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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七绝妙僧16

作者:一笔朱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石道内的气氛沉默地令人感到压抑。


    三人走在其中,却几乎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


    白衣蒙面的少女走在最前面。


    那么冷漠,那么孤傲,就像一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


    司徒静看看她,又看看身侧的无花。


    少年僧人怀抱长琴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雪白玉面依旧清冷,一双白狐眸却始终静静定格在前方那道绰约的白衣丽影。


    白衣少女没回头,却并非毫无所觉。


    她在来时走的那么缓慢,但现在脚步又陡然急切起来,像是想要立刻将他们送达目的地,迫不及待离开。


    逃离身后的视线,逃避着身后的那个人。


    这样的态度仿佛是厌恶。


    但司徒静知道,绝不是这样的。


    尽管方才在那间石室门口,白衣少女对无花没有回应只言片语,司徒静却清晰地捕捉到那瞬间她面纱上强烈震颤的眼瞳。


    甚至虽然她很快就转过头去。


    但司徒静还是看到了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这绝不是厌恶的态度。


    无花,他对她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


    司徒静本以为无花待所有女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地礼貌疏远,可是这位无容姑娘出现后,她才发现,原来竟有人是特殊的。


    不,他唤她无思。


    这是否又是个特殊的称呼,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


    司徒静感到失落又伤心。


    她想,他们从前应当有一段很美好的回忆,这位无思姑娘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


    在这样古怪的沉默里,白衣少女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她冷漠地说道,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尽管冷漠,但她的嗓音依旧清灵悦耳,很是动听。


    无花仍然注视着她,没有开口。


    事实上无论住在何处,他都并不在意。


    倒是司徒静看了看那间石室,迟疑着轻声道,“无花大师住在这里,那我呢?无,无思姑娘,是接下来再去我的房间吗?”


    方才石观音完全没对她说一句话。


    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她,或者说不把她这样一个小角色放在眼里。


    司徒静对此倒是很感到庆幸。


    但她有点担心,石观音会不会在随口安排这些小事时也一并将她忘了。


    白衣少女闻言终于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很是刻意地掠过了一侧的无花,只紧紧盯着司徒静。


    先是冷冷道,“我叫曲无容,貌丑无容的无容,不叫什么无思。”


    紧接着她默了一瞬,平静道,“你的房间就在这里。”


    “师父说,如今整个江湖都众所周知,少林寺的无花大师与神水宫弟子司徒静为爱私奔,既如此,你们同住一屋便是了。”


    ★


    入夜。


    大漠里的黑夜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白日的太阳炽热地像是要将人生生烤化成一滩水,夜晚骤降的温度却要把水又冷冻成冰。


    在这样的地方,夜晚的沙漠里是不该有人的。


    就算是峡谷里那些已没有了灵魂和自我,只知道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扫地的美男子们,都已回到他们的房间里休息。


    沙漠里的夜空似乎格外漆黑,繁星看来也更明亮。


    静谧的星空下,萧瑟的戈壁滩上。


    少年僧人静静盘膝而坐在一块大石上。


    身姿凌凌,巍峨不动,寒冷的夜风拂动他雪白僧衣,像是洁白的云流动,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他膝上横放着一张琴。


    纤白的指尖虚虚轻抚在琴弦之上,一双狭长艳丽的白狐眸轻垂,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额心的殷红在雪白面庞间灼灼其华。


    玉面朱唇,仙姿佚貌。


    此夜有星无月,但他便是人间那一轮遗世独立的皎洁明月。


    夜一点点深了,星子们悄悄向西移动着方向。


    无花却一点起身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打坐修禅是禅宗僧人最基本的功夫。


    便是这样一动不动地静静坐上一夜直至天明也是无妨的。


    他没有离开,暗中的身影也没有。


    终于,无花淡淡抬起纤长鸦黑的羽睫,眸光随意落在远处。


    朱唇轻启,“无思,我想见见你。”


    他话音落下,天地间又恢复了一片静默。


    似乎连呼啸的风都静止了。


    良久,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处的一座石峰后面走出一道身影。


    白衣白裙,脸覆白巾。


    是曲无容。


    当然是她,也只会是她。


    曲无容走到离无花几步开外的距离,停下在原地。


    目光冷漠地落在别处,没有看他。


    无花则依旧像白日时那般静静注视着她。


    他淡淡道,“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


    曲无容眼神颤动,面巾下的呼吸一窒,默然后嗓音几乎颤抖,“……你明知道,我永远不会这样想,更舍不得这么做。”


    无花轻声道,“可你已经这么做了,你不肯理会我。”


    曲无容眼瞳颤动地更剧烈了。


    她不语,但眼白逐渐弥漫上红色的血丝,朦胧的水意充盈在她眼眶里,泪水无声流下,一点点浸湿了她脸上白色的面巾。


    面巾沾湿后贴在她脸庞,勾勒出一道道沟壑般的弧度。


    那是世上最可怕、最可怕的弧度。


    曲无容已经很久很久没再照过镜子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如今的面貌,但至今仍连亲眼看一看,亲手摸一摸的勇气都没有。


    至于无花。


    在那件事之前,他是她最想见到的人,在那件事之后,她甚至一度疯狂地思念着他,但同样他也成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唯独不愿意顶着如今的容貌出现在无花面前。


    这让她感到无比难堪,无地自容。


    曲无容第一次拒绝了师父给她的命令。


    她没有去峡谷处迎接到来的无花,把这件事推给了长孙红。


    但师父没有放过她。


    师父明知道她心中所想,却故意又让她不得不和他见面。


    无花认出了她。


    尽管他们多年不见,她已面貌大改,性情大变。


    当他轻声唤出她从前的名字的瞬间。


    只有她自己的心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气力维持着自己冷漠平静的假面,不至于失态,让眼泪夺眶而出。


    她说不想见他。


    可她还是在深夜里的角落悄悄看着他。


    他说想要见她。


    她便还是从角落走到他的面前。


    ★


    无花淡淡垂下眼眸,并不去看曲无容流泪的模样。


    他知道,她是个要强的姑娘,并不愿意叫人,尤其是叫他,看见她狼狈脆弱的模样,若非她心中实在已藏着太多悲苦的泪水。


    曲无容果然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恢复了平静和镇定。


    这时无花才轻轻抬眸望向她。


    他没有安慰,而是问她,“你我之间,还一如从前吗?”


    曲无容眼眶还微红着。


    但依然坚定地颔首点头,“当然。”


    无花闻言,淡淡一笑。


    他看看她离自己好几步远的距离,“既如此,久别重逢又何必再与我如此疏远?”


    曲无容便会意地默然走近,坐到了他身侧。


    就像他们少时初见那样。


    白衣少年与白衣少女肩并肩地坐在一处。


    无花垂眸看看自己膝上的琴,淡淡笑道,“今日天色太晚,不然我本该抚琴一曲给你听。”


    曲无容也去看那把琴。


    这是一把并不名贵的素琴,用最寻常的梧桐木制成,唯一特殊之处便在于这梧桐木被天雷劈过,有些微微烧焦的质感。


    因此制成了一把焦尾琴。


    而更有特殊意义的是,这把琴是无花自己年幼时钻研后,亲手斫成的,后来多年都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珍之爱之,可见一斑。


    曲无容看到这把琴便想到他们初见时的情景。


    杏花疏影里,静静抚琴的白衣少年,容光之盛极,风姿之绝代,比满园春华还要更为耀眼夺目。


    这样的人,本该永远风光霁月。


    曲无容想到了最近江湖上传的最沸沸扬扬的流言。


    她突然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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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何况我都猜到了,难道她会不知吗?”


    多年来时时刻刻心惊胆战、朝不保夕的恐惧早已化作一张巨大的阴影将她层层网住,令她无法挣脱,甚至不敢挣扎。


    曲无容的目光从琴身上转移到无花依旧淡漠冷静的脸庞。


    轻不可闻地缓缓道,“你会死的。”


    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便觉如坠冰窟,肝肠寸断。


    无花反而轻轻一笑。


    随即静静道,“我已做好了那样的准备。”


    说完这句话后,似是想到了什么。


    白衣的僧人默然好一会儿,少见地有些欲言又止,但他到底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最终还是轻轻启唇。


    “无思,我想看看你的脸。”


    “倘若你觉得不适,闭上眼睛也可以。”


    说这句话时,无花侧头,眸光直直毫不闪避地看着曲无容。


    空气又再次静默下来。


    这一次的安静仿佛连呼吸都让人觉得那样压抑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


    曲无容仿佛觉得自己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是无忆告诉你的吧。”


    她木然道,她知道无忆一直嫉妒无花对她更亲近。


    在此期间,无花双眸始终静静地凝视着她。


    曲无容也终于鼓起勇气敢和他对视,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看她的脸,但她已感受到了他的坚持。


    而她总是无法拒绝他。


    哪怕他是要叫她将自己最丑陋、最不堪的伤口揭开给他看看。


    曲无容颤抖着手一点一点缓缓揭下了自己的面巾。


    她没有听他的闭上眼。


    相反,她双眼圆睁着定定看着无花,此时此刻无花脸上但凡有丝毫神情的变化都会叫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无花看到了。


    面巾下的脸庞已称不上是人的脸,这简直是魔鬼的容貌。


    因为这张脸上,竟已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肌肤。


    眼睛下的半张脸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凝结而成的,没有五官,没有轮廓,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丑恶的,赤红的肉块,绽裂开的洞。


    “你看吧。”


    “曲无容就是这世上最丑陋的女人。”


    等面巾真的揭下,曲无容的语声反而是那么淡漠而平静,但这平静淡漠的话声,却令人更觉说不出的难受。


    无花凝视着她,凝视着这可怕的一张脸。


    神情始终波澜不惊,眼神淡漠而空明,像是一面平静而澄澈的镜湖,又像是广博明净的天空。


    像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这样一张如魔鬼般的脸。


    依旧是他们少时,曲无容初次见他时那样青春年少,瑰姿艳逸的明媚容颜。


    她在他眼中。


    从没因容貌的变化有什么不同。


    美与丑,对他而言都无欲无惧。


    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一万八千相;死后观白骨,活着猜人心。


    观美人如白骨,使我无欲,观白骨如美人,使我无惧。


    甚至,在曲无容震惊地不可置信的目光里。


    白衣无暇的少年僧人轻轻抬手,微凉的指尖无比轻柔地落在那畸形、丑恶的赤红肉块上。


    像是双手捧着一件虽然碎裂但依旧美丽的名贵瓷器。


    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慢慢抚触、拼接。


    曲无容和无花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接近。


    他们四目相对。


    可她内心没有丝毫绮念,只是沉迷在他的眸光里。


    淡漠,悲悯,不沾染丝毫世俗的欲念。


    清冷又温柔地像冰雪般落在她面庞的指腹,简直像圣洁慈悲的佛陀在她脸上轻轻落下怜惜的一吻。


    揭下面巾时没有哭的曲无容,骤然泪如雨下。


    辽阔的星空下,广袤苍凉的沙漠里。


    高洁神圣的佛陀温柔地轻抚着丑陋恐怖的魔鬼面孔,早已超然物外的少年僧人向沉沦在世俗苦难里的少女伸出了手。


    神圣与世俗,圣洁与丑恶,美与丑的极致的对比。


    倘若此时有第三人在场见到这一幕,也定会为此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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