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克尔维斯大人,请节哀顺变。”
“……”
置在桌角的沙漏被倒放了过来,细腻的沙砾穿过狭窄的通口,悄然无声的落入另一个半球,在完成这个动作后,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人才不缓不慢的抬起眼睫朝说话人的方向看了眼。
“你剩下的谈话时间。”
来人面色微微一顿。
早听闻兰德里柯的小殿下意外逝世后,这片领地的主人就开始发起疯来,如今一面倒是见识到了,他面上不曾露出半分哀坳,行事却愈发极端冷酷。
领主妹妹逝世这样的大事,附属城邦不提,至少该在中心城市举行大型祭礼才对,偏偏克尔维斯一个不准,教堂的人原本还想借葬礼一事再为自己谋划些筹码,来请示时,反倒全被打了回去。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妹妹的,就算接受不了人死的事实,也该请主教来举行安抚逝者的仪式啊……他都要怀疑这场所谓的意外逝世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只是克尔维斯排除异己的手段而已了。
但现在不得不赌一把。
他不由得屏了屏呼吸,才挤了个笑脸。
“早听闻大人行事果断,如今一见还真是如传闻所说,只是小殿下年纪轻轻,却丧命于城外,实在令人惋惜呀。”
克尔维斯曲着指节,在沙漏上方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细沙在魔力的牵引下一时间流的更快,淅淅沥沥的,下雨一般。
随后抬眼道:“继续。”
“……”
他喉咙一紧,不自觉紧张起来。
“我是说……听闻大人最近颁发了关于失落之城的悬赏令,失落之城从来只存在传说中,从未有人真实见过,要我来说,倒不必那么麻烦,大人有所不知……”
眼瞅着沙漏落下的细沙越来越多,他语速情不自禁的加快起来:“永夜谷里有一阵法,可令死者转生,生者长寿,只需一声令下,我愿为大人效鞍马之劳,前往永夜谷取得阵法。”
永夜谷,顾名思义,只有夜晚而无昼明,在繁荣时代尚未过去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亡灵和恶魔居住在那里,但可惜兽潮来临后万物凋零,许多种族都消亡了,亡灵和恶魔这一类生物早已成为人类口口相传的神话,永夜谷也就成了无人居住之地。
领主大人微微低着眉眼,从神色中看不出半分波动,只有曲起的指节稍稍绷直了一点弧度。
他眼看有戏,当即道:“失落之城已经上百年不曾出现在人类居住地了,即使能找到所在处,恐怕小殿下的灵魂也等不起,而永夜谷就在眼前,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呢?”
然而这一番话全部都建立在克尔维斯果真宠爱妹妹的情况下,倘若颁布失落之城的悬赏令只是个幌子,是明知不可能找到这座城池,只是为了体现自己亲人逝去的哀痛而扯出的大旗,那他就没有办法了。
细沙落在沙漏下方的淅沥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愈发响亮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紧张的撞着胸膛,几乎汗如雨下,这位领主的威压实在太厉害,分明没说什么话,也没摆什么脸色,但他却有在鬼门关徘徊的错觉。
只是过了十几秒,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才听到一声轻轻的脆响。
是放笔声。
克尔维斯道:“名字。”
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知道事多半是成了,心中顿时一阵狂喜:“莱,莱多利!”
“莱多利……”
克尔维斯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状似不经意般轻轻的侧了下头,然后很淡的瞥了眼站在桌斜角对面的年轻人。
“雷多恩家族的人……对吧?我记得你们。”
“从前……从前犯下大错,才不得大人重视,今日愿弥补过往,为大人解忧!”
“哦?”
莱多利当即半跪下地:“我家中有古籍,记载过这一事迹,亡灵不死,恶魔永生,皆因永夜谷阵法所在,就在永夜谷地下的宫殿之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正是方才所说的古籍,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呈上,道:“听闻大人还在找百年前的占卜师伊索斯的踪迹,永夜谷内秘籍宝物数不胜数,想来也有办法追踪到区区一个占卜师,请允许我为大人尽自己一份力。”
没有回复。
莱多利心底一沉。
他其实也不算说谎,这些话都句句属实,只不过这卷轴不是家里祖传的,是一个神秘人给他的。
保持着半跪低头的姿势,能清晰的感受到领主的目光在他露出的后颈上徘徊,似乎在琢磨怎么下手才恰当,他的心脏克制不住的框框狂跳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停住了,情不自禁的咬紧了后牙跟,努力遏制住颤抖的手指,将卷轴又往上递了递,头也低的更低,以显示出自己的谦卑。
良久,才听见克尔维斯语气平平的说:“起来。”
这一声虽落下了,他心脏的急速跳动却没有停止,反而更紧张起来,因为卷轴对方没接。
莱多利摸不准领主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打探着对方的神情,大概是真的因为妹妹的死悲伤过,领主的唇瓣都是苍白的,甚至还起了点干皮,神色更是冰冷的看不出一点波动,眼睑下泛着微微的青黑色,明显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冷不丁,那双雪青色的瞳仁冷冷的看了过来,莱多利心里一跳,赶忙又低下了头。
克尔维斯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桌角倒置的沙漏上,上方的细沙快要落完了,那双雪青色的瞳仁目光极其平静,平静到了让人不安的地步,让莱多利无端想起了前几日白石城城主的死状,那样可怖,还被吊在城门口供人观赏,虽说白石城城主平常作恶多端,这个下场也算是报应,但兰德里柯的领主虽然为人强势,平时行事却颇为仁和,这样骇人的举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他呼吸情不自禁的急促起来,细沙落得越少心脏就跳的越快,以至于最后一层沙要落完时,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大人!我所言句句为实,您要是不信——”
“解决掉。”
一句话,莱多利血液停滞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想要求饶,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咯咯的声响,连句完整的音节都没吐出来身体就一软想要跪了下去,但膝盖还未触地,一声"刺啦"的撕裂声已经响起。
低头,胸膛处赫然被长枪贯穿。
“扑通”一声沉闷的响,克尔维斯眉眼不曾颤动一下,将沙漏推回远处,重新执起笔,头也不抬对推门进来处理莱多利的人道:“拖下去让教堂的人想办法吊着他的命,把他的同伙关进监狱,回头我要审问。”
顿了顿,才道:“让弗兰德来见我。”
男仆还未来得及出声,身后就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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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等人被拖出去,门也被关上后,弗兰德才捡起摔在地上的卷轴,打开看了看,眉心一挑:“还真是永夜谷来的……是有这样的阵法,恶魔的东西,可惜人类的灵魂太脆弱,进去就会被绞灭。”
克尔维斯冷淡道:“我没天真到这地步。”
“总有人心怀侥幸。”
“我没功夫听你的批判。”
“批判你?我有闲到这个地步吗?”弗兰德似笑非笑道:“只不过是出于对安全的考量,这卷轴上面有恶魔的魔力气息,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恶魔活着。”
“有最后一只亡灵,为什么不能有最后一只恶魔?”
克尔维斯顿了一下,又意味不明道:“不过很快一只也不会有了。”
这意思到底是要弄死恶魔,还是要连着亡灵一块杀了?弗兰德玩味的挑了下唇,不在乎克尔维斯这毫不遮掩的厌恶。
反正他也同样的厌恶克尔维斯。
闲谈到此为止了,随手把卷轴往桌面上一扔,他十分不客气的说:“按照约定,我会带回她的灵魂,不过到时候回来的还是不是你妹妹就不一定了。”
克尔维斯道:“什么意思?”
“她可能不记得你,也可能根本不想重回到德瑟里庄园……”弗兰德抱起胸,凝视了一会坐在办公桌内,面色未曾有过一丝波动的人,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你真想好了?我去带回她的灵魂,你替我背负违背契约的代价,兽潮当前,你可能会死。”
克尔维斯冷静的审视着亡灵,半响后,才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亡灵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退后,摆了摆手。
又是一声“啪。”
门关上了。
克尔维斯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咽下喉间的血腥气。
克制不住的躁意和怒火让他现在就想掀了这张桌子,但必须忍耐,他也习惯了忍耐,忍耐处理并不喜欢的事物,忍耐在会议厅听几方势力的博弈和争吵,忍耐妹妹的疏离,忍耐她总是露出的那种复杂的,好像他不再是她哥哥一样的神情。
他强迫自己把情绪抽离,然后极力的冷静下来去思考现状,所有护卫都存活了下来,唯有妹妹死了,留下了残缺的尸骨,回忆起这个场面时克尔维斯的眉眼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方才咽下去的血腥气此刻仿佛又尽数涌了上来,堵的喉腔出不了气。
白石城城主死了,那只血食鹭的尸骨被发现在莫格里斯森林中,血肉搅碎只剩下具零散的骨头,在骨头附近还发现了妹妹编织头发的发带,和一只被小动物啃的乱七八糟的胳膊。
他头痛欲裂,但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想……这些所有被发现的东西都已经充分证明了死亡这一件事的真实性,只是有一件东西还没找到……
……镯子。
他送给妹妹的镯子。
临行前的那一天,她手腕上分明戴着的。
手指不自觉的拽紧了系在腕间的发带,克尔维斯急促的喘了口气,瞳仁却控制不住的湿润起来,唇瓣极尽亲昵的抵在那条被捡回来曾系在某人长发上的带子,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点,被洗净的缎带上还残余着一点柑橘调的香气,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说他已经彻底疯了。
没关系,疯了也没关系。
……他会找到那枚镯子。
也会找回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