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肆的发展比想象中来得要顺利。
平日见有商机可趁便出手的茶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开始提前杜撰一些“落魄药肆再度起家，起家之人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等有噱头的小故事。
准备在姜念开学堂热度最高的时候，把这些小故事搬到茶馆台面上去讲讲。
姜念坐在新购置办点成学堂的室内，垂眼翻阅着第一批学子成交上来的答卷，坐在下方的商齐核对着已批阅完毕的学子对应成绩，偶尔放下笔，抬头朝这偏僻之处抬眸看一眼。
这户人家早已将此空置了多年，周边的树木都长得高挑而茂密，透过宽大的窗棂，能看到千缕光线透进树梢间隙，光圈映入窗棂，在桌面上散着荧荧的光。
“姜先生，这批甲等的，是分配到甲班么？”
一对一受教的这些天里，商齐通过姜念了解到些从别处未曾听闻过的概念，不过他的接受能力高，只需要听一遍便能记在心底，等姜念再提出类似的概念后，可以举一反三的列举出来了。
“嗯，你分类完那些，且把这些读读。”
姜念百忙之中抬起头，已经适应了自己这个又当探子（醉花楼）又当药肆大小姐又当共谋又当教书先生的身份，从旁边抽出这几天编写的“易上手版防治害虫方法”。
——这里边介绍了如何通过物理防治、生物防治以及轮作休耕和合理施肥几种方法，并在防治上放了些可以和目前梁都药肆所售卖的驱虫剂一并结合搭配的方法，更加有效驱虫。
商齐近日从姜念这儿所学得的事情已有不少，无需姜念在这本基础上过多讲解，便看得会了。
正犹豫着询问姜念为何要将教导授课的内容给他看之时，姜念从散页上抬起头，朝他手中那本书上点了点。
“这些便是你之后所要学的学识了，你的基本常识很扎实，可以去接手我的职位，教导那些丙班的学子。”
“若是有学子学习情况愈加出众，那便与我说，我会根据情况调动到乙班或者甲班。”
商齐讶然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有些错愕道：“姜先生是不打算继续教丙班了么？”
姜念无奈地笑笑：“连教三个班，我有些抽不出身来，你且为我目前最出色的学子，便将这需有信任的职务交予你了。”
知晓姜念这话里的分量，商齐即便点了点头，应声道：“既蒙姑娘厚爱，委以教席，商某自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压在心上的石头稍缓下来，姜念肩膀放松些许，轻轻叹了不易察觉的息：“嗯，这样以来，我便能放心了。”
她眨了眨眼，过了片刻后，继续道：“若之后有一日我需将离开屏州，届时这里就将由你与他人来负责。”
商齐知晓他人是指今后姜念所要选择的人，但离开又是什么意思？她是打算暂离一段时间么？
姜念垂眼片刻，却未回答商齐的疑问，她知晓商齐在想什么，只不过现在并不能直白诉说。
视线里，先前兰在苍郡交予她的那包氮肥的成分赫然出现在纸上，她缓缓掠过那几行近日已经看了多遍的字，叹息道：“以及还有一些……重要的事物。”
“我会在必要之时交予你。”
昌德帝何时会召她去京城？姜念心里没有底，她没有任何能预估的方式，只能在去京城之前，尽快办好这些必将要做的事情。
商齐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继续道：“放心交予我便好，姜先生能信任商某，商某便定不负所托。”
手中那份有关氮肥的搭配配方掩盖在了其他的散页之下，姜念点了点头，回眸看了看窗棂外绿影葱葱之地，笑道：“届时你若乏了，可去这院外走走。”
商齐从面前还有一叠的散页中抬起头，有些伤脑筋地按了按穴，顺着姜念的话转头朝旁边的窗外看去，入目一片生机盎然，虽然落下的叶片已经泛起了黄，却也仍然令人心生出舒悦。
“姜先生如此说，那也便好。”
正同商齐聊些闲话，外边的桂枝推门而来，面庞带着喜色：“小姐……小姐！”
看到商齐面前还堆叠着一沓没批阅完的散页，姜念朝桂枝比出噤声的手势，向外边那一片绿荫的地方示意。
得到姜念的指示，桂枝会意地减小声，退出了这寂静的仓库里，转身朝后边那一处交叠着落叶的院子走去。
—
正是正午而过的时日，鸟鸣声从层层的绿荫深处传来，空气里散漫着清新的果香。
桂枝转头朝那处窗棂望去，房屋里边的人还在垂首批阅着那似乎永远看不完的散页。
见到走在她身前的姜念转过了身来看向她，桂枝立马收回了视线，朝姜念小声道：“小姐近日一直在操办学堂的事情吧？”
“今天见小姐一出府邸便去了这儿，桂枝猜小姐定是不知晓徐氏药肆发生的事情！”
姜念眨眨眼，从比试过后，她便很少去在意徐氏药肆的动向了，想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她也没精力去管那些。
“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桂枝嘿嘿一笑，开口道：“街坊上有人提，近日那徐掌柜接手了几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主顾，这对徐氏本桩好事，但那徐掌柜，竟然把那大主顾的单子给办砸了！”
“——甚至出了人命！”
“？”
姜念怔然片刻，忽然想起几天前，应聘算术书生的那一日里，好似就有人在药肆门口说着这些。
这消息是这些天才传出来的？那先前他们怎么知晓的？
姜念忽而凝下神色，蹙眉问道：“这消息是今日才传出来，还是好几日前便传出来了？”
其实桂枝这些天也繁忙，不再像以前那般天天往茶馆那儿跑了，今日是想去药肆招待客人的茯苓徐伯等人添些茶点，才抽空去了茶馆一趟，听闻到此事。
眼下被姜念如此正色地问着，一时有些心虚，尴尬的挠了挠鼻子。
“倒也不是啦……只不过想着府里最近都未提有关徐氏药肆的事儿，桂枝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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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大家或许都不知晓，便直接来说了。”
姜念倏忽失笑一瞬：“没事，这件事既然已被他人知晓，徐氏……应当会退出这里吧？”
桂枝摇了摇头，表示这件事儿之后会怎么样，她还不知晓：“现在白马街上的人都在说呢，就是不知晓后面会怎样。”
对手竟然是以这样的方法退出，姜念有些失神的垂下眼，凝望着手中那片由黄渐绿的叶子。
先前那徐氏掌柜还去了村庄讨要些方法，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也怕是用不上了。
见着面前的小姐有些失神，桂枝试探的问了句：“小姐……？”
没有看到想象中姜念高兴的神情，桂枝犹豫地在姜念的面前伸手挥了挥：“那徐掌柜是还使了个绊子再等我们吗？”
见着桂枝还对徐掌柜先前派来探子打探一事耿耿于怀，姜念浅浅笑了。
“没关系，不会的，若是这事儿已经是证据确凿，想必没过多久，这徐氏药肆就会在屏州内销声匿迹了。”
虽然姜念并未将徐氏药肆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只是防着一手。但眼下厌恶的人竟然会主动把自己作死，退出这片场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姜念口头上这般说着，桂枝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小姐，你若这般说，我倒是怕徐氏那儿的人不择手段起来了。”
知晓桂枝是在担心徐掌柜会垂死挣扎，便安抚地笑笑：“没事，你是忘了我们还有一位援手。”
“援手？”
姜念的话题跳得快，桂枝疑问片刻，忽而脑子宕机，没想出谁能称得上是他们的援手。
见桂枝没有反应过来，姜念笑吟吟地朝桂枝凑近片刻，轻声道：“当然是萧映竹。”
？！
猝不及防听到姜念提起萧国公的名字，桂枝差点儿吓得魂出窍，连忙左右看了看，见着附近仍是只有她们两人，才稍稍放下心来，仍然心有余悸道：“小姐，这名可是不能随意称的，若是被...，那我们就要...”
有些话说得不能太明显，但按照自家小姐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桂枝真担心姜念哪天不介意，就在萧国公面前顺口说出来了。
何况姜念先前真的——一见到萧国公出现，便跑过去了！
桂枝生怕姜念哪天触及到了萧国公的霉头，一不小心就被咔嚓。
瞥见小丫鬟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姜念不忍心逗她，也不忍心直白告诉她，自己早就在萧映竹面前直呼他全名了，便笑而不语地看了桂枝这蹙眉紧张的模样，风过时别起了耳边垂散下的丝缕散发。
被自家小姐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桂枝慢慢减缓了语速，有些怀疑地看着姜念。
“小姐，你不会真的在面前说了吧？”
“没有，我还是有分寸的。”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在小丫鬟面前的靠谱形象竟然有些碎裂，姜念一面思考着是哪儿出了差错，又一边拍了拍桂枝的头。
“你便放心吧，之后不会出现差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