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某商业楼。
“观棋？你今天怎么来了？”咨询室的工作人员见了来人，有些惊讶。
许观棋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湿红的眼，把帽檐压得更低，只声音一如往常的欢快:“没事儿的小曼姐，我就是想我妈了，来看看她。”
“还挺巧，许医生刚好休息呢，下一位的预约时间是下午两点。”小曼点点头，顺道通知他必须要离开的时间。
许观棋嗯了声。
他已经提前看过母亲的工作时间表，确保这个时间段是有空的。
“成年后第一次噢，是不是该纪念下？”见他来了，许诺莞尔，递上提前准备好的奶茶。
许观棋不好意思地摸后颈:“不用的妈，我就是有些事儿想不通，又不是什么心理问题。”
许诺坐回自己的位置，把香薰重新点燃。清淡的薰衣草花香漂浮空气中，渐渐驱逐了内心的紧张不安。
“说说吧？”
“是这样的，我感觉自己最近有点毛病。”许观棋皱眉，在对面人鼓励温和的目光中鼓起勇气承认缺陷，“我不是打游戏吗？然后碰到一个技术脾气都特别好的网友，我就想和他一块玩儿，时间长了，关系也越来越好。可就在今天，他突然和别人双排了……”
默默听完他的纠结，许诺斟酌字句，总结中心:“所以，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有很强的占有欲，对吗？”
许观棋垂下脑袋，气馁道:“嗯。我没那么霸道，也不是说让他只和我一个人玩儿。可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对别人和对我一样，我就特别难受。”
许诺大概知道了原因，嘴角漾出戏谑的笑意:“许观棋，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友情中也有占有欲，但你以前从没因为友情找过我哦。”
“不可能！”许观棋一惊，马上否定，声音都大了两度。
许诺微愣:“为什么不可能？”
“他、他……”许观棋不敢抬头看亲妈，结巴中添上显而易见的慌乱。
许诺心里一咯噔，嘴唇抿起:“她怎么了？”
最后，少年仿佛破罐破摔，闭上眼才说:“他是男的！而且，他——他是男同……”
那很糟糕了。
许诺眼底的笑意僵住，被冰雪融化。
许观棋依旧不放弃自己的性取向拯救，挣扎了半句:“可是妈，我很确信我喜欢女生，但对那个网友，我也是真的不想松手，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许观棋，你确定ta是男生、并且是LGBT群体吗？”许诺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专业素养。
对面男生扭扭捏捏:“他游戏里性别男，让我喊她姐，性格还很温柔，这不就是那个吗……”
许诺的语气很冷静:“不一定。LGBT的意思是性少数群体，那个人也有可能是女生，但自我性别认知为男，GB听说过吗？”
“妈，你的意思是……她要上我？”
听到儿子这句，又看清他眼中“好像也不是不行”的神情，许诺只觉眼前一黑。
“…这只是一个猜测。你没有亲眼见过ta，怎么能确定那人的性别和性取向呢？许观棋你知道的，现在网络环境很差，女孩为了自身安全装男生的并不少。”
随后，是相当长的沉默。
许诺觉得孩子需要冷静，自己也是。
“所以，我是真的喜欢那个人……”
把宇宙的性别和性取向各种排练组合之后，许观棋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想要靠近ta。意识到这点，他不禁神思恍惚，喃喃自语。
许诺手一抖。
她强行压下心中复杂，抿入咖啡醒神:“许观棋，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妈妈管不了，也不想干预你。如果确定自己是真心喜欢，而那个人对你也同样认真，我不会多说。”
“再和ta多聊聊吧，先确定自己的心，再确定一下……ta的性别。”
平心论，许诺还是更想要一个儿媳，而非儿婿。
＊
许观棋回到宿舍时还有些迷瞪。
木然洗漱上床后，他关闭了手机的静音模式，开始查看一下午可能错漏的信息。
——宇宙终于来找他了。
看着消息栏上方鲜明的红点点，许观棋心情颇为复杂，动作极为缓慢地点进。
宇宙姐:下午怎么突然退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小白还跟我问你呢。
小白？还问他？
耳边似乎再次响起那道矫揉做作的男声，心头的无名火再次上涌，许观棋瞬间忘了什么“多聊聊明确心意”，直接哒哒哒打字。
小许（阳光开朗兰陵王）:我才没有生气！！！
居然特意用了三个感叹号来加强语气？
林不语头顶冒问号，她回想下午的相处，实在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索性试探性地发消息:为什么要生气？是有谁让你受委屈了吗？
许观棋冷笑。委屈？我怎么敢委屈呢？
“我可不敢委屈。”
“本来就不会说话，比不上你的新弟弟。”
“又会玩瑶又会撒娇的，还拿年纪来阴阳人。”
“还说不像我只会玩辅助，他茶个什么劲呢我请问。”
许观棋化身现实版机关枪，上来就是一顿输出，当场把林不语看愣了。
小许这是在搞抽象还是来真的？
有前车之鉴摆着，一时之间，她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万一他是像以前那样学热梗呢？如果自己不识趣地给他解释，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死板木头？
另一段的许观棋也提着心脏。
对方怎么不说话？ta是不是觉得自己没事找事小心眼儿？可好歹给个反应啊，怎么能视他为无物呢？
整整五分钟时间，两人透过手机屏对视挣扎。
许观棋最先受不了了。他发语音——
“姐姐，你还不挽回我吗？”
怕舍友听见，他刻意压着声音问。音调缠缠绵绵，又委委屈屈。
比平时脆弱沙哑的少年音流入大脑，黏糊劲几乎要化为实质，林不语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宇宙姐:那别走，好吗？
按下过于活泼的心脏，林不语慢慢落下手指。
宇宙姐: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如果你方面的话，能直接告诉我吗？
她只能看出许观棋是因为小白不高兴，却不怎么清楚那些点在哪里。在林不语看来，以许观棋的天赋，应当可以理解白劭言的抽象。
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啊姐！
许观棋才没脸皮说什么吃醋占有欲，他一头栽进柔软被褥，无声地大叫狂怒后，绝望地直起身子。
小许（阳光开朗兰陵王）:哈哈，其实没多大事儿，就是我不太喜欢三排。
林不语依旧觉得怪怪的，但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嗯，明白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别人，小白是个意外。
对面瞬间秒回，气势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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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在哪里？为什么今天一定要带着他？
额，这语气不太像“没事儿”啊。
林不语嘴角微抽，好脾气地跟他解释:小白快高考了，心愿就是想上荣耀。他是我好朋友的弟弟，我才会带带他，没别的意思。
许观棋心里还不是滋味，反复确认:哦。那以后应该就不用和他三排了吧？
林不语突然有点想笑:嗯，基本不和。
小许好像又不高兴了:基本不和？难道不能让他亲哥来带吗？为什么一定要麻烦你？
林不语无奈:我朋友对象和小白有矛盾，不好三排。
许观棋冷哼，不假思索:是吗？那现在好了，他也和我有矛盾了。
发过去三秒钟后，许观棋睁大了双眼——完蛋！这话有歧义！
但他的反应还是不够快，这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对面宇宙姐已经扣了一个问号过来。
山呼海啸，火山喷发，大脑疯狂运转。
许观棋结结巴巴，打字停停走走:我就是类比一下，姐你别多想啊。
不对不对！说不多想一般就是多想啊！再改一下……“姐我单纯嘴瓢，别在意哈”？
也不对也不对！这是不是显得自己很轻浮、经常随口对别人说这话啊？
天人交战之际，宇宙温温吞吞地发来了第二条消息:你还是这么抽象。
宇宙姐:看来你已经不生气了。现在上号吗？你玩瑶。
……那感情好啊！
许观棋马上被哄好，什么小白，什么心意，什么性别，通通抛之脑后。
王者荣耀，启动！
“许观棋？”
激战中，床下突然传来舍友含糊的声音，当事人手上操作，随便回应:“哎，怎么了？”
“你啥时候多了个姐？”趁着解决了手里的事情，舍友求问内心疑惑，“我看这几天你打游戏都和你姐一块儿。”
“嗯，网上认识的朋友，人可好。”许观棋三言两语，也没刻意闭麦。
他这可是在夸人，必须得让那人听见才行。
“女孩儿啊？”舍友有点乐，“真没想到，这年头兰陵王也能带妹了。”
许观棋不在意他的调侃，脑海中首先闪过的是性别问题——对哦，他好像还没正面询问过宇宙的性别。
在许观棋的观念里，别人问话就要及时回答，所以，尽管不清楚宇宙的真实性别，他还是回应道:“我没带妹，人家玩的对抗路。”
“对抗路？”原本还算平静的舍友突然激灵后仰，不敢置信，“你是说你好不容易和姑娘双排一次，结果人家还是对抗路的？”
“……”
突如其来的手抖下，他被秒了。许观棋磨牙，不说话。
舍友听他不回答，便觉得内心想法更加正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果然，兰陵王这英雄不是寻常人能玩的，连带着桃花阴得很。”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许观棋本来不想理他，可听着“桃花”，又忍不住小声辩解一句。
“对对对，不是不是。”舍友敷衍。
许观棋炸毛:“真不是！”
“对对对，真不是真不是。”舍友还是敷衍。
许观棋:“……”
安静听完全部对话的林不语也陷入沉默。
明明是有点暧昧的话题，可她怎么有点想笑呢？
唉。
还是归结于小许是抽象男吧。抽象男女，没得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