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雨来的猝不及防，柳拂雪前一秒刚盛好饭菜踏出房门，刚走出不过三步，便有淅淅沥沥的雨滴砸了下来，落在脸上，冰凉清润。
雨势渐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柳拂雪生怕手中的饭菜落了雨,赶忙加了脚步，望着渐渐模糊的院角竹影，却忽然想起戏文里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未有注意脚下青苔石阶，一时脚滑，竟险些一个趔趄摔飞出去。
幸而手腕一紧，柳拂雪只觉腰间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拦住，下一秒，那条手臂一用力，便将她捞了起来，重新站稳。
当重新感觉到重心回笼，踩到脚踏实地的地面之时，柳拂雪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恍然发觉，连头上的雨也没有了，惟余“滴答滴答”的雨水砸于纸伞之声。
她抬头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画着桃花映柳的油纸伞，接着视线往下移，果不其然，看见了白渚清那张如玉石雕刻一般清润的侧颜，双眼上覆着的白纱与白衣一同在雨中飘扬，恍若神仙降世一般……
柳拂雪感叹不已。
果然，这张脸无论看了多久，都还是会被惊艳到。
正在她感慨不已之际，白渚清却是犹豫着开了口。
“你……”
清润的嗓音唤回了柳拂雪的思绪，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竟两手空空，刚才那“不翼而飞”的菜盘，竟不知何时到了白渚清手中去，这才赶紧去接道：
“我……桃夭刚刚看那林中美景一时出了神，这才未有注意脚下，多谢公子相救……”
不料却被白渚清微微转手躲了去，柳拂雪不明所以看了他半晌，才听他回道：“不必，我来吧。”
说完，白渚清将伞塞进柳拂雪的手中，自己则径直转身往屋中走去。
柳拂雪本想再争取一下，但当看到白渚清那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时，便咽了声。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白渚清在前面端着菜，柳拂雪在身后撑着伞，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柳拂雪一心只担忧他目不能视，唯恐他会撞到什么地方，结果一路竟是平安无事，白渚清俨然如同常人一般，一路畅通无阻。
“公子，脚下小心。”可她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
白渚清闻言脚步一顿，却只是一瞬，便继续抬步向前，边走边道：“此处我已居住多年，对其中布局了如指掌，不必忧心。”
那倒也是……柳拂雪暗自点了点头。
聪明如师兄，区区目盲，又怎会困扰的了他呢？
只不过……柳拂雪抬眸借着伞檐，望向那道，比起她上次见到时，清瘦了许多的身影，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好奇，好奇最初得知失明之时，对方是什么反应？这么多年……又是如何独自度过的？
这般想着，脚下步伐便不免慢了不少，白渚清感受到雨点渐大，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开口道：“桃夭？“
柳拂雪这才回过了神，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屋前，柳拂雪赶紧收起伞，白渚清则径直进屋去放菜。
柳拂雪跟着进了屋，这才发觉白渚清左肩竟湿了一大块，颇感自责，懊恼刚才光顾着想事情，竟然让师兄淋了雨。
她回头看了看那伞，又看回了白渚清，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把伞太小了，下次一定要换个大一点的。
白渚清如今余毒未清，身体不好，柳拂雪生怕他会染了风寒，赶紧去将炉火添大了些。忙完才想起白渚清还穿着湿衣服呢，于是便边戳柴火，边扬声道：“公子，我瞧您刚刚淋了雨，天冷易寒，最是磋磨人，您快些换套衣服吧，莫要着凉了。”
“好。”
只听他应了一声，柳拂雪便又专心去弄自己的柴火了。
谁料她弄完转身之后，竟见白渚清还在那边端坐着，肩头的衣服都快干了，竟还未换，一时有些奇怪，刚想开口询问，顷刻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
哦，师兄他肯定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换衣服不方便，等着我给他帮忙呢！
害，早说呀，真是个木头疙瘩。
想定了，柳拂雪便拍了拍手，大步走过去。眼神一凝，看准了白渚清腰带的位置，便是一拉！
白渚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原有些疑惑的抬头，此时忽感腰间一松，意识到柳拂雪做了什么，瞬间脸全然白了，一时愕然，感受到肩头的衣物滑落，又一下子涨红了起来，拉着滑落到腰间的衣物迅速向后退去！
只可惜，这屋子实在太小了，白渚清只退后几步便撞到了墙壁，脸又变青了。
“你……你做什么？！”他失声喊道。
柳拂雪没想到他会有这般大的反应，看着他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漂亮极了，于是低头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手上还握着的衣带，心道：不至于吧……
但瞧对方这副架势，便还是清了清嗓子，扬声解释道：“公子……你眼睛看不清，想是换衣裳不方便的，不如让桃夭来帮你吧？”
“不必！”白渚清脱口而出道。
半晌，许是觉得自己这番语气有些过重了，便又抿了抿发白的唇，将声音放低了一点，无奈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番模样，柳拂雪竟忽然生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便故意道：“为何？此处又无他人，我不过是帮公子更衣，又有何不好的？”
白渚清却是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声音也了几分：“桃夭，你可知男女共处一室，于女子清白名声，是如何的影响？更何况……我早已有家室，又如何能再与其他女子相近？留你已是无奈之举，这番举动……以后莫要在做了！”
柳拂雪猛地一愣。
已有家室？
她不知何时到了屋外，坐在屋檐之下，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知何时竟已经停了，她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地上的小水坑。
雨后的院中泛起阵阵青草清香，此时正值正午，却因刚下过雨，丝毫不觉炎热，正是柳拂雪喜欢的天气。
她自幼便怕热，每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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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时节，便是最苦不堪言的时候，于是每到炎热的天气，一练完功，她便会拉着师兄师姐一起躲到树下去乘凉。
那时师兄总会随身不离芭蕉扇，待她觉着热了，便笑着为她扇凉。
那时柳拂雪还曾调侃过师兄，说他小小年纪，便已然是一副小大人做派了……
想着想着，柳拂雪便笑了起来。然后，又笑不出来了……
她忽而又想到刚刚师兄说的那句话，他早已有家室了，忽觉心中有些酸涩……
也是……十二年了，师兄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肯定也不乏贴心解语之人，若是师兄当真喜欢上其他人，她……也是理解的……
只是那时，恐怕她就真的无法再找理由留在师兄身边了……
柳拂雪忽觉鼻头一酸。
若是离开这里，她还能去哪呢？分明半月之前她还是四处为家，漂泊十余载，除却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也极少觉得孤独，可如今只是想到……竟已然觉得茫然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
柳拂雪忍不住苦笑起来。
正出神之际，水面之中，却忽然倒映出了一个熟悉的容颜。
柳拂雪猛地回头，见白渚清竟已站在她身后了，于是连忙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却因为一时心急，未有注意到对方默默伸出的手。
等她站稳之后，那双手已然不见了。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柳拂雪问道。
“我来唤你。”白渚清淡淡回道，半晌，又补上一句：“抱歉。”
柳拂雪歪了歪头，刚才心头的阴霾早已消散，疑惑道：“公子为何要道歉？”
白渚清似是垂眸，道：“刚才我对你有些言重了，抱歉。”
柳拂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兄这短短几句话便说了两句抱歉，当真还是如当年一般良善。
这回却是换到白渚清疑惑了，犹豫了许久，才有些无措的开口道：“桃夭？”
柳拂雪笑道：“公子这才是真的言重了。桃夭自幼生活于市井，在市侩之中讨生活，见过的人，听过的话，比之公子所言，难听恶毒上千倍万倍的也是多了去了，公子那几句只能称的上是……“忠言逆耳”！对我来说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我知公子说那些，也是为了我好。”
她虽不是真的出生于市井，却也是实实在在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如今说这一番话，自然也是有底气的。
白渚清闻言愣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道：“刚刚看你出神，是在想什么？”
柳拂雪想了想，回道：“没什么，就是看着院中的桃花开的好，想着明日摘一些下来，为公子做些香醇浓厚的桃花酿。”
“你还会酿酒？”白渚清奇道。
“嗯！以前与一位好心的酒馆老板娘学的，到时酿好了公子尝一尝我的手艺！”柳拂雪笑道。
“好，我帮你。”白渚清点了点头，“饭菜快要凉了，先进去吃饭吧。”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