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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天选者

作者:三字之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每一个天选者,都是几十万人里挑一的天才。


    从第一次进度相位入口的那一天开始,安德森就明白一件事情——自己是主神的宠儿。


    相位魔术,本质上就是将自己挤进相位罅隙中,以此来跨越空间的魔法。


    相位罅隙中的空间纷繁错乱,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团揉碎的卫生纸。


    70%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相位罅隙的冲击,进入罅隙就会彻底精神失常;而余下27%的人类,能够在罅隙中维持精神稳定,却无法找到精确的落点,只能在重叠的空间中迷失而死。最后只剩下的3%幸运儿,才能在碎砂一样揉乱的空间中勉强辨认方向,进行短途的相位跨越。


    这群人,便被称为【相位天赋者】。


    即使是拥有天赋的人,在在经过相位穿梭之后,也会陷入严重的眩晕和精神错乱。需要经过漫长的适应训练,并且严格控制在罅隙中穿梭的距离。


    而安德森,他此生第一次进入相位罅隙,最先产生的反应是——


    好美。


    他仰起头,看见满眼璀璨的空间碎片。揉乱的碎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如同星空一般,优雅而令人沉醉。


    没有恶心,没有精神异常,他在空间中穿梭,就像是鱼在水中腾挪。


    大概世界上总有一些让凡人恨得牙痒痒的天才。


    相位罅隙不仅没有排斥安德森,反而温柔地拥抱了他。


    一个成熟的相位天赋者,能够在罅隙中穿越半径5米左右的空间,将精神拉倒极限,每天最多可以进行3~4次穿越。


    这种成绩已经实属不易。每一个相位天赋者,都是饥荒游戏中各大势力争相抢夺的对象。


    而安德森的相位穿越半径,是400米。


    他闲下来就喜欢挤进相位的罅隙中,只是想看看那些绚烂的空间碎片,就像灯光璀璨的舞台。


    世界上没有人比安德森更适合空间的魔法。


    所以,那一天在高塔之上,安德森才会如此回复边旭——


    “……来吧。我跟你走。”


    安德森微笑着低下头,温声道:


    “我们是人类的佼佼者,我们应当保护大家。”


    “引领人类前进的方向,身为先锋开拓探路,是【天选者】的职责。”


    在那一天来到之前,安德森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遗迹荒野的高塔,被称为【恸哭遗迹】。


    与其它高塔不同,它并非笔直向上,而是一个蜿蜒向下的无底深井。


    站在高塔边缘向内望去,看到无尽黑暗的深渊深处,有一池璀璨的星河。


    它就像镜子一样,倒映着万里长空之上的一切。


    入口处横着一块巨大的封墓石,能透过裂隙看见内部漆黑的空洞。


    这块封墓石能拦住所有人,但是拦不住安德森。


    这本来是一个很轻松的任务。


    安德森发动了相位穿梭。


    他熟练的算准了空隙内的落脚点。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千百遍,绝对不会出错。


    安德森踏出相位罅隙的时候,头颅却蓦然传来一阵剧痛——


    坏了!安德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了星空。


    安德森恍惚间意识到,整个恸哭遗迹的空间,都是完全紊乱的。相位穿梭在其中完全不起作用,反而将他带向了无底深渊。


    第二眼,他看到了……眼球。


    在星河深处,一只庞然巨物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那是他们所熟悉的,主神的眼球。星空的天幕被蠕动的球体彻底填满,每一颗星辰都嵌入了了它的瞳孔。无数蛛网状的血管在玻璃体表面绽裂,污浊的光晕在角膜下翻涌。


    虹膜中闪烁着病态的暗红色光芒,微微向上眯起,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嘲讽的弧度。


    于是安德森意识到了第二件事。


    主神是故意的。


    祂在看着他的失败,祂在欣赏他的痛苦。


    安德森成为【天选者】的那天,系统曾经告诉他——欢迎,主神向你投来一瞥。


    包括他在内,无数天选者以这句话为傲。


    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这是安德森在自由的世界里,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


    祂向你投来一瞥,并在你的死亡到来时报以快乐的微笑。


    下一秒,主神的眼球将他扔出了这里。


    铺天盖地的剧烈撞击将安德森砸进黑暗中,窒息感一下子吞没了他。


    他的整个身子都被嵌进了墙壁里。


    安德森呛咳着,以自己为燃料,引爆灼灼的蓝焰。


    轰!


    爆燃的烈火席卷了封墓石,从内部将封印炸成齑粉。无数的灰尘碎石迸裂开来,冲进安德森的眼耳口鼻,嵌进他燃烧的半张脸。


    安德森脱困了,但是他触犯了饥荒游戏中最大的禁忌——


    他摄入了未经主神之手的【食物】。


    【殡亡厄运】


    古老的种族在恸哭着诅咒你。


    你已是一名死者。


    再见。


    无数厄运纷至沓来,死神如影随形,致命的巧合无处不在,整个世界一下变得危机四伏。


    虚北队的队友们一直在帮他。每一个人看着安德森的表情,都充满怜悯与不忍。


    安德森执意离开了虚北队。


    他不想拖累队友们,也无法忍受那样的目光。


    队友们委托聂渡,在相对安全的骸骨渡轮,为他谋了一个闲差。


    等待队友归来,或者,等待注定的死亡。


    所有知晓诅咒,并与诅咒产生交集的人,都会被厄运沾染。安德森不得不隐瞒了自己的一切信息,藏起诅咒,时刻将自己的相位能力拉到全满,用以和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对抗。


    他休息时,头顶的杂物会突然砸下来;他行走时,恰巧有东西滚翻在他的脚下,而他摔倒的地方必有一块尖锐的石锋;就连他活动身体,也会碰倒水壶,而旁边恰有一个使电的玩家武器漏电……


    天之骄子第一次如此疲于奔命,努力撑起衰弱的神经,拼尽全力维持着自己的生存。


    他拼尽全力远离所有危险源,无数的细小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出现,鲜血淹没他的燕尾服,再也洗不干净。


    曾经的一切骄傲都如镜花水月一般破裂,安德森在一天又一天地狱一般的苟延残喘中,歇斯底里的明白了一点:


    主神不在意他的宠儿。


    安德森这个天选者,和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勤务玩家,并无什么本质的不同。


    在主神的眼里,都只是蝼蚁与玩物罢了。


    也许被卷进主神的游戏的那一刻,厄运已经找上了整个人类。他以为自己不在其中,才是最大的幻觉。


    安德森彻底坠入了鲜血包围的深渊。


    然后在一片猩红的世界中,遇见了那个奇迹一样的摊位。


    他并不缺食物,也不爱贪人便宜,所以只是拿起了那块【幸运肉干】。


    黑风衣的农场主站在摊位之后,身影被氤氲的热气笼着,看不清晰。


    之后的一下午,他照例绷紧神经,却再也没有遭遇一次厄运。


    死神的阴影短暂的离开了他。


    安德森不敢置信,也分毫不敢放松。


    直到夜晚,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夜无梦。


    自染上殡亡厄运后,这是安德森第一次,睡好完一个完整的觉。


    第二天,安德森站在了摊位前,鼓起勇气,想要买一把刀。


    自他上一次佩戴武器,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


    他站在烈日之下,恍如隔世。


    就是这一瞬间的恍惚,刀光再一次找上了他。


    好吧,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安德森死死的捂着脸,大口大口喘息着,希望能看到他的人再少一点。


    他自己死去就好,不要再坑害更多的人了。


    可是,仍然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农场主平静地注视着他,双目宛如深渊一般漆黑幽邃,淡漠而温和,看不出任何情绪。


    安德森握着农场主的手,整个人都是怔怔的。


    那只手骨节突出,修长瘦削,却极其稳定,富有力量,透过苍白的皮肤传来一阵暖意。


    一阵力道传来。农场主将他拉了起来。


    周围喧嚣的人声簇拥着他。


    安德森预想中被驱逐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勤务玩家们不在生死一线,并没有那么在意所谓的“厄运”,人人都有一种残酷又无知的热情。他们七嘴八舌地把他拥在一起,像一群暖融融的活泼地鼠。


    “好家伙,怎么就染上这么个诅咒了?你老早前就离开过聚落吗?”


    “哎呦,我说你怎么戴面具,多漂亮一小伙子,可惜这张俊脸了。”


    “这玩意儿有多大威力,上厕所永远忘带纸那种?”


    “实在不好意思,那什么,一码归一码,您这刀还要吗……”这是心虚气短,又充满期待的刀匠。


    安德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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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


    直到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将他从混乱的小动物群中拖了出来。


    农场主站在人群中,穿透一切的黑眼睛注视着他,轻声说:


    “请随我来一趟。”


    ……


    …………


    安德森坐在农场主的客厅中,挺直脊背,两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悄悄打量着周围。


    越看,就越心惊肉跳。


    壁炉里的木柴劈啪作响,脚下铺着编制精良的柔软的红色地毯,而沙发软到让人整个都要陷进去一般。平整的木质墙面上,还挂着漂亮的风景油画。


    氛围温暖的过分了。


    当然,最让人在意的,莫过于那扇漂亮的落地窗。


    透过精致的木格栅,越过挂着小白花的灌木丛,整个湖区与草地尽收眼底,波光粼粼,漂亮极了。


    ——最重要的是,如此通透的玻璃,人类早就已经已经失去制造能力了!


    高透度的玻璃只能从主神的商店获取,也是特殊场地目镜护具必不可缺的原料,也可以用来制作高精度瞄具。无论如何,都是极其昂贵的材料。


    将如此大面积的,完整而高品质的玻璃,嵌在建筑物上,只为了看湖景……


    安德森轻轻地打了个冷战。


    农场主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农场主一定不是玩家。不然他一定听说过。


    不是玩家,那就是诡异?


    嗒。


    一声微妙的碰撞声响起。


    安德森回过神来,看见农场主先生在茶几上放下一只杯子。


    “久等了。”农场主微笑着说,“请尝尝。”


    安德森捧起杯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顿时眼前一亮。


    一杯咖啡。


    他深深地抿一口,咖啡浓郁的香气混合着奶香味,一下子充盈口腔。头脑中混沌的恍惚一扫而空,灵台清明,提神醒脑。


    在氤氲的咖啡香气中,安德森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了。


    真好喝啊。


    对于一个七年没喝咖啡的上海人来说,这真是一个绝佳的礼物。


    农场主靠在旁侧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微笑着说: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安德森,还是【相位魔术师】?”


    安德森一下抬起头来,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相位魔术师】是他的天选者称号。


    每一个天选者,在被主神认可的那一天,都会获得一个主神赐予的天选者称号。例如边旭的【东临金乌】,或者安德森的【相位魔术师】。


    主神根据综合条件进行评比,最终归纳出一个【天选者排行榜】。每个玩家都可以在系统中查看这个榜单。在天选者排行榜上,显示的就是大家的天选者称号。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只有主神和玩家,能够知晓天选者称号。


    安德森的身份高度保密,认识他的人现在都在恸哭遗迹之中,也不会有从玩家口中获知这些的可能性。


    农场主先生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绝不可能是玩家,那他是什么东西?


    虽然感到本能的恐惧,但是安德森能感觉出来,这位神通广大的农场主,并没有恶意。


    安德森努力挺直脊背,轻声道:“您叫我安德森就好。”


    “昨天吃完幸运肉干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特别的声音?”安德森回想一会儿,迟疑着摇摇头:“抱歉……并没有。”


    “这样吗……也好。”


    农场主微笑起来,指一指安德森的脸颊。


    “那些诅咒,是怎么染上的?”


    “……”


    安德森踌躇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隐瞒。


    他不知道农场主掌握了多少信息,如果这是一个试探,他不能冒着失去农场主的信任的风险。


    ……何况,好像也没什么可藏的。


    因为他们根本没摸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安德森慢慢地,小声地,讲述了这个简单而漫长的故事。


    包括游戏,包括高塔,包括他们正在对世界进行的探索。


    农场主听完,若有所思。


    在安德森忐忑的目光中,他轻笑一声,向后一靠。


    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的厄运诅咒,我有办法帮你解决。”


    第二句是:“安德森先生,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我农场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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