，语气尖刻：“魏公子当真是高看自己了。
林云清不会喜欢他，不会……
张伯山抬眼，露出个讥笑的表情：“你有什么呢？竟也敢跟我抢人。你不过是个邪教教主，一身蛮力，又能给她什么？”
“哦？”魏策抱臂，对着张伯山道：“张公子不如先说说，你能给她什么呢？”
“很难看出来吗？”张伯山不甚在意，将乱了的头发捋到背后，张开手，对着精美的茶室示意道：“这只是我家一处产业。我能给她富足，给她安稳。以后云清便不用再抛头露面，去和男人们争一口饭吃。”说罢，他抬眼，露出个倨傲的神情。
魏策仍旧静静望着他：“那你问没问过云倾，她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你懂什么？！天下女子，都想求个安稳！”张伯山抬起下巴，不甚在意地答道：“你呢，你想要什么？出个价，我给。你只要放她离开！”
魏策皱眉，表情有了几分不耐：“她不是你能买卖的货物。你也没资格替她找什么安稳。”此刻，魏策只觉得有些无言。读了颇多圣贤书的人，被逼急了，竟也只能说出这样没水准的话来。
“魏公子高尚。”张伯山不甚在意，将茶盏中的水随意泼向地面，“你在我面前，又何须装什么高风亮节？你若真是看重她，她若想要走，你便的会放她走吗？”
“自然。”魏策抬眸，静静看着张伯山，觉得这甚至算不上一个问题：“你不会吗？”
张伯山觉得可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快些收起你那烂俗的话本子吧，魏教主。”
魏策也不恼，只淡淡笑了一声：“我本以为张公子谦谦君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你，配不上云倾。”
“我配不上，你就能配的上吗？！”张伯山倾身，逼近魏策，抓住他的衣襟，双眸赤红，已经快到忍耐极限。“你少在这里跟我假惺惺！你以为她在你身边，当真是为了做你的助手吗？若她是为了杀你呢？你还能这么淡定的和我讲话吗？教主大人。”
魏策并未动手，他静静看着眼前有些疯魔的人：“那我便把命给她。”
张伯山愣住：“什么？”他费解得上下扫了一眼魏策：“你疯了？！”
看着对面此刻显然有些费解的人，魏策再次开口道：“我说了，我可以把命给她。那若是同样的选择，你呢？张公子。”
“荒唐……荒唐！”张伯山松开魏策，靠在椅背上，安静了片刻。再次扭过脸来，神情中带了些许嘲弄：“只是说说而已，我也能讲。怎么会有人傻到，把命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魏策垂眸，并未做声。
傻吗？他不觉得。他早就该死了，若是能死在她手上，也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