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的母亲祝宁女士显得远比她的岁数年轻，面容宛如一幅淡雅的江南水墨画，皮肤白皙细腻，如同江南春日里初绽的梨花。
虽已年近六十，却依然散发着知性优雅的气质。
祝宁上下打量着穿着睡衣不修边幅的苏梓，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束手束脚站在原地，接受着来自自己母亲的审视，苏梓在心头默默数着数：1……2……3……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祝宁嫌弃道。
果然。
苏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毛茸茸的手感很不错。
“小姑，你怎么还不过来呀？”童童急着等苏梓帮他拼拼图，跑过来想催她回去，看到祝宁站在门口，怯生生的躲在苏梓身后。
祝宁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童童还小，不记得她。
“童童，是奶奶。”苏梓安抚的摸摸侄子的发顶，教他叫人。
“奶奶～”童童眨着眼睛，小声喊她。
临近过年，祝宁这几天刚回国，得知苏梓住在苏睿家，特意过来看看自己孙子，顺便接苏梓回去。
刚巧今天白佳柠晚上有应酬，苏睿到家时，祝宁已经叫阿姨帮忙把苏梓的东西收好放在门口。
“妈。”看到大门处的行李箱，苏睿眉梢微微跳动，随后皱起，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祝宁叫了一声。
苏梓和童童没有像往常那样盘腿随意坐在地毯上，而是规规矩矩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齐刷刷的看向苏睿。
“嗯，回来了。”祝宁表情淡淡，“佳柠呢？”
“她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苏睿把大衣脱下挂在手臂上，换鞋同时问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童童。”祝宁看了一眼坐在苏梓身旁的男孩，“一年没见了，总得让他见见奶奶长什么样。”
她施施然站起身，态度并不太热络，“既然佳柠不回来，晚餐时间到了，过来吃饭。”
童童吃的和他们不一样，保姆带着他单独在另一边吃饭，饭桌上就只有苏梓苏睿祝宁三人，气氛压抑。
安静无声的吃完晚餐，祝宁优雅的擦擦嘴角，对苏睿说：“今天我过来，除了看童童，也是顺便过来接栀栀。”
苏睿放下手中筷子，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栀栀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回去干什么？”
“妹妹长期住在哥哥嫂子家像什么话。”祝宁并不是跟他们商量，“住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想到老宅里一到过年父母都回来以后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苏睿看向木着脸一言不发的苏梓。
既然祝宁坚持不让苏梓在这里住下去，苏睿将视线从苏梓转向母亲，“好。”
苏梓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回老宅，寄希望于哥哥能帮自己说话，现在听到他妥协，更加气馁，正想着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怎么挨过，又听到苏睿的声音。
“陈叔，来门口取行李，待会儿我送栀栀。”
祝宁眼神疑惑，“栀栀和我一起回去就行，用不着你跑一趟。”
“童童舍不得他小姑，总要留点时间告个别。”苏睿语气平和，慢悠悠解释。
这个理由合理，祝宁点头答应，率先起身，“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她转头去苏梓说，“早点回来。”
苏梓告诉童童自己要走了的时候，童童小嘴一瘪就要哭，哄了好久又向他承诺会经常过来看他，苏梓才得以脱身。
和苏睿一起上车，行驶一段时间后，苏梓看着这个方向，迟疑片刻，问苏睿：“哥，这……好像不是回老宅的方向。”
苏睿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哦？我什么时候说送你回老宅了？”
苏梓眼睛瞬间睁大，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嘴巴微微张开，明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高兴的。
“谢谢哥！哥你最好了！”
要不是苏睿正在开车，苏梓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苏睿眼角余光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刚刚以为要送她回去，那表情跟奔赴刑场没什么区别，听到不是回老宅，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甚至哼起了歌。
他嘴角沉了沉，想起白佳柠对他说的话。
前段时间，苏睿和白佳柠晚上睡觉前提起童童和苏梓。
白佳柠收拾书房翻出来苏睿初中时的相册，里面有一张苏睿和苏梓的合照。
她翻开相册，指着那张照片对苏睿说：“童童和栀栀小时候好像。”
苏睿随着她手指看过去，照片是他初中参加比赛得奖的时候拍的，苏梓那会儿才三四岁，被他抱在怀里，对着镜头笑。
苏梓四五岁读幼儿园时父母的确被叫过去几次，那段时间苏睿代表学校到处参加比赛，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他对他宝贝妹妹有滤镜，坚持认为不可能是苏梓惹的事。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漂亮又乖巧，哪里像他那个冒冒失失又爱哭的儿子了。
苏睿皱起眉，评价道：“栀栀小时候可没童童这么闹人。”
白佳柠收好相册，说：“童童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这样，他才多大啊，正是缠父母的时候。”
“栀栀就不会。”苏睿斩钉截铁道：“她小时候就不会闹，从来也不会缠着我们。”
白佳柠对他翻了个白眼，把枕头铺平躺下去，说：“童童闹，是因为他知道闹了我们就会陪他，栀栀不闹那是因为知道闹了也没用。”
白佳柠的话点醒了苏睿。
祝宁和苏昱程结婚早，苏睿出生的时候正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虽然后来两人感情不合，但苏睿的童年还是圆满的。
苏梓就不一样了，她出生之后，父母的感情已经彻底破裂，父亲忙着工作，母亲一心扑在画画，根本没时间关注她，连他这个还在念书的哥哥花在她身上的时间都比父母多。
苏睿也是自己成为父亲后才明白，苏梓小时候缺的是什么。
帮苏梓把行李送上楼，苏睿回到车上，祝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睿，你们到哪儿了？”
苏睿通话切换到车内蓝牙，“我已经把她送到万华府了。”
“什么？不是回老宅吗？”祝宁语气诧异。
“年轻女孩子，平常要跟朋友出去玩，还是住这边方便。”苏睿握着方向盘手指轻轻敲击，“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到时候回来一样的。”
祝宁有几分不悦，安静了一小会儿才冷着嗓子说：“行。”
“嗯。”苏睿启动车辆，“妈，我先不跟你说了，童童要等我回家才肯睡觉。”
……
有苏睿帮忙，苏梓又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很快时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只有苏梓情绪低落。她很讨厌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意味着她必须回老宅，和父母坐在一桌，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陪他们演戏。
前几年她还可以因为农历新年英国学校不放假不回来，今年已经回国，这个家是必须回。
昨晚就没怎么睡着，苏梓一整天都没精神，在家里磨磨蹭蹭到下午，再不情愿，还是收拾东西回老宅去了。
还寄希望于堵车能理所当然的晚点到，结果过年期间的海市，路上车比以往少了一大半，一路畅通无阻开到老宅。
苏睿和白佳柠比她先到，苏梓卡着点进家门，在客厅里玩玩具的童童看见苏梓进来，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
“小姑！”
苏梓蹲下身把他抱起来，童童环住她的脖子，小脸蹭着苏梓的脸，咯咯笑着。
人到齐了，阿姨过来通知开饭。
年夜饭，也没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话，苏昱程和祝宁坐在主位，席间除了跟苏睿白佳柠苏梓聊聊家常，两人也能心平气和的聊天。
饭吃到一半，白佳柠和苏睿对视一眼，苏睿清了清嗓子，说：“爸，妈，我和佳柠有件事要宣布。”
苏睿握住白佳柠的手，眼神偏向她的肚子，“柠柠她又有了。”
苏昱程高兴得合掌拍手，“太好了，几个月了？”
“刚满三个月。”白佳柠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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歉意的看向苏梓，“栀栀，之前月份小，都说不能说，才一直没告诉你。”
听到白佳柠怀二胎的消息，苏梓眸中波动明显，直到白佳柠跟她说话才回过神，勉强笑着对她说：“恭喜。”
祝宁没有苏昱程表现得那样高兴，抬抬眼皮，问：“考虑好了？”
白佳柠摸摸童童的小脑袋，“嗯，童童还小，有个弟弟妹妹陪伴也好。”
“既然你们考虑好了，那就生。”祝宁点头，不再说话。
吃完年夜饭又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童童年纪小，到时间就犯困，苏睿夫妇俩带着他上楼哄他睡觉，客厅里只剩下苏家父母和苏梓三人。
“栀栀，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苏昱程对坐在最边上的苏梓招手。
隐隐猜到他可能会说什么，苏梓内心已经开始烦躁，挪过去刚坐好，果然听到他开口。
“周家已经跟我提过几次你和周时樾的婚事，既然你现在已经回国，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苏梓下意识拒绝，“爸，我不想……”
她还没能说完，苏昱程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厉声道：“你跟周时樾都恋爱多少年了？还不结婚是想干什么？”
“我没想怎么样。”苏梓咬着唇，一时找不出借口，只好说：“我只是觉得我还小，不想这么早结婚。”
“还小？你都二十六了。”苏昱程冷哼。
坐在一旁的祝宁也难得帮腔，“栀栀，妈妈在你这个年纪，你哥哥都已经几岁了。周时樾那个孩子我知道，对你也好，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苏昱程赞同道：“没错，而且我们苏家和周家公司未来发展方向有不少合作机会，你们结婚对我们两家都有助力，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都是大人了，不要还没个定性。”
他们后面还在说什么苏梓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听到父母催她跟周家联姻的那一刻就已经反弹到了顶峰。
苏昱程和祝宁见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不说话，自动默认为她答应这件事，已经开始聊到什么时候约周家父母来谈订婚的事。
“栀栀，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祝宁和苏昱程看向苏梓。
他们一向乖巧的女儿却突然爆发。
苏梓猛的抬起头，眼球充血通红，对着他们吼道：“我说了我不想结婚！为什么要逼我！”
苏昱程和祝宁被她这一声怒吼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皆错愕的看着她。
她胸口迅速上下起伏，呼吸急促，愤怒的瞪着他们，下一秒拿起自己的包站起来就往外冲。
“小姐，你……”阿姨想伸手去拦。
“别拦她，让她滚！反了天了！”
屋内传来苏昱程的怒吼声，阿姨下意识收回手。
“砰”，门被重重关上。
大年三十的夜晚，路上的车少得可怜，苏梓用仅有的理智控制着自己将车开回家，把房门关上那一刻，愤怒就再也无法克制。
苏梓猛然挥起手臂，桌上的玻璃杯瞬间化作四散的碎片，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花瓶砸向地面，瓷器破碎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花枝与花瓣在飞溅的碎片中凌乱地散开。
飞溅的碎片如刀刃般锋利，在苏梓的手上留下几个口子，甚至有一片划过她的脸颊，鲜血瞬间渗了出来，但她似乎浑然不觉。
苏梓眼中燃烧着怒火，呼吸急促而紊乱，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像是在为这情绪的风暴助威，完全失去了理智，继续肆意地砸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通过这破坏来释放。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梓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的怒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一下，呼吸依旧急促，但破坏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栀栀！你在家吗？”
苏梓瞳孔猛地一缩，没有答应。
姜望的声音透着焦急，他敲着门，喊道：“栀栀，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