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正事自然是去找妖精商人。
原本落脚在无垢城就是因为雾溪偶然间听哥哥提过，说无垢城近两年新上来的城主倒是个有胆魄的狠角色，刚上任就给了教堂好大一个下马威，神殿那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越混乱的地方越容易暗起波澜，侏儒们喜欢在这种地方做生意，只是眼下她初到无垢城，对这并不熟悉，妖精商人到底会出现在哪呢？
不知道拉米娅会不会知道。
挑了三份礼物，那天见拉米娅腕间带着条珠子手链，脖子处却空空的，所以就挑了个漂亮的吊坠送她，给洛吉恩的是件护腕，至于塞谬弥亚……
雾溪真想象不到他需要些什么，就买了普通又不会出什么差错的魔法羽毛笔。
多禾街的教堂就在丰收节附近的广场上，尖顶的建筑高高耸立在璀璨的阳光中，折射着太阳的金光，琉璃制的玻璃窗辉映着多彩的明亮，穿着白色袍子的牧师们在教堂门口分发着装在小杯里的圣水，来来往往人群纷扰，十分热闹。
雾溪环顾了一圈，没看到拉米娅的身影。
“那个……你好……”她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没那么忙的牧师，礼貌搭话道：“请问拉米娅在这里工作吗？”
“什么拉米娅——”被搭话的牧师不耐烦的看了眼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没好气的声音卡在了在看见她脸的那一瞬间：“……拉米娅？”
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雾溪，见她脸生的不错，身上衣服又穿的华贵，是个贵族小姐，才态度好了起来，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呃……我是拉米亚的朋友，想来送点东西。”
牧师的脸色在听到“朋友”这个词时顿时一变，嫌恶道：“和放.荡之人为友？是怎么想的？”
雾溪有些不悦：“请你注意言辞，不要诋毁我的朋友。”
“诋毁？”他昂起下巴：“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她身为牧师哪有牧师的样子，整天沾花惹草的，戴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是她有个好哥哥，她能当什么牧师吗？”
话越说越过分：“我看她和神父也不干不净，天天走在一起，指不定私下里什么都做过了，看她打扮就知道，穿红戴绿的，我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这么——”
雾溪打断他：“你这人怎么——”
周围都是来往的人群，有路人好奇的朝这边看了过来，男牧师得意的昂起，一脸看你能说出什么话的表情，她不由得顿了顿，心思一转，面上露出个漂亮温婉的笑：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你真是个好人，请问……”
她略略低了低眼睫，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羞涩表情：“……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前后反差太大，牧师呆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的意思。
一时间他得意高兴的眉眼都飞扬了起来，一个漂亮的贵族小姐对他有意思，这意味着他马上就能飞黄腾达了，他早呆够了这个破教堂，只是困于无人举荐才不得不屈尊降贵当什么牧师，当个司祭多风光啊，既不用安慰这些蠢货又不用整日站着发什么圣水。
只不过嘛，还是要保持点矜持，他一咳嗽，故意扬着下巴，一脸矜傲的说：“科力特。”
面前的漂亮少女似乎更不好意思了，绞着手指，小声问：“你什么时候下值呀，我想……”
三分欲言又止，四分欲拒还迎，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怯，科力特心都要飘走了。
“过会我就下值，下值后也没什么事，要是你想做点什么，我也不是不可以帮帮你。”
“你真是个好人呀，”雾溪轻飘飘的笑了一下：“不过我等下还有事，下次好吗？”
“我还会再来的。”
科力特忙不迭地点头应允，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熙攘的人潮中，走前，她还回头笑了一下，看来已经完全被他迷住了……偏偏不凑巧，这种幻想的关键时候居然有信徒伸手讨要圣水，科力特不耐烦的把圣水塞进对方手中："拿去吧！"
等那人走远，才咬牙切齿的咒骂道："喝吧，最好喝死你们这些蠢货！"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白色短头发的少女握紧了拳头，转身悄悄离开了。
过会到了下值的时间，他心里还想着刚才的貌美贵族女子，一边往家走，一边幻想日后逍遥自在的快活生活，转进小巷深处时，忽然眼前一黑。
头被一块浸了水的软布猛地罩住，随后是额头的剧烈痛感，他刚想挣扎，一记闷拳就重重砸在太阳穴上。那力道拿捏得极准，既不会把人打昏过去，又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紧接着第二下砸在膝盖窝，科力特腿一软，跪在了青石板上。
“救——”
一记凶狠的下勾拳猛地砸在他下巴上，牙齿磕着舌头，铁锈味瞬间溢满口腔。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涕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科力特胡乱挥舞着手臂想要反抗，结果手腕被那人一脚踩住，靴底还恶劣的碾着他脆弱的腕骨，他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所有惨叫都被疼痛碾碎在了喉咙里。
最要命的是，整个过程安静得出奇。除了他自己的闷哼和粗重的喘息声，袭击者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直到最后，他才隐约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一声低低的冷笑：
“管好你的舌根子，要是不要，我替你割掉。”
……………
……………
……………
第二日，雾溪又来到了教堂门前。
今天拉米娅倒是在门口好好站着，只是其他牧师面前都排满了人，她身边却空空的，雾溪看见了，但没去找她，而是在附近徘徊了一会，观察到树下有几个中年男女在聊天，立刻凑过去，甜甜的开口问道：“你们好呀哥哥姐姐们，可以问问科力特在不在吗？”
几个中年男女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科力特？那个牧师吗？好像是生病了，今天没有来。”
雾溪惊讶的捂住了嘴：“啊……原来是真的呀。”
那几个闲谈的人立刻跟着问：“什么是真的？”
她故作为难道：“这个不好说吧……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哎呀，你就说嘛，说不定我们几个也知道呢。”
“就是啊，”另一个女人赶紧附和道：“这多禾街上下还没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再说，就算你不说，过会我们自己也能知道。”
“那好吧……”雾溪一副被劝动了的神情：“那我和你们说，你们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小姑娘，你就放心吧，我们几个人嘴严实着呢，谁也不告诉，你快说。”
她这才道：“我听说科力特不是生病了，是被人打了，他勾引一个贵族小姐，想攀上高枝，结果被对方未婚夫发现，他那小身板哪打得过人家？被揍狠了，今天连床也起不了，才谎称生病不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这几个人都震惊的不得了，但很快其中一个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科力特那种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上次还看见……”
“就是啊，我之前也这么感觉，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了……”
“他之前还和我搭话，真恶心……”
功成名退，雾溪心满意足的悄悄退去。
【你们贵族手段真肮脏。】
她冷笑着小声回系统：“你个攻略系统还讲究上道德了，有道德的人也做不到欺骗别人感情吧？”
她道德低下手段肮脏不是正好？
3077哽了一下，才不服气的嘟嚷道：【哼，你最好祈祷一下自己的暴行没被别人看见。】
这么一说，雾溪确实有所顾虑，昨天她溜进巷口时，的确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视线跟随，只是一转身却谁也没看到，所以只当做是自己在森林待久了，神经太敏感。
“应该没人发现……”她思索片刻，才说：“就算有人看见吧，一个人话谁会信呢？”
她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呀。
【那你接下来要去送礼物了？】
“不急。”
她暂时不打算和拉米娅见面。
根据在旅馆打听到的消息，教堂休值不得超过两天，最迟后天科力特就会再次回到教堂。
她下黑手时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后天科力特看到她时，肯定要找她的麻烦，到时候嘛……
雾溪冷笑两声，听的3077胆寒心颤，不知道宿主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
…………
…………
休息了两日，脸上的伤还没好透，司祭说怕吓着信徒，科力特又被从教堂门前调到了后院，去给园子除草。
哪有除草的牧师的？！之前别人脸上起疹子也没有被派去除草啊！狗娘养的司祭肯定多收了别人的钱，所以不让他在前院干了，科力特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只能一边拔草一边在心里恶毒地诅咒那个下黑手的贵族小姐。
虽然当时被蒙住了头，但最后那声冷笑他绝不会认错，就是那个蓝眼睛的贱人！
他咬牙切齿地揪断一株杂草，嘴上还骂骂不休：“下次要是让我逮到你……”
"科力特？"
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科力特浑身一颤。他一转身，面前站在园子入口的不正是那个害他沦落到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吗？这贱人居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科力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伸手就要捏住她的肩：“你这个贱人！"
雾溪慌乱的往后一躲，惊叫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呀，科力特大人？！
这一躲恰到好处的避开了暴跳如雷的牧师，他的手落了空，还不甘心，还想伸手扇她的脸，雾溪再往后一退，又是恰到好处的躲过了这一巴掌。
此刻已快出园子了，科力特连续两下没打到人，顿时被怒火冲倒了理智，扑过去就要扼住她的脖子，雾溪刚准备再退，身后忽然有破风声传来——
——“砰！”
一脚，发狂的牧师就被踹倒了在地。
雾溪一怔，诧然回头。
拉米娅？！
她怎么在这？她不是在前院吗？
白色短发的少女怒气冲冲，横眉竖眼的指着被踹到在地的男人，骂道：“你真不要脸！你背后造谣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打人，你这样的人也配呆在教堂里？”
说着，她又想起雾溪，赶紧转身担心的看过来：“我看见你进教堂里了，就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雾溪惊呆了，低头看看被蜷着身子哀嚎打滚的科力特，又抬头看看身形娇小的少女牧师——电光火石间，她反应迅速，立刻眼睛一眨，泪水噼里啪啦掉下来。
拉米娅哪见过这场面，惊慌失措道：“怎，怎么哭了？！”
听到动静的人群正巧聚了过来，她趁机往拉米娅怀里一扑，把脸埋在她肩上，背对着人群，带着一点哭腔的大声喊道：“谢谢你，拉米娅大人！”
“要不是你救了我，我现在一定已经被，被……”
她说不下去了，低头埋着脸，肩膀耸动着，呜呜咽咽，短发少女反应不过来，只知道她伤心得不得了，于是一边安慰的拍着她的肩，一边还想过去再给地上的科力特补上两脚。
“没事了没事了，他就是个人渣……”
拉米娅一边骂，一边想起前两天听到的对话，咬了咬唇，又说：“我可能是不太好……但是科力特也不好，我不想说他的坏话，但是你看，他还打人，根本不是良配……”
她本来想说还不如我，但又想起那天少女感激的对科力特说“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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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呀”的神情，又憋了回去，心想，自己肯定已经被讨厌了。
否则第二天时阿溪分明来了教堂，她都看到了，但对方却没来找她，而是去找了别人。
“还不如哥哥和洛吉恩……”拉米娅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你要是非要喜欢，还不如喜欢洛吉恩呢，好歹他算是个人。”
她声音说的小，周围人群听不清，只看见白发少女正抱着黑头发的女生，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这时有人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了？”
雾溪立刻肩膀耸动的更厉害，一边带着哭腔，一边特别大声的说：“我前几日见到了科力特大人，他说第二日来找他，他念圣书给我听，但这几日都没见到他人，好不容易今天碰到了……”
“他却，他却……！”
她说不下去了，但周围人也不用她继续说下去，这断句断的恰到好处，引人遐想，围观群众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科力特真是个人渣……”
“你别说，你知道科力特前两天为什么不来吗？”
“不是因为生病……”
“什么生病啊，他都被调到园子里拔草了，是因为他不要脸，勾引贵族小姐像，想野鸡当凤凰……”
“噫……这也能当牧师呢，他也配？”
雾溪趁势抱紧了拉米娅，感激的大声说：“要不是拉米娅大人，我肯定已经惨遭毒手了！太感谢善良美好的拉米娅大人了！”
“拉米娅大人简直是天使！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天啊拉米娅大人，你是怎么敢以一个柔弱女子的身躯挡在我面前保护我的！那个人这样可怕，又面目可憎！”
天使大人拉米娅呆滞了。
她还没结束：“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我之前还听信了别人的谣言，说您为人不正，现在一看根本是假的嘛，一个人如果为人不正，怎么会这么勇敢的挺身而出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人群骚动起来。
“的确是这样啊……其实她人挺不错的，之前在我不舒服的时候还帮我免费看过病……”
“我也是听别人说她不好的……但是我自己倒是没见过……”
“之前她和我说话时也很礼貌……”
白发少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眼眶湿润起来。
“……阿溪……”
雾溪悄悄的掐了对方一下，又捂着脸哭泣道：“快带我走吧，拉米娅大人，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一个刚被袭击的柔弱少女，当然不想和犯罪人待在一块，教堂的其他人恰好也赶到了，原本想把两个人留下，一并审问现场情况，但黑发少女哭的实在太厉害，此刻又民愤冲天，他们也不敢再说多余的话，拉米娅就这样顺利的带着雾溪离开了现场。
片刻后。
两个人坐在丰收街树下的长椅上，拉米娅买了两杯乳茶，递给雾溪一杯，黑发的少女喝了一口，冲她竖起大拇指：“好喝！”
“……”拉米娅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又不是傻子，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这两日教堂忽起关于科力特的风言风语，导致司祭不得不把他调到后院去，她原先没在意，此刻倒是联想到一起了，科力特受伤也是在那天碰见雾溪之后的事，她也听见了阿溪特意问了对方什么时候下值，当时以为对方真的喜欢上他了，现在想来，怎么可能嘛。
科力特又是个什么玩意？阿溪眼睛又没瞎。
雾溪却故意装作没听懂，反问：“你说什么？”
拉米娅沉默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新交的朋友有一张漂亮的脸，漂亮到她和洛吉恩第一眼见到对方时，都误以为是幻象鬼幻化出的假象，所以发现对方是真人时，她真的很高兴。
前两天听到雾溪和科力特的对话时，拉米娅其实没太惊讶。
为何要对他人抱有期待呢？人也只是野兽而已，弱肉强食本就是社会不变的法则，所谓的城邦也不过是羔羊们会主动或无可奈何的汇聚在野狼的身边，献祭自己的一部分去谋求整体的存活，所以不听话的羔羊被吞掉，听话的羔羊成为帮凶，聪明的羔羊披上狼皮，愚蠢的羔羊生活在狼编织的谎言中。
就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她不在乎羔羊的评判，她就是要穿着漂亮的衣服，她就是喜欢一切漂亮美好的事物，她要把那些东西往自己身上戴，她要把自己弄的漂漂亮亮的，不管有没有人看。
她是给自己看的。
她沉默着，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在乎那些人的话。”
她不在乎别人的话，不在乎那些接近露骨和侮辱的谈论，不在乎那些落在她身上时或羡慕或恶毒的眼神，她要活，在活着的时候拼命的去活，她就要活的满不在乎，就要做别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雾溪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她，她喜欢的那张漂亮的脸又露出了漂亮的笑，就像孩子一样淘气的笑：
“我知道呀，我又不是为了你去做的。”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允许我的朋友被别人这样侮辱，谁欺负我的朋友，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哎呀，对不起，这么说是不是不符合教堂的教义？”
然后她又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吊坠，提在拉米娅眼前炫耀似的晃了晃：“给你的，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戴在你身上很漂亮。”
“我——”
“但不要误会，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感谢我的朋友这些天的照顾，想感谢她带给我的快乐，还有在森林里教我的那么多关于药草的辨别……”
拉米娅看见黑发少女从长椅站起来，张开手臂，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柔软又温暖的拥抱：
“我希望所有美好的善意，都是你的。”
“你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