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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脉象

作者:西瓜珍宝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良久,南静恬俯下身,一张一张捡那些契书,小女孩满眼惧意,但也跟着母亲拾取。


    南燕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捡光了契书,又一步步跟着那些首饰捡到她跟前来。


    那支柳氏和南静恬都很喜欢的玉簪已经断了,残肢躺在南燕雪足边。


    南静恬伸手想去捡,但女儿竟然快她一步,小手探到南燕雪的皮靴旁,像一只瘦兮兮的白鸽,飞快将这只簪子啄了去,又依到她母亲身旁去了。


    过了个年,南静恬身上一点都没长肉,可脸却浮肿了几分,看起来像是胖了,算是给了一个交代,免得回了夫家去,说在娘家这些时日偏劳了她,养瘦了她。


    她看着南燕雪,轻道:“将军,您养这么些人,不要嫌钱多。”


    砸了那匣子,南燕雪怒气已消,转身就走。


    南静恬追了几步,被人横臂一拦。


    乔五那模样骇得南静恬倒跌一步,但又立刻倾身喊道:“将军,这些铺面、田产都是我自愿奉上,只求将军收留我女儿。”


    这要求很奇怪,南燕雪顿足,侧身看了那小女孩一眼,虽然怯弱,但却出奇地漂亮贵气。


    “浮云观的妖道说我克母妨父,不利家宅,你如今倒不信了?要把女儿送到我这,你这心里又酿着什么呢?”


    这一字一句凿在南静恬心头,她闭了闭眼,想忍住泪意。


    她是南家嫡长女,从小到大只有别人看她眼色,罕有仰人鼻息的时候。


    但南燕雪即便是在父母双全那几年也过得无依无靠,她同父母关系淡薄,连下人都看得出来,一个个言语怠慢,处事潦草,南静恬若瞧见了,就不冷不热地说一句,已经是第一善心人了。


    这样的家人,这样的亲戚,南燕雪不想沾染才是正理。


    南静恬睁开眼,垂眸看了看女儿,小女孩正紧紧抱着她,撑住了她一口气。


    两滴滚烫的泪掉在小女孩腮上,随着她眼角两行泪一齐滑落,这哭容,为娘的心都会碎。


    南燕雪也跪在柳氏榻前这么哭过一回,就一回,甚至就那么一刻。


    南静恬的帕子刚掏出来,她就已经不哭了。


    南静恬那时想,‘在自家过日子,又不是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大的委屈?’


    可后来她知道了,女儿家受的委屈,多是亲近之人施加的,她的女儿是这样,她自己也不例外,只是从前她与父母同心同路觉不出来,如今则不同了。


    “我心里酿着的只有我女儿,”南静恬说:“但我不敢瞒将军,我同家里说您与我还有旧日情分,我能让您留下我们母女,算是做敲门砖。我们俩若住在这里,届时走动起来,就有情由了。”


    这些心思南燕雪闻都能闻出来,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南静恬咬了咬唇,说:“但郡主府我从未住过,也根本不觉得是什么祖宅,只是想替女儿求将军一份庇护。她很乖,很听话的,我自出嫁就没回过娘家,孩子与外祖家亲缘寡薄,绝不会替他们谋划些什么。”


    “拿上你的东西给我滚。”南燕雪头也不回地道。


    南静恬不敢相信自己把话坦白到了这份上,把事也做到了这份上,居然还是不能求得南燕雪的一丝垂怜。


    也是,沙场十年之久,南燕雪早就被淬炼过了。


    不过是食之无味的姐妹情分,有所图谋的金钱利益,她有什么不可割舍的?


    郁青临眼看着南静恬昏了过去,急忙将她扶到美人靠上坐下,伸手替她把脉。


    南静恬的脉搏又细又弱,短促散乱不定,虚损至极。


    郁青临上一次把到这种脉象还是在江宁府和剂局的义诊当中,那女孩天葵不调,每月月事来红时,经血暴下如注,经年累月的折磨,将好端端一个及笄之年的女孩煎得形容枯槁。


    而南静恬的脉象,比那女孩要衰败多了。


    ‘虽说她是生养过的妇人,肯定是落下病根了,但她养尊处优,延医用药,吃喝用度,总要胜过那贫家女孩许多,怎会如此?’


    郁青临收回手,取鼻冲水时就见南静恬的女儿正淌着眼泪轻轻摇晃着她的娘亲,神色惊慌焦急,可口中却只能发出一些‘呃呃’的声音。


    ‘竟是个不能言语的。’郁青临惊讶,盯着她的嘴看了看,又去看南静恬。


    鼻冲水的气味强烈而刺激,南静恬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拭女儿脸上的泪,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母女二人一副相依为命的样子,看得旁人心头难免泛酸。


    “夫人,您可在吃什么药?怎么会血虚至此?”郁青临连声问。


    南静恬看向郁青临,见他眉头微蹙,满脸都是医者的担忧,便道:“在江宁府的时候常吃当归补血汤,回来后,又改了当归芍药散。”


    “这,都是常见的补血方子,只是不知这方子是否有根据夫人的体质病情改动过?”


    这两张方子都是补剂,和剂局中常有备着,大多数妇人羞于问医,更别提是这下红之症,实在熬不过去了,也只肯叫家人买这配好的汤方回去煎服。但以南静恬眼下的身子来看,这方子也太平了。


    ‘女子以肝为先天,而肝性喜条达恶抑郁,郁闷不舒则会导致肝疏泄,无法藏血而致崩漏。看她今日所求,在娘家、夫家的日子恐怕舒心不了,否则非得把女儿送到将军这做什么?将军与她多年未见,将军府也不似寻常宅邸,依着她这内宅妇人的眼光来看,难道不会觉得太没规矩吗?’


    郁青临思量着,有心想替南静恬添几味疏肝解郁的药,所以想再细细辨一辨脉,看一看舌质,但南静恬都拒绝了,她望了望南燕雪离去的方向,艰难起身同女儿一并离去了。


    女子血虚算常见的,将军府里属冯婶的症状最严重,所以郁青临直接给她开了方子,翠姑几人或多或少有一些,还不至于吃药,所以年节里郁青临琢磨了两道药膳,一道是当归獐子肉,另一道是首乌小米粥。


    这两道药膳都是很简单的用料,翠姑就让小芦给南燕雪送去了一份。


    其实不必看翠姑的举动,郁青临只看南燕雪的面色,也肯定她也会有些气血不足。


    南静恬的脉象还残留在郁青临指尖,那种细细笃笃的搏动抿都抿不掉,他知道南静恬的病是耗成这样的,是拖成这样的,如果一开始就好好将养,未必会颓败成这样的样子。


    郁青临莫名不安起来,刚往自己院里走了几步,忽然返身往里去。


    南燕雪的院门敞着,仆妇在廊上行走打扫,小芦同她一道坐在阶上,倚在小几上看日常支取进出的账。


    而南燕雪最是闲人,正在抛谷喂鸟。


    郁青临进来时一下没收住脚步,惊得一地的雀儿似雨般从地上落回天上去,南燕雪在振翅的群鸟中望向他,有些不满。


    “郁郎中有什么事吗?”小芦开口问。


    郁青临俯身行了一礼,道:“我想给将军请脉。”


    “把门口的匾额拿下来。”南燕雪不知他是抽什么风,道:“换了你郁府的名姓,好不好?”


    “不敢。”郁青临说是不敢,但又道:“只是南家大姑娘方才昏厥过去了,我替她把脉,发觉她似有崩漏之症,经年累月没有好好调养,十分严重,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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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静恬给你什么好处了?替她做说客。”南燕雪觉得郁青临这话有夸大之嫌。


    “我不是她的说客,只是因她的衰败之相联想多多。”


    这院子里的鸟南燕雪喂了一冬,所以都熟了,一只两只又悄悄落了回来,远远给郁青临围了一圈,埋头啄食着。


    郁青临没有听见南燕雪说话,顿了顿抬起头望向她。


    经了一冬,少日晒,南燕雪看起来更白了些,显得出眼下淡淡青蓝色。


    失眠多梦之人目光大多虚散,但她那双眼还是炯炯有神,所以粗略可断,她应属于心火旺,气血虚的体质。


    南燕雪同郁青临对了一眼,见他目光殷切,觉得好笑,“你是怕我死了,还是怕我不死。”


    “我想将军长命百岁,这样我们就都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个家。”


    南静恬既说南家想让她来做敲门砖,先住进一个来,接下来不论是外祖母要来看孙女,叔叔要来看侄女,来来往往就有诸多道理好拿捏了。


    若是南燕雪出了什么岔子,这将军府怕是会被南家分食了。


    “以情动人,真是一等一的说客。”南燕雪这话不知是不是讥讽,又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小芦撅起嘴。


    郁青临失笑。


    “只是有些不好睡。”南燕雪睨小芦一眼,道:“那就开些安神药来。”


    郁青临道:“就算是安神药,也需得合乎体质。”


    “难缠。”南燕雪将手心里米粒一抛,顺势解开斜襟几粒扣。


    郁青临垂眼见雀鸟在他足边叽喳,抬眸又见南燕雪将袍角一撩,一种从没见过的灰紫色露了半臂。


    南燕雪将一只胳膊从袖中脱了出来,有薄甲自上臂环至下臂,因是日常所用,所是软皮制成的,用牛皮细绳寸寸紧束着。


    小芦替南燕雪一点点解开,因为绳索细韧难拿捏,颇废了一会功夫。


    这院里规矩散漫,仆妇却也有眼色,取来蒲团和小几摆在阶上,郁青临就势坐下,替南燕雪诊脉。


    他一垂眼,就见南燕雪的小臂像是被紧缚的皮甲烙上了一束嫣红烂漫的曼陀罗,而青绿的脉络则似匍匐在花根处的草叶枝蔓。


    郁青临定定心,觉出指下脉搏要比南静恬有力多了,但脉如琴弦,又很是紧绷,而尺脉虽有力却浮,关脉滑。


    他紧着脸,开始诉起南燕雪的病症。


    “谁身上没点病痛,只是一个睡不好的毛病,你这啰啰嗦嗦一大堆,又说我脾胃不和,还说我肾阴亏虚?”南燕雪明显不快。


    郁青临一摆起郎中架势来,胆子也变大了,继续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将军怎会不懂?您脉象整体来说沉涩瘀滞,可有淤痛?”


    南燕雪避重就轻,道:“只是偶尔有点不得劲。”


    郁青临有些不信,将小小脉枕揣在怀中。


    此时离得近,他又瞧见南燕雪唇角带青,不由道:“将军这睡不好,说多梦都轻了,我瞧着应是惊梦缠身。将军,辛符那讳疾忌医的毛病是同您学的吗?”


    小芦捂了捂嘴。


    “你好能耐!”鸟食都是一些杂粮,这一把由南燕雪扔出来,‘噼里啪啦’如暴雨般砸在落荒而逃的郁青临身上。


    他才逃出门去,又歪出个头来,道:“我给将军煎药去,咱们先把夜里不能安睡的毛病治了。”


    南燕雪遭郁青临气笑了,笑里的怒气渐渐泄掉,笑也慢慢淡去,眉间却微微隆起。


    ‘命不久矣?南静恬,你那般爱惜己身的一个人,会把身子作践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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