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清将计划道来，说了一半便顿住了，似还有些未尽之语。
魏策蹙眉听着。
这计划对三莫教来说确实是个好主意。
可他明明记得她说过，他们同盟是……殊途同归。
难不成，她以为他真的是一心在完成教会的任务？
“这便没有了？”魏策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口，同时侧头看向林云清。
林云清细细观察着魏策的神情，片刻，露出个清浅的笑意，手指轻搭在唇间：“教主这么心急做什么？”
魏策顿了顿，是他心急了。
林云清将手指放下，继续看向前方：“教主这些时日，定能看出云倾的安排。此事一毕……”
林云清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魏策默然。
他们从始至终并未敞开心扉，即便到了今日，一同为计划奔忙，却仍旧有所保留。
两个不知底细的人，仅靠着一个赌字，一个可能好也可能坏的来日，便绑在一条麻绳上。
林云清没说完那句话，魏策却明白她的意思。此事一毕，二人是敌是友，便也分明了。
林云清带着魏策在东市随意逛着，东市确有许多身材高大且五官深邃的异族人。
鹄族，善畜牧。
他们多是来此卖皮毛亦，或者来此寻工的。
林云清没有急着和人攀谈，而是带着魏策去了一间布庄——禄绸庄。
老板是个刚到中年的男人，没有蓄胡，脸刮得干干净净，竟还似女子那般擦了粉。
似是因晨起生意不多，此刻正托腮看着来往过路人。
一见到二位进店，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见过长得俊的，没见过两个这么标致的人站在一起的。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眼睛都有些不够看了。
如果能把衣服卖给他们……穿起来走上街，不是活招牌又是什么？！
“二位想要点什么？”
老板起身迎上去，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意，不停地扫量着二人。
啧啧，这男子的宽肩窄腰，简直是衣裳架子。
女子也是身材高挑，匀称貌美已经不必说了，还有种很特别的气质。
若是自己新裁的衣料穿在他们二人身上……
店老板在打量林云清她们二人，林云清也在好奇地看他。
一身玄色长衫，上用金色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些复杂纹样，看起来颇为华丽，肩臂上竟还挂着条姜黄披帛，披帛上绣有月白祥云。
这披帛多是贵女用的，他此刻搭在身上却不显得奇怪。
林云清任他瞧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这店家，觉得甚是有趣。
穿得如此花团锦簇，是把自己当成衣店幌子用了吗？
魏策察觉到店家这打量目光，心中不悦，冷冷地瞟了眼对方。
林云清对着那人笑了笑：“掌柜的，你这里可有什么新的样式？”
“新的样式？！”店主就怕没人问，一听这话，眼睛又亮了几分，“有！有有有……”一连几个有字，把林云清砸蒙了。
她看了眼魏策，跟着店家往里走去。
这布庄不小，却没见账房跑腿小二，可见生意一般。
店家将二人引到了店内间。
内里确有乾坤，一眼望去整个柜子都是各色布料，如花团锦簇般，还挂着几件成衣。
其中一件引起了林云清的注意。
“这几件，是从上京流传来的样子。”掌柜的抬手指向其中两件，“这京中的达官贵人都爱这个款式。也是我们这里卖的最好的！”
林云清淡淡扫过，确是上京曾见过的款式。
魏策没什么表情，站在林云清身边，视线扫过角落的一匹月白锦缎，略略停留了片刻。
“姑娘随我来，”他前行几步，又略略抬手指向放在显眼位置的衣裙。
这便是吸引了林云清注意的那款。
不论是在这个店中，还是和街上的人比起来，用料配色都更为独特：“这是从鹄族那边穿来的款式，我重新改了改，融合了一下上京的风格。便是各位眼前看到的这件了。”
林云清眼神多在这件衣服上停留了片刻。
她偶尔应和两句，多是店主在讲。
不难看出，店主对这身衣裙十分得意，聊到后面，林云清都没有插嘴的空隙了。
她无奈扭头，看了眼魏策。
魏策竟也在认真看着这件衣裙，神情专注，不知在想些什么。
店主讲的殷勤热络，转头走将林云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姑娘喜不喜欢？店内间还有更衣室，可供试穿的。”
林云清眼神扫过这件衣裙，布料色彩黯淡了一些，腰间有些细小线头露出。
“这件……想必也卖了也有些时日了。”
此话一出，店家怔了一下：“姑娘莫要乱讲，哪有这样的事？”
林云清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观店内生意并不算很好，店家想必已清闲了些时日，想不想多个财路？”
店家神情一变，眉间笑意收起，重新细细地打量二人。
他板起脸，露出个厌烦神态。
即便穿得再过招摇，此刻掉下脸来，看着也有些刻板固执：“既不是来买东西的，那便恕在下不奉陪了，小店打烊了！”
说着便想推搡林云清去门口。
魏策看到他抬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顷刻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没等人看清是如何动作地，便绕过林云清，挡在她身前，一把抵在了店家的脖子上，将人摁在柜子边：“手放规矩些。”
店家神色惊骇，嘴唇抖了两下，把眼睛一闭，颇有些不怕死的意思，嗓子发紧地喊道：“告诉丰衣阁，我是不会去那边做事的！这店我也不卖，有本事……就杀了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看便是误会了，林云清扶额，看着魏策。
魏策此刻眼神冰冷，刀仍直直抵在店家脖子上，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生气。
林云清：？你气什么？
心间略想了想，林云清便明白了。
也对，教主平常都是如何被人恭敬对待的，如今竟也要被人赶出去，定然是受不了。
魏策这方法的确好用，刀架在脖子，店家果真老实多了，此刻闭着眼如鹌鹑一般。
但这方法实在过于直接，她一会儿还要跟店家谈生意，再闹下去可就真谈不成了。
想到这里，林云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捏住魏策的手，将那刀缓缓捏离了店家的脖子。
她殊不知，这笑一摆出来，在店家眼里，她看来比持刀的魏策更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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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策怔住，没有想到林云清会有如此举动。
随着林云清的手攀上来的那一刻，他便跟着卸了力道。
呼吸骤然乱了两秒，魏策面色冷肃，顺着林云清的力道，将匕首放下。
那看见她将被触碰时陡生的怒意，顷刻间散去。
魏策垂眸，抽了抽手，想把匕首收回。
却不想林云清会错了意。
她微微偏头，安抚地看了魏策一眼，随即将他的手握的更紧。
魏策：……
魏策视线缓缓向下，落在那只握住他的手上。
比他的手来说，要略小和纤细，指腹有薄茧，好像不似其他女子那般看起来柔弱，也没有方大娘那般粗粝。
他被林云清抓手里，却像是被攥住了心。
一时间呼吸都放轻了，睫毛轻颤。
林云清就着握住魏策手的姿势，对店老板道：“店家莫怪，我哥哥脾气大了点，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我们真的只是想和你谈个生意。”
哥哥……
耳中忽然听得这个称呼，魏策呼吸微滞。
他猛地侧过头去，一张本就冷的脸此刻更是能冻出冰来。
店家似是觉得丢了面子，嘴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小心地望向刚刚持刀的魏策，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店家嘴虽硬，却怕死，看着对面男人面色如冰的脸，他暂时选择妥协。
心中缓声劝解自己道：先听听她怎么说，给她个机会。
他没注意到的是，魏策一张冷面，表情似乎还带着些冻人的煞气，耳朵却已经染上了一丝霞色。
“既如此，我们入内详谈吧。”
店家扫了眼二人，整了整衣襟，向着偏厅茶室走去。
林云清回头看了眼魏策，将手缓缓放开，凑近他，皱眉小声道：“我说教主大人，不要这么冲动嘛。”
魏策与林云清视线相接，神情微顿，叹了口气，随后将匕首收回腰间。
林云清看到他这个反应，终于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地对着魏策笑了笑，也向前走去。
魏策垂下眼睫，扫一眼自己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迈步跟上。
……
“那便谢过掌柜的了，七日后，我来此取样衣。”林云清朗声道。
她说完便看了眼魏策，魏策此刻端坐饮茶，眼观鼻鼻观心，任由二位畅聊，自己巍然不动，似是真把这兄长的派头拿了起来。
林云清险些气笑了。
掌柜眼下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一番详谈后，言谈间也热情了许多，抬起茶杯对着二人道：“好说好说，敬等您二位来取。”
随后二人起身告辞，掌柜亦出门相送，一时间场面竟异常和谐。
竟真是笔大生意，而且是笔有趣的生意。待做成后，他的店定能打出名堂来。
掌柜的抬头看向匾额，神情中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一旦生意定下来，自己这禄绸庄不得把丰衣阁气死？！真是想想就开心！
想到这里，他边哼着小调，边翻找起合适的布料来。
林云清和魏策来到街市上，此时已近正午，林云清扭头看向魏策，眼中满是无奈：“我的教主大人……”
魏策扭头望向林云清，神情淡淡：“刚刚不还说我是你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