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也莫名想到最初搭乘他们几人时，封明在车上说的那些关于寻骨师的话。
当时开头就是说人有三魂，亦有三骨，后续与封明的闲聊，也得知这地骨是支撑起魂魄行动的支架。
换言之，这群寻骨师的存在就是肯定着鬼魂之说。
那么，是不是他们这些人，也能看到常人畏惧的东西？
卫也心里头不禁飘过这道问题。
常意禾还在看着他，卫也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她笑了一个，来结束这个有些诡异的对视。
扬起微笑后，卫也眼神回到手札上，他拿起那本摊开的书，就近坐下椅子。
手札摊开的那一页，都是竖版的繁体字，要从右往左看。
陌生的行文排布，让卫也有些不适。
他努力了好几次去细看这些用古文撰写的文字，但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知半解。
最后，他的目光直接来到边上被人圈注起来的几列话中。
【人分三六九等，骨亦分三六九等，然溯其源，首生盘古，垂死化身。】
【是以骨源为大类，盘古骨，可化万骨。】
卫也盯着这两句话，灵魂一瞬间有种电流过身的战栗感。
他看着泛黄书页的顶端写下的寥寥数字——【盘古骨？】
稍显潦草但遒劲的几字，似乎说明了写下这几字的主人当时的困惑。
“盘古骨，可化万骨……”他不禁轻声念出。
卫也看手札看得入迷，不知道吹风机声什么时候停下，就连常意禾走到他背后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一丝馨香从他侧边涌来，半湿的发尾温柔地坠落到他的前襟上。
“好奇什么是盘古骨？”一句语调微挑的问话在耳边乍响。
卫也下意识偏过身体，脸向上看向说话者。
那张清凝白皙的脸放大了一般看过来，柔顺的长发披在她的两肩，散开，浓密得就似能将坐在椅子上的他，也一并裹拢进来。
吹风机吹出的热气焗在长发上，与发上残存的水汽糅杂融合，熏出一股令人致幻的温度。
卫也又一次清晰地看见常意禾眼皮上的褐色小痣。
他想要说什么，但又忘记该说什么。
只看到眼前俯视他的人，轻轻弯起嘴角，喉间涌出一丝微哑的笑音。
常意禾直起身体，边上仿佛停滞一般的空气，此刻终于得以跑到卫也的身边，冲散周围那微醺的气味。
卫也坐直身体，嘴角抿了抿。
常意禾倒不管他的想法，直接从他手中取走自己的手札，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单腿翘起，姿态恣意放松。
卫也一下子回神，望着她问道：“盘古开天辟地，身化万物的神话传说家喻户晓，但盘古骨是什么？和白叔的事情有关？”
常意禾合上手札，将其放回附近的床上。
“那批注不是我写的，是我阿婆写的。”
她的阿婆……？
卫也想到她的阿婆应该也是寻骨师了，要不然不会写下这些字。
“盘古骨是指盘古当年化身时，身体变出的最初的万物，据说收集完最初化成的万物的一部分，就能重新合成盘古骨，尔后将物体化成万骨。”
“也有人说，盘古骨不需要这么复杂地合成，只要是最初万物的一部分，都可以实行化骨的效果。”
常意禾边说边打开外卖盒子，语调轻松：“但谁知道呢，两种说法都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验证不得而知。”
卫也很快联想到关键，他身体忍不住微微前倾，问：“你的意思是，今晚明叔说的同类骨不可换，也不一定真的换不了，只要有盘古骨就行了？”
常意禾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卫也心神彻底投入在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上。
“但是你在包厢里说以前有过这样换非同类骨的事情，这样就和你刚说的验证不得而知，不是矛盾了吗？”
常意禾拆完了所有外卖盒子，抽起边上的抽纸，慢悠悠地擦干净油渍。
“不矛盾，我也没法验证当年的小故事，是不是有盘古骨帮忙转换，只有那个年代的寻骨师才知道。”
卫也此刻的心情就像一只明知蛋糕在前，但够不着的蚂蚁。
“那得好好查查。”他自言自语一句。
常意禾瞥了他一眼，没有动筷，而是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查是要查的，但无需卫先生费心，接下来一段日子里，你专心给我们开车就行。”
卫也眉心不由自主往下压了压。
他没应承，转移了话题：“你们的骨头和我们医生理解的骨头很不一样。”
“嗯。”常意禾爽快应着，下一秒又道，“但也差不多，你们看到的是肉眼上的骨，我们能看到的是灵魂依附的骨，仅此而已，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卫也见她这么说，不禁询问确认：“所以这世上真的鬼魂精怪的说法？”
常意禾看着他那好奇中，又夹杂些急切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回答：“当然，没有这些东西，我怎么干活？”
见心中的问题得到确认，卫也的心反倒没有因此定了下来。
“叮铃铃”
这时，放置在床边的电话响起。
卫也的心跳乱一拍。
常意禾起身去拿手机，她应了句“知道了”便挂掉电话。
“怎么了？”卫也问。
常意禾道：“你订的酒店隔音太好，明叔一直敲门都听不见，他忘记可以摁电铃的操作，现在打电话说已经带着其他两个人站在门外。”
卫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想起自己忘记提醒他们几个了。
很快，常意禾打开门，后头跟随封明几个。
当封明一看到卫也已经在常意禾的屋里时，眼睛微瞪。
“外卖到了，他就先送来了。”常意禾随口解释。
封明连忙看了看常意禾身上的衣着，确定她穿着保守的家居服，紧张的心轻松了一些。
卫也没错过封明的小动作，感觉对方很是在意他与常意禾单独相处，生怕他们会发生什么。
但常意禾根本不介意。
‘古怪……’他暗忖道。
常意禾见他们都来了，才开始动筷吃起东西。
虽然封明说是边吃边聊，但基本上只有常意禾和小男孩小丢两人在吃。
冯空婉拒说自己要养生不吃，封明虽然没说，但卫也猜测他也是出于养生，所以不吃。
卫也心想这两个老者也是奇怪，干活时要令身体变差，可平日里又遵循养生的法子，像是努力想办法令自己的命能活更长一些。
相反，常意禾看着身材纤瘦，但食量表现出来却是惊人。
卫也诡异地想到，她身体里是不是藏着两个人，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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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下那么多食物……
封明眯了眯眼看向，正盯着常意禾看的卫也。
“小也啊……”他忽然开口，“你和小禾单独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呀？”
卫也一顿，心想要不要坦白盘古骨的事情，这时常意禾平静的声音响起：“他问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魂精怪。”
卫也看向常意禾，与她隔空对视。
对方是不想他说出盘古骨的事情吗？
他道：“嗯，我对这个问题好奇得很。”
封明来回看了看两人，见表情不似作伪，勉强相信。
他浑不在意地说：“你是怕真有鬼找上你？放心啦，一般人死后，三骨会带着灵魂归于深处，除非有其中一骨丢失了的灵魂，才会不受控，可能在普通人面前现身。”
“深处？”卫也抓住了这个奇怪的字眼。
“深处就是一种关于灵魂消弭处的笼统说法，你不用太在意。”
封明摆摆手，换了个话题继续聊。
“我们聊点别的。”
“今晚从白方勇那里听到的梦中蛇王谶言，你们怎么看？”
常意禾放下喝粥的勺子，道：“谶言的意思是说，蛇王赞赏白方勇的坚守本心和怜悯他在浊世修行，又加上祂的儿子盼望一个男人，如果白方勇同意与祂儿子结契，就可以和蛇同享人生与性命。”
“假如这谶言是真的，我更怀疑蛇王的目的是后者——给祂儿子找个男郎。”
卫也听得有些生理不适。
他解释：“这结契不能乱结的，在福建地区和广东一带，原本结契指的是男人之间结拜为兄弟，结契时一般以年长未婚者为契兄，年少者为契弟，二人亲密时能像普通夫妻一样同吃同睡，后来慢慢演变成一对男人，互对对方有意，结契就是默认二人有特殊关系。”
常意禾知道这个说法，但其他三人都没有听说过，因此，听到这话时，封明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都闪过惊讶。
他连拍自己的大腿数下。
“怪不得这白方勇后面做起淫-梦来！”
“咳咳。”冯空咳嗽提醒这里还有小孩在，某些字眼要注意些。
小丢直直地看着义正言的封明。
封明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那这件事不就很明了了么，蛇王之子好男风，刚好盯上了白方勇，说是同享生命，实际上就是想借人家的躯壳复生。”
常意禾冷不伶仃地说：“这样就是涉及非同类骨转换了，这种事这么稀有，真会在这里发生？”
封明噎住，他连忙道：“冯兄弟，你不是把小蛇的骨头收起来了么，现在有空，让小禾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冯空哪怕洗完澡，也背着自己的挎包出门。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罐子，放在常意禾的面前。
卫也看过去，现在除了一根玉筷子插在里边，别的都看不见。
他心里一惊，以为那黑蛇逃走了。
但常意禾表情淡淡地接过罐子，转了转罐身观察。
数秒后，她放下罐子。
“是蛇骨，身上也有断痕，符合白方勇说的回程路上疑似撞到蛇的说法。”
听到这句话，卫也冒出两个古怪的念头。
一个是真有一条蛇想换人骨。
另一个是，常意禾为什么在未满60岁，和身体不受伤的情况下，也能看到地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