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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喋血

作者:糖葫芦酸酸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刻钟前。


    江乘雪最后望了师尊一眼,沿着另一条田垄向森林跑去。


    风声携着尸傀的嘶鸣撞入耳畔,洁净的靴面溅上田间的泥点,江乘雪没再回头,双腿交替迈步,麻木地向前跑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师尊说得没错,他不过金丹初期,对上任何一个尸傀都毫无胜算,留下,也是徒增负担。


    再好的天赋又如何,再拼命付出又如何?在时间堆就的实力面前,这些全都不值一提。尚未成长前,再小的风雨都足以杀死一株幼苗。


    他帮不了师尊,他甚至保全不了自己。


    弱小即是原罪。


    江乘雪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点。


    眼前是仿佛没有尽头般无限延伸的田垄,尸傀的嘶吼、潮音剑的轻鸣渐渐远去,而后,所有的声音都消散在风中,耳边仅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江乘雪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地向后挥出一剑。


    “吼!”


    霜寒剑击中了一个落单的尸傀。此时,它的右胸被剑风剌出一道口子,却一点没拖慢行进的速度,仍不屈不挠地向他扑来。


    江乘雪向侧一躲,避开了尸傀扑面而来的利齿,但左臂仍不可避免的挂了彩。


    “啧。”江乘雪瞥了眼受伤的左臂,其上赫然是三道抓痕,防御外袍被尸傀锋利的指爪划开,手臂上的皮肉血淋淋向外翻起,伤口深可见骨。尸傀手上的黑绿尸液渗入伤口,阴寒尸毒迅速爬遍骨髓,他整条左臂霎时僵硬如石。


    江乘雪强忍痛意,抬起能动的右手挽了个剑花,剑网自空中而下,将尸傀笼罩其中,暂时拖住了它的脚步。


    但随后,他就发现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即使剑风在尸傀身上割出了无数细密利口,他也能拖着白骨之躯扑杀上来,就像是不死的厉鬼。


    只能逃。


    江乘雪瞬间做出判断,挥剑向下,扬起一片尘泥,趁尸傀被阻碍的刹那脚尖腾挪,转而向前方掠去。拉开一小段距离后,他回头瞟了一眼,却发现尸傀仍然停在原地。


    为何?


    江乘雪眉头紧蹙,步伐慢下,细细打量起僵住的尸傀。


    按理来说,在金丹与元婴天然的境界之差下,他奔逃的速度怎么也快不过尸傀,他的预期也不过是拖住几息,为他挣得喘.息之机便可。


    但现在,即使他停了下来,那尸傀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猩红刺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却无任何追上来的征兆。


    江乘雪更细致地观察起尸傀的脸,忽地视线一顿,在它干瘪的脸上看见了一道异样的红痕——血,更准确来说,是他自己的血。


    应是先前他左臂伤口中洒出的血。


    但他的血为何能让尸傀不再攻击?


    江乘雪盯着尸傀,只见它那咧到耳根的口中伸出一条褐黑色长舌,而后那长舌沿着面部游走了一圈,直至把所有血迹舔舐而尽才缩回口中。“用餐”结束后,尸傀皮包骨的脸上竟然还显出一丝意犹未尽之色。


    尸傀对他的血感兴趣?


    江乘雪转而看向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在尸毒影响下,手臂伤口边缘泛黑的腐肉与皮下鲜红的嫩肉推挤在一起,通过血液浸润搅和成一团,看得人心底一阵恶寒。


    因他此时止住了脚步,伤口处的血顺着手臂流下,在他脚下聚成一小团血洼,血气自地面逸散而出。不远处的尸傀翕动着鼻翼,红眸盯着他脚下那团血,目不转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不能……


    江乘雪视线望向更远处,看清山壁隙口处的情况时,他呼吸一滞。


    他先前甚至不敢去看师尊的情况,他知道,只要他看了,就再也迈不开一步。


    但眼下情况比他想得更糟糕。


    秋露白身前是蜂拥而至的大批尸傀,身后是种着剧毒药草的药田,唯一的着地点只有脚下狭窄的田垄,生路完全被阻断。


    他不过面对一个尸傀就毫无还手之力,那她呢?他的师尊,又能撑多久?


    江乘雪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强压下自己不顾一切原路返回的冲动,右臂抬起霜华剑,剑光一闪,一道新鲜的割痕便出现在自己的左臂上。


    新伤叠加旧伤,饱受尸毒折磨的左臂痛意更甚,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痛感直通天灵盖,但他只淡淡瞥了自己的伤口一眼,而后目光转向山壁隙口的方向,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尸傀群中的那人。


    “滴答、滴答。”先是几滴,而后更多的血汇入地上那团血洼,血洼边缘一点点向外扩大,流过绸丝精制的云履鞋底,在他脏污的鞋面上洇开星星点点的红痕。


    “快了、就快了。”江乘雪立在呼啸厉风中,垂着左臂,口中喃喃。


    血气源源不断地飘散在空中,融入无形的风中,以常人奔行难极的速度向远处飞去。


    先是离他最近的尸傀,而后是向她奔袭而去的尸傀,最后是她身边的尸傀。所有的尸傀,在闻到那股香甜的血液气息后,无一例外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了他。


    “成了。”江乘雪自言自语道,温然目光注视着远方那道月白色身影。


    他看见连她也顿住了,隔着半个药田的距离看向他的方向,嘴角不禁勾起一笑。


    “师尊!”江乘雪将灵力灌注于话音中,确保山壁处那人能听见,“尸傀暂时不会再攻击我们了,师尊可以趁现在跟我一起离开。”


    当看见那人飞身跃起时,他知道,她听见了。


    *


    秋露白的确听见了。


    在她发现尸傀全都定住,齐齐看向江乘雪时,她心中升起的只有惊慌。


    她尚且能在尸傀攻击下阻挡一二,但换成江乘雪,怕是几息便会殒命于尸傀利爪下。


    她不想看到那一幕,非常、非常不想。


    宁愿死的是自己,她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她面前了,就像当初父亲的死那样,冷冰冰地告诉她,在死亡面前,她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那种心脏被揪紧的无力感,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秋露白愣在原地,但随后,她听到了江乘雪的声音。他告诉她,没事了,她可以走了,他们安全了。


    就像是在垂死挣扎的那刹突然惊醒,发觉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秋露白双目瞪大,但她很快确认了徒儿不是在骗她。不论她怎么移动,她身边的那些尸傀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好像她只是一个会动的石头,比不上远处的美馔佳肴一分。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带着心中的疑惑飞身而起,越过眼前密密麻麻的尸傀群,向着江乘雪的方向奔去。


    不多时,她落在了江乘雪身旁,与此同时,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味直冲鼻尖。


    “阿雪,这是……”秋露白刚想问他血味从何而来,话音就顿住了。


    她看见了地上那摊蔓延的血泊。


    血是从哪来的,不言自明。


    “阿雪!”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徒儿,当即便要撕下衣袖为他包扎,却在抬手的瞬间被他牵住了手腕。


    “师尊。”江乘雪朝她绽开一笑,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现在不行,我需要用我的血来拖住这些尸傀。”


    “……”秋露白瞥见他左臂上骇然可怖的伤口,霎时明白了一切,垂眸道,“这样么。”


    “嗯,师尊,我们走吧。”手上传来轻柔的拉力,江乘雪牵着她手腕,转身向森林的方向走去。


    因为要保持血气散逸,他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有新鲜的血滴落在地上,在褐黄的土地上连成一串,像是枝上春桃零落成泥。


    “嘀嗒、嘀嗒。”


    长久的沉默。


    “痛吗?”


    走了许久后,秋露白看着对方僵硬垂在身侧的左臂,轻声道。


    前方那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极轻地摇了摇头:“不痛的。”


    秋露白静静看着对方手臂上的伤口,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边缘处因尸毒泛着青黑,其旁叠加着数道剑伤。


    修士的身体比常人恢复的快,因此每当伤口即将愈合时,他又会在先前的位置补上新的一剑,重新划开伤处的皮肉,这才形成皮上交相叠加的剑痕。


    她也受过剑伤,体会过那种感觉,更何况是反复对自己下手


    ——分明是极痛的。


    秋露白默然不语,任由他牵着她向前走。


    随着他们离出口越来越近,后方不远不近跟着的尸傀群似乎意识猎物即将逃离,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若有若无的血气已经无法满足此刻的尸傀,它们分食完地上那摊血后,加速向他们奔来,眸中红光更甚。


    走在后方的秋露白最先意识到这点,皱眉道:“阿雪,我想你的血可能压不住了。”


    她尚未想清江乘雪的血对尸傀的阻拦作用从何而来,但从现在尸傀群脸上垂涎欲滴的神情可以看出,它们已经从先前的迷蒙状态中脱离出来,对血的主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渴求。


    他们距离出口还有数百步,但以现在的速度,他们来不及出口便会被尸傀群追上,撕成碎片。


    “师尊不用管我,若只有您一人,定然来得及离开。”


    江乘雪停住了脚步,缓缓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不可!”秋露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反手拉住了他的右手。


    上一次在海底剑冢,他便是这样,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便自作主张,把生路留给了她。


    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你必须和我一起走。”秋露白一边拽着他向前,一边向后方挥出两剑,精准地贯穿了追得最近的两个尸傀头颅,“拖延时间的话,我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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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江乘雪轻轻笑了下,没再坚持,转而跟上她的步伐一起跑。


    数息间,他们离出口仅剩几十步,只是身后同时扑来的尸傀也越来越多。秋露白适才处理完四个尸傀,身后又是五个尸傀袭来。它们像是知道这次错过后就再无机会,攻击分外凶猛。


    “走!你先出去,我很快就来。”秋露白推了徒儿一把,将他往出口的方向又推近了一步,而后摆开架势,右手刺穿一个尸傀的头颅,左手空手劈向另一个尸傀,带着灵力的掌风将其弹开数步。


    “师尊,我在外面等您。”江乘雪没有多言,回望她一眼,先行迈进了闪着白光的出口。


    江乘雪走后,场上的尸傀彻底失去目标,立刻狂躁起来,尖齿、利爪一齐向她招呼而来。


    秋露白持剑挡下面前攻击,但不妙的是,在她正面对敌时,背后被一个尸傀寻隙钻入,挡住了试炼出口,退路被封。


    周围越来越多的尸傀围了上来,将她包围在其中,秋露白左支右绌间,身后那个尸傀利爪马上要抓上她的后背。


    就在秋露白决定受下这一击,为自己换得逃离之机时,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定!”


    霎时,全部尸傀以超出常理的姿势定在原地,连跃起的尸傀都停在了半空,整个秘境中只剩秋露白能自由活动。


    她顺着声音寻找源头,只见身后试炼出口处突然多了一个朦胧的身影,祂全身上下是一片白光,看不见五官衣着,但秋露白认出了祂头上的鹿角。


    “你是壁画中的那个鹿妖?”尽管祂全身看不清任何特征,但不知怎得,秋露白心中自然浮现出祂的身份。


    “是,我名鹿瑶,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面对面跟你说话。”鹿瑶声音空灵,结合壁画上的形象,祂应是一位女性。


    她茫茫一片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秋露白隐隐觉得,她应当是笑着的,笑容如同和煦春风。


    “你为何拉我们进入秘境?”秋露白面露警惕,她还记得,她进入妖族森林后经历的一切都是鹿瑶所带来的。


    “你是命运预示之人,我并不想伤害你。”鹿瑶摇了摇头,话音中带着些哀伤,“你应当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境本不会伤人,只是被满腹私欲者加以篡改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鹿瑶的身影开始迅速变淡。


    “抱歉,我的时间不够了,没法再多解释。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对方也意识到了这点,转入正题。


    秋露白点了点头,莫名的,她对面前的鹿瑶生不出任何厌恶。


    鹿瑶语带感激,柔声道:“我想请你帮我,救活妖族圣树。”


    秋露白眉宇微抬,她此前在妖族域内活动时,从未听说过圣树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结合试炼中的异常和鹿瑶话语中的暗示,圣树之事极可能是被人瞒下了。


    “我该如何做?”秋露白稍一思索,追问道。


    “你已在试炼中拿到了太华木之种,接下来只要接近圣树后……不好,你快离开这里。”鹿瑶声音徐徐,却突然话锋一转,急切地催她离开。


    秋露白瞥了眼周围浑身颤动、即将解除禁锢的尸傀,立刻转身迈进出口。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她只看见鹿瑶的身影如水入油锅般瞬间蒸发,而后是抓上她袍角的尸傀,只可惜,它终究慢了一步。


    整片清溪谷在她眼前飞速化为虚影,连带着那些无能狂怒的尸傀一起消散在身后,秋露白一眨眼,脚下已换做另一片土地。


    “出来了出来了!”


    “就是她害了我的亲人,我就知道人族没一个好东西!”


    “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这是什么情况?


    秋露白站定,却发现她并不在辰枫的屋中,而是置身于一个露天的巨型石台上,台下围着一圈神情激愤的妖民,盯着她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师尊。”江乘雪比她先出来片刻,此时同样站在石台上,身边站着两个装备精良的狮妖,无声地站在他身后,像是在看守犯人一样。


    她不过晚到片刻,谁给他们的胆子动她的徒儿?


    “这是何意?我需要一个解释。”秋露白迅速冷静下来,目光在台上巡视一圈,锁定了对面王座上那名妖族,冷冷道。


    那是一名狮妖,头顶生着一对半圆形狮耳,身着织金暗纹白袍,手中握着一支宝石权杖,想来便是妖王了。狮妖那张威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双目半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们二人。


    他刻意放出了威压,化神期的威压压得秋露白喘不过气,但她仍挺直腰背回望了过去,眼底翻涌着愠怒。


    那狮妖见秋露白如此硬气,嗤笑一声:


    “人族,你擅闯妖族森林,坏我试炼,害我子民,还有什么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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