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
卫也惊讶地刹停了车子。
他下意识觉得不能这样，常意禾肯定不会支持的。
封明突然说出这番话，颠覆了这些天卫也对他怕招惹其他麻烦的印象。
封明没有理会卫也的喝声，也没有催他重新开车。
他淡定地与“白方勇”对视，说：“怎样，是不相信我吗？”
“我是一名赌徒，以前做过离经叛道的事可多去了，不差你这件，我要是真换了你的骨头，我小师侄也奈何不了我。”
“白方勇”眯了眯眼：“你不是为了钱来么？就这样帮我，不怕拿不了委托单的钱？”
封明笑了。
“白方勇都没什么钱了，真帮了他，也不一定拿到钱，这件事你要是龙宇，你不是更清楚吗？”
“况且，帮你不是还有你养父能给我转钱么？”
封明用这句话试他。
“到时候钱给多些我们，我说不定会帮你的。”
“白方勇”视线落在脸色慢慢沉下来的卫也身上。
“那他呢？他已经和那个女人上了床，现在什么都听见了，他会透露出去的。”
“白方勇”猝不及防地说出卫也和常意禾的秘密。
卫也立即看向封明，下意识解释：“明叔，都是我的问题……”
封明皱眉，没有看他，但猛地起了怒打断：“我要做事情，他们能拦住我吗？等你换了骨，事情覆水难收，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答应就答应，不想就算，反正我没有损失！”
“白方勇”没说话，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思考。
卫也内心忐忑，欲言又止，但看到“白方勇”有意说出真相，他终究不拦住封明要做这件疯狂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的气氛近乎凝固。
但“白方勇”没有考虑很久，大约过了5分钟，他缓缓地开了口。
“行，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是古疍民的后代。古疍民起源百越时期，我听我父亲说过，我们这一支出自古闽越族。”
“也有一种说法是，古疍民身上有鲛人的血统，晋代的《博物志·异人》说过南海地区有一种鲛人，生活在水上，能够像鱼生活在水里一样自如自在……”
“这个鲛人，就是很多志怪小说里描述的哭了会流出珍珠的存在。”
“但鲛人不能上陆，上陆离了水，寿命就会变短。阿妈说过我们一支人都受过了鲛人的诅咒，这是后代要想拥有双腿，就必须承担的代价。”
“因此我家没人能活过35岁，直到50年前，我年仅15岁的父亲在海上捡到了一个女人……”
卫也下意识看向封明，他想到了周夕林说的50年前，带着家传宝玉灯，坠落到海上的周家姑婆。
“疍家人最忌讳有水马，就是海上浮尸穿过船头，浮尸不立马放到船上，就会惹水鬼报复。”
“但对于溺水者……我们却不会直接救上来，通常看着溺水者三沉三浮，才决定救上来，因为会怕救到不好惹的邪祟上船。”
“当时父亲以为她是水马，就直接将她捡了上来，结果女人根本没有死，衣服里还绑着一盏灯。”
“爷爷那时很生气，觉得父亲犯了忌讳，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是苏醒过来的女人挣扎拦住，她说她能报答他们。”
“白方勇”陷入回忆，神情渐渐惝恍。
他回忆起当年阿妈与他说过关于父辈的过去。
“女人一眼就看出父亲家族短命的问题，刚才我说的鲛人的诅咒，就是她说出来的。”
“爷爷听到这些话，打在父亲身上的手也停顿住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能说出原因的人，自然很有可能知晓破解的方法。”
“爷爷不想自己的后代都成了短命种，连忙改口女人为仙姑，求问仙姑怎么破解。”
“仙姑说自己姓周，只让他们叫自己周小姐。周小姐说短命是因为爷爷的祖宗是鲛人骨，骨头出了问题，要换骨才能根治。”
封明已经听出里头的门道。
这个周家姑婆为什么一眼看出问题，是因为她用了骨眼看那家人的来源，如果三骨有一骨出了问题，换了的确能解决。
“周小姐说鲛人骨不适合用了，就努力换回人的骨头，但鲛人和人不是同一类骨头，要想换极难。”
“爷爷他们当时听到这番话，燃起的希望又顿时熄灭。”
“直到……周小姐将怀里的玉灯拿出来……”
“她说再难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她手头上刚好有协助换骨的工具，就是那盏蛇型玉灯。”
“周小姐说这是家里的传家宝，这次逃出来，她带了这东西，而这盏灯刚好能帮到我们家。”
“爷爷当即喜极而泣，他连忙问需要做些什么回报，她才肯帮这个忙……”
“白方勇”幽幽地看着封明和卫也。
车子此时停在无人的公路，一天中最暗的时分不知不觉来临，衬得这个世界尤其宁静。
而现在，他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周小姐只说这是救她一命的回报，只是希望爷爷再帮她完成3个条件——一是在十年后帮她将一封信交给一个人，二是如果用完玉灯后，遇到周家人，就将玉灯归还给周家人。”
“三是，将她送到大马，不向别人透露她的踪迹。”
“我爷爷答应了，周小姐后面又说，十年后交予信件的人，兴许能帮我父亲换骨，但换骨不是一方的事，如果没有合适的骨头也换不成。”
“我那可怜的父亲等不到合适的骨头，他离世前一直叮嘱我阿妈一定要找到可以替换我的骨头。”
“最后，我等到了。”
“50年前昙花一现的周小姐，在我父亲35岁离世的当晚，派了一个人来到家中吊唁，那人对我的阿妈说，她会让我可以换得了骨头，让我家的悲剧不再发生。”
“那时我只有2岁，青年丧夫的阿妈看着襁褓中的我，心里做了决定——”
龙宇说话停了停，像用尽力气压抑内心的悲伤，但再次开口，声线隐隐颤抖。
“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她都希望我能活下去，结束我家族的命运。”
卫也感同身受，虽然不耻龙宇的做法，但他能察觉出龙宇母亲对龙宇的保护。
“这吊唁的人是谁？”封明忍不住问。
“贺姨。”
“我叫她贺姨，贺姨帮我找到了一具合适的身体，那具身体就是白方勇，但这个换骨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需要我先和一条蛇换了骨，才能与白方勇换成功。”
“因为白方勇得了连公庇佑，不能用鲛人身体直接换过去，要不然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贺姨为了我，特意找到一条叫‘余白’的黑色蟒蛇，余白的地骨与我互补，我先变成蛇的状态，再换过去是最好的做法。”
卫也蹙起眉头，忍不住问：“你的养父呢？他也是知情协助的？”
听到这句，龙宇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嘲讽。
“怎么不知情？当然知情了才会帮我，他也是贺姨的人，我会那么了解白方勇，都是有他这个儿时好友，将白方勇这些年生活轨迹都告诉了我。”
龙宇的语气越发讥诮：“哪有什么天生的情投意合，不过是人为的刻意接近。”
封明道：“龙华为什么愿意帮你害自己的好友？”
“背后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人心和太阳不能直视，我的养父最听从的人是贺姨。”
闻言，封明眼底闪过意外和凝重。
这件事背后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不是他们能去趟的。
“神秘寻骨师是谁？也是贺姨找过来帮你的？她是当年信封委托的人吗？”封明追问着。
“是，但我也只是在准备与余白换骨时才见到她，我称呼她为张小姐，其余事情我都不熟知。”
“可她很年轻，当年祖父上岸找到收信人，已经是40年前的事，不可能是她，也许她是那人的后代或者传人吧。”
龙宇说完全部来龙去脉，这时，天色已经度过最暗时期，天空泛起深蓝色，即将破晓。
他看着封明，再一次说道：“我已经被这件事裹挟得只剩下一条路走了，旧的身体被毁掉，我与余白结合的蛇身也断了。”
“我现在人不像人，蛇不像蛇，你说我不换掉地骨，来到白方勇身上，我怎么甘心！”
封明看到他这样，知道有些事情，对方还真的不了解。
封明叹了口气，说：“错了，顺序错了……那个姓张的女人和贺姨有告诉过你，这样换完后的后果吗？”
龙宇一愣。
他声音微微拔高：“什么后果？后果不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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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骨成功，在新的躯体里重生。”
封明摇了摇头。
“其实之前小禾在推理时，我们就怀疑你们用了另一个方法，现在听完你的经历，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你这不是正统的换地骨。”
“传统的方法是谁需求，谁就用破旧的身体接纳新的地骨。”
“你现在反过来，明明是你需求，可你的身体一次次毁坏，变成你的地骨不得不进入人家的身体。”
“地骨的作用只是骨架立在那里，灵魂附着，一并支撑血、肉、皮起来，可是白方勇的地骨没有坏，你的地骨一旦进去，就可能会被融合、吸收，严重点儿会出现其他两骨与原身的排斥反应。”
“要么你的意识能活，要么他的意识能活。”
“但很有可能，你的意识被地骨更完整的原身给吸收掉——你会成为白方勇，你会认为自己就是白方勇。”
“地骨被吸收了，你的天骨、魂骨都跟着吸收。”
“这是最坏的结局。”
龙宇怔怔地看着封明。
一旁的卫也顿时听明白了。
传统的换骨就像是一个客人来自家做客，他能帮些忙，原主人提供居住，家里的东西也可以给客人使用。
但客人始终是客人，无法拥有屋子的真正所属权，屋里头其他东西都不是客人的。
而另一种换骨就变了，变成客人带着“我要抢你屋子拥有权”的目的去别人家，这时候，就是两个个体争夺了，谁抢赢了，杀死了对方，谁就取得屋子的实际拥有权。
论凶险，肯定是后面那个方法。
传统的方法是两方相安无事，客人完成了帮助，自然到时间就走了。
封明摇了摇头，继续说出扎心的话语。
“你父亲遇见的周小姐说得没错，这个方法的确是能帮你改变你家族短命的下场，估计是让你在新躯体里拼一把，成功了，你就能带着你的三骨融合到新的躯体里。”
“借此改变你们家族的命局。”
“但看你反应，我想他们没有告诉你成功的概率有多低吧？”
龙宇身体颤抖，他喃喃否认：“不可能，他们怎么会隐瞒我！”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想他们是借你来进行实验。”
封明定定地看着他。
“龙宇，虽然我和小禾都知道第二种换骨方法，但从未使用过这种方法给人换骨。”
“在本家，这种方法是禁术，我们不允许操作。”
“谁操作了，谁就被逐出去，不能再接手一切换骨委托。”
“因为没有人能保证，掌控身体的意识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龙宇脸色发白，他想说话，但来回说出一个音，却说不出想要表达的语言。
最后，封明微微松开捆人的鞭子。
“我可以帮你只换地骨，只要你做好换骨进白方勇体内后，也会消散的心理准备。”
“反正你都需要人换骨，还不如选坐在你面前的我。”
封明松口了。
卫也心脏一跳，拔高声音阻止：“明叔！你想让白叔死吗？”
封明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他隐瞒事情不告诉我们，不是先置我们于不义吗？”
“更何况他没钱！我70多岁的人都看出他没钱！这趟我不做点事，就白来了！”
卫也诧异地盯着后视镜里的封明，他没想过对方会那么看重这笔钱。
同一时间，卫也和封明的争执声，把本就焦灼思考的龙宇都吵烦了。
“别吵！”
封明和卫也不约而同地住口。
但下一秒，封明说：“小也，继续开车兜兜风。”
卫也看了眼龙宇，抿起嘴角重新挂挡加速。
此时，天空显出鱼肚白，拂晓将至。
龙宇望着车外逐渐明亮的日头，内心的烦躁越来越强。
焦灼的龙宇不知道自己已经忽略了一些可怕的细节。
封明静静地观察着他。
5分钟后，焦躁的龙宇做出决定。
“我要换骨，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会换，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眼神爬上坚定。
封明扬了扬还算浓密的眉毛，立即答应：“好，我帮你换。”
龙宇与他对视：“但在换之前，我请求你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