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这是孔书翰第三次去贺襄的卧室门口偷听动静了。
昨晚贺襄喝多，被送回来后，没一会儿就起来吐了一通。
他力气太小，一个人很难弄得动贺襄。
好在后来贺襄醉意消了一些，总算是把他折腾到卧室去休息了。
但贺襄这一睡，仿佛要睡到天昏地暗，已经一点了，还没醒。
孔书翰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打一个电话。
有些忐忑拨号，终于接通。
“你好，哪位？”
对面的声音很冷，孔书翰更紧张了：“是是……是我。”
戚闻宇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知道是谁，他沉默了几秒：“你啊，有事？”
“贺襄哥哥睡到现在都还没醒，我要不要去叫醒他？他不会有事吧？”孔书翰一口气说完了问题。
戚闻宇看了一眼面前即将转绿的红绿灯，蹙眉道：“你稍等一下。”
他把车停在路旁，心想怎么会有人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他思考了几秒钟：“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啊？”孔书翰愣住了，这个问题太突然，“我大学都马上要毕业了。”
戚闻宇嗤笑一声：“大学快毕业了？一丁点常识都没有吗？”
孔书翰半天才说：“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干嘛？”戚闻宇咄咄逼人，又陡然问，“你跟贺襄多久了？”
“我跟贺襄哥哥认识很多年了，但是我来首都才一周多。”孔书翰觉得对方的问法有点奇怪，他还是认真回答，“这是我第一次见贺襄哥哥，不对，不是第一次了，贺襄哥哥是第二次见我，但我是第一次见他。”
戚闻宇弄不清楚对方颠三倒四在说些什么。
这个男生真的太奇怪了。
他无语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都已经下午了，你把他叫起来，午饭要按时吃。”
“好，谢谢你，我知道了。”孔书翰瞬间开心起来，很真诚道谢。
“嗯，再见。”戚闻宇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切仍然是莫名其妙。
*
孔书翰小心翼翼推门进了贺襄的卧室。
他推了推贺襄的胳膊：“贺襄哥哥，下午了，午饭要按时吃。”
贺襄翻了个身，睁开朦胧的双眼，半晌才聚焦：“书翰？”
“我在呢。”孔书翰开口。
贺襄仰着头看天花板，心道果然都是一场梦。
下一秒孔书翰又开口：“贺襄哥哥，你还记得昨晚怎么回来的吗？”
“昨晚？”贺襄愣了愣。
孔书翰带着回忆：“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是你说过，我的眼睛有一点像他，所以我觉得我没认错。”
贺襄很久没说话，半天才忽然盯着他开口问：“你的眼睛，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孔书翰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
“那就好。”贺襄坐起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果然已经下午了。
昨晚林睿组的酒局，费尽心思帮他接下一部新戏，虽然是一部网剧的配角，但制作团队精良口碑好，或许能爆。
请了资方吃饭，因为是自家公司的餐厅，他一不小心喝多了。
不省人事。
他的十几个小时，就这么没了。
“贺襄哥哥，哥！”孔书翰跟着沉默的贺襄走到卫生间，“你真不记得了吗？他看起来很关心你，还亲自一口一口喂你蜂蜜水。”
“蜂蜜水？”贺襄问，“什么蜂蜜水？”
“应该是解酒的。”孔书翰继续说，“他说的。”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不用告诉你，是他送你过来的，”孔书翰有些得意晃着手机，“而且我还拿到了他的手机号。”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正是通话页面。
手机机械声再次响起来：“电话xxxxxxxx”
贺襄歪着头看孔书翰手机上的一串号码，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开口问：“你这个朗读模式，是不是可以关掉了？”
孔书翰挠了挠头：“我……很多字我都不认识，不朗读的话，我有时候看不懂。”
“抱歉，我没想到这个问题。”贺襄摸了摸孔书翰的脑袋，“如果从现在开始学习汉字，你这么聪明用不了多久就能认全的。”
“是我太笨了，我瞎的时候已经上小学了，这么多汉字应该都认识的。都怪我这些年一直学盲文，汉字快要忘光了。”
“一切都在变好，”贺襄笑着说，“你看，现在你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了。”
“谢谢贺襄哥哥，要不是你，我可能……”
“打住，这些话你还要说多少遍？”贺襄推着孔书翰出门，这小孩一煽情就没完没了，他侧身说，“我要上厕所了。”
一切都在变好。
贺襄这句话说给孔书翰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贺襄资助孔书翰已经七年多。
那段时间他状态不好，离家出走，跟着一群网上认识的驴友跑去爬山。
半路下雨，野路湿滑，一不小心扭了脚。
幸亏在山上遇到了孔书翰的爸爸，孔爸爸背着他一步一步回到山下的小村庄中。
在那里贺襄第一次碰到孔书翰。
一个盲人小孩，虽然浑身脏兮兮、还带着各种磕碰伤，但长得却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熟悉极了。
贺襄在孔书翰家住了半个月，得知孔爸爸身患顽疾，妈妈常年在外打工，一家三口过得十分清贫，于是生了资助的念头。
就算是盲人小孩，也该受到教育。
尤其是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不该就这样被禁锢在山村一隅。
贺襄家里条件还不错，他回去之后，把自己的零花钱抽出来一半，每个月定时打给孔书翰，并送他到县里的盲校上学。
这一资助就是七年多。
如今孔书翰大学即将毕业，学的是心理学，已经拿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证书，签了地方医院的工作。
唯一的遗憾，就是孔书翰是罕见眼疾，一直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案。
首都有全国最好的眼科医院，贺襄早就将孔书翰的病例资料送到了医院，只望技术成熟时，孔书翰能得到治疗。
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他把孔书翰从老家接过来，安排他住在自己家里，还亲自带他去医院、做手术。
作为第二批临床患者，这是孔书翰术后的第四天，视力恢复极好。
“你吃午饭了吗？”贺襄出来问孔书翰。
“吃了，你不是帮我定了半个月的营养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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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送的很准时。”孔书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贺襄走过去直接关掉电视：“医生说了，你这段时间少用眼睛，多休息。”
孔书翰垂着头：“那好吧。”
但是没过一秒，他又抬头看着贺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非常漂亮：“你跟他联系了吗？手机号要不要我再给你报一遍？”
这七年多，贺襄资助孔书翰，也跟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孔书翰知道贺襄所有的秘密。
贺襄扯着孔书翰的胳膊：“一边玩去。”
给自己定好餐，贺襄才有时间打开微信，按着记忆在微信里搜索添加好友。
也不一定要添加对方，他只是想要搜一搜，看一看。
手机号果然能查到好友，名字昵称就是戚闻宇的本名，几个加粗加黑的大字很明显。
微信号、地区、号码都没什么特殊的。
但是？？？
最下面为什么是「发消息」和「音视频通话」？
不应该是添加好友吗？
贺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系统出了什么bug？
从「发消息」点进去，赫然看到了自己发出的打招呼语：我是落地。
发送时间，昨晚十点半。
贺襄下意识发了一条消息。
【落地】：？
戚闻宇那边很快回复。
【戚闻宇】：你自己非要加我好友。
贺襄倒抽一口凉气，半张着嘴半天才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昨晚自己喝醉了，戚闻宇送自己回家。
还加了戚闻宇的微信。
他按灭手机，再按亮，确认自己的手机是有密码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确实是自己主动加的他。
记忆很模糊，他有印象被戚闻宇半抱着扶上车，然后就断片了。
“书翰！”贺襄猛地站起来，“我喝多的时候是什么样？”
孔书翰被这一嗓子吼声震到，扒着头看过来：“睡着的时候很乖。”
贺襄哆哆嗦嗦：“那要是没睡着呢？”
孔书翰想了想昨晚贺襄起来吐的那会，鉴于词汇量有限，他说了八个字：“大喊大叫，乱七八糟。”
贺襄一屁股坐回去，看着手机上又多了一条消息。
【戚闻宇】：怎么，酒醒了要删我？
贺襄打字：删，为什么不删？喝醉了而已。
又一个个删掉。
想了想又打字：抱歉，我喝多了，不知道加的是你。
再次删掉。
然后又打字：抱歉，我经纪人说号里不能留圈外人。
再再次删掉，戚闻宇不算圈外人。
戚闻宇坐在办公室，看着对面一直都是“正在输入中”，不由得扬起嘴角。
【戚闻宇】：你写小作文呢？
贺襄最终只回复了一个表情。
【落地】：微笑.jpg
没删人就是挺好的结果，戚闻宇要求不多。
【戚闻宇】：那小孩要在你家住多久？
贺襄的大脑仍是一团浆糊。
他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心里盘算着孔书翰还要再去做三次复查，于是回复：三周吧。
然后秒撤回。
【落地】：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