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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作者:雪明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止走后不久,屈术新配的药就送了过来。


    新开的药是水丸,放在折好的纸包中。


    南琼霜打开一包,碾碎一颗在鼻下细细嗅了一阵,发现不仅无毒,甚至还颇对她的虚症,于是起身去取炉上的热水。


    拎着壶走来的时候,却在桌角上磕了一下。


    她住的地方原本便是久无人住的偏房,陈设家具皆老旧,木桌四脚不怎么平衡,微有些晃动。


    被她一撞,狠狠摇了一下。


    摇得那小小的药丸从打开的纸包里掉了出来,四散在地上蹦开。


    南琼霜心下正纠结是新开一包还是拢起来略洗一下,却忽然看着地上的小药丸,定了神。


    有点不对。


    这些小药丸,竟然全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这地面是倾斜的。


    倾斜得太小,如果不是掉了丸药,她根本发现不了。


    最奇怪的,是——


    她方才进入这漱玉斋时,瞧见了,院外有一片湖。


    按理说,蓄水处地势低洼,地面如果倾斜,也应当倾斜向外面的湖。


    可是,这些小药丸,竟然全滚去了另一个方向。


    她拧起了眉。


    这片院子的地下,恐怕有说法。


    *


    第二天,服过了药,南琼霜便去正房找了宋瑶洁。


    宋瑶洁刚刚练完功回来,在房内用晨食,见着南琼霜,搁下了汤匙,“楚姑娘不是不喜我么,一大早来见我。”


    两个侍奉在侧的婢女闻言抬眼看她,话说得没给她一点装傻的余地。


    南琼霜知道昨夜她听得一清二楚,有些话她几乎是有意说给宋瑶洁听的。


    但也没料到她竟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说。


    当真是个不肯吃亏的脾气。


    “师姐错怪了,奴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少掌门问话,奴不得不作答。”


    知道宋瑶洁在那边听得明白,她昨夜特意什么都没说,那句“不近人情”,可是顾止自己说的。


    饶是这样,宋瑶洁也必不可能喜欢她。


    “不得不?”果然,宋瑶洁轻笑一声,扬起了下巴颏,“怀瑾误解我的时候,可没听你替我辩白半句。苛待?我何时苛待你了,你说?”


    南琼霜闭上嘴巴不回话,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足尖。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接着一齐暼她一眼,收回眼神。


    “罢了,我为人如何,怀瑾最是晓得,你在山上不过几日,我犯不着为你置气。”说着,起身理了理袍袖,“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师姐昨日提醒我,不可随意出山走动。昨夜顾,顾公子说要我搬去他院内居住,”两个婢女飞速交换了一个讶异眼神,复又垂下头,她接着道,“我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来接,想……”


    “想见怀瑾?”宋瑶洁拿起桌上的云扇,翘着手指扇了两下。


    南琼霜装着不敢作答,只是把头低得更深。


    宋瑶洁叹了口气,将那流光明灭的云扇搁在桌上,“我昨日叫你离怀瑾远些,你当真是没有听进去。”


    “罢,既然怀瑾发了话,我也不与他对着干。你要寻怀瑾,他现在不得空。”


    南琼霜恭敬道,“他几时得空呢?”


    宋瑶洁撑腮,状似轻松地沉吟了半晌,“唔,那倒不晓得,怎么也得大约子时吧。”


    那么晚?


    眼下刚惹了宋瑶洁,这漱玉斋正是是非之地,盼着顾止的人来接,人却不来了。


    “顾公子他……”


    “想问他在忙什么?”宋瑶洁笑着,轻摇云扇,将她后半段话接上,“楚姑娘,有一件事,你似乎还不知道。”


    南琼霜怔住。


    “我们门派原有禁令,不准外人上山。但怀瑾却自作主张地将你带上山来。虽则是人命关天,无可奈何,却实实在在地违背了山上禁令。”


    “为了将姑娘领上山解毒,现下人正在定心瀑下,入定受罚。”


    “至于时辰,还早着呢。师叔罚了他十个时辰,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时辰。”


    受罚?


    南琼霜万万没想到自诩为正道的天山派,竟会因顾止救人破戒而罚他。


    她觉得有点可笑,这作风,同往生门也没什么分别。


    绝密功法,封山禁令,还有密布全山的陷阱机关。


    天山派,恐怕并不如江湖上传闻那样正派磊落。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进山,她从顾止怀里探出头去,看着山门缓缓关上,心里那一瞬的念头。


    这座山,进来容易,出去难。


    这山邪门。


    她心里想,还是同顾止待在一起的好,于是说,“师姐可否带我去见他?我保证只在瀑布边待着,不会随意走动。”


    宋瑶洁却笑看她一眼,语气有礼,实则嫌她没有自知之明,又因她的不自知而发笑,“楚姑娘,我亦有事要做,无暇时时陪客。”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忍住笑意。


    南琼霜并不会被这点轻蔑激怒,住口行礼,转身欲走。


    刚迈出两步,脚下重重一绊,人狼狈地扑在地上。


    腕上的手串一时竟被磕断了,绳线崩开,圆滚滚的珠子四下蹦落。


    竟也无人扶她。


    窗外花影斑驳,宋瑶洁气定神闲地坐在花窗旁,两个婢女给她续了杯茶。


    她甚至听到了两个婢女的忍笑声。


    南琼霜爬起来,扑了扑裙摆灰尘,朝地上滚开的珠子略扫了一眼,神色如常地,向宋瑶洁行了个礼。


    “叨扰师姐,奴告退。”


    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的时候,耳边又是雾刀的传音入密。


    “你现下脾气是越发好了。”


    南琼霜:“生气有用么?”


    雾刀笑:“你生气,没用。引人生气,有用。譬如说,那女人都没发现,你那一跤摔得有多假。”


    南琼霜轻笑一瞬,走到院门前,推开了门。


    入目一片波光粼粼的山湖。


    她房间的珠子,全部滚去了背朝着湖的一侧。


    而宋瑶洁房中的珠子,全数滚去了另一侧。


    换言之,她跟宋瑶洁的房间,虽然仅有几步之遥,却相向倾斜,中间形成了一小片洼地。


    湖岸低缓,原本不该有这个洼地的。


    山湖上,成群的白鹭扇着翅膀滑翔,碎光跃动的湖面激起许多水花,映得南琼霜眼里一片明亮。


    她心里却有了计算。


    漱玉斋地下,恐怕有东西。


    *


    她在偏房内等顾止的人,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日丑时。


    窗下促织鸣声彻夜不停,萤火虫从灌木深处三三两两飞出来,仿佛发光的微尘。


    夜色湿凉,南琼霜点起一支蜡烛,撑腮看窗外夜色看了半晌,披衣起身。


    去找找顾止吧。


    说是十个时辰,这快十二个时辰了。


    以他那性格,失约应派人来解释一道,可连个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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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都没有。


    何况,今天就已经在这房间里待得如坐针毡,明天若再在这里耗一天,不知道宋瑶洁会不会给她脸色看。


    走出屋外,她回头向宋瑶洁的屋内看了一眼。


    灯已经熄了,眼下正是她歇息的时辰。


    南琼霜拢拢外衣,夜风里抱着单薄的两肩,推开院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刚提起裙摆要跨过门槛,忽然身后传来两道声音。


    “楚姑娘。”


    南琼霜回身,是宋瑶洁的一对婢女。


    “山内危险,楚姑娘深夜到何处去?少掌门和我们师姐都叮嘱过,不准姑娘擅自出院。”


    南琼霜笑笑,“我知道。但有些放心不下公子,想去寻他。”


    颂梅闻言,当着她的面,耸耸肩嗤笑了一声,“少掌门乃是山中翘楚,自不会因为瀑下入定而伤得如何。姑娘倒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


    暗器机关她固然忌惮,但也不至于真将她唬了去。何况,倘若顾止尚在领罚,正是她该去关心的时候。


    她装迟疑装了两秒,蓄了点泪花在眼里,“但是,我当真牵挂公子。请二位姑娘放心,今日放了我出去,是死是活,我一力承担,必不会牵连了二位。”


    祁竹:“你怎么一力承担?”


    南琼霜:“愿立下字条,签字画押。”


    颂梅和祁竹对看一眼。


    他们二人随了宋瑶洁的性子,正是清高傲气之人,旁人的事根本懒得置喙。


    何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又来路不明的女人,三两句就惹得少掌门不悦宋瑶洁,又竟敢恬不知耻地肖想少掌门。


    她若死了,山上倒清净点。


    两人一个眼神便彼此会意,去屋内取了一张纸,铺在圆石桌上,照她方才的话写下,将笔递进她手里。


    南琼霜签了名,又按了通红的指印。


    祁竹将纸缓缓卷起,收入袖中,“少掌门尚未领完罚,眼下人应当还在定心瀑。姑娘若要去,乘船是最安全的法子。带上风灯。”


    南琼霜颔首道谢。


    祁竹:“溪流湍急,石崖和巨树下共有三处暗流。切记全身都收在船中,水中有水蛇,有毒。林中神鬼事数不胜数,倘若有人唤姑娘,切记不要回头。”


    几句叮嘱说得连她也有点毛骨悚然。


    她回身关了院门,道,“多谢姑娘。”


    *


    丑时的天山一片漆黑。


    一盏风灯放在窄窄的小舟当中,灯火微弱跳动,在破不开化不尽的漆黑里,仿佛被夜色围猎。


    南琼霜立在船尾,手中长竿在水里用力一拨。


    静得吓人,只有潺潺的水声和虫鸣。


    偶尔远山传来一两声模糊的鸟啼。


    密林里,连月色也看不见。黑色的水被尖尖的船头破开,水纹被灯火映成橙色,颤抖着层叠推去。


    忽然一个湍急的漩涡。


    她费力一拨,船一个转弯,月光大盛,视野里是一个清幽的深潭。


    潭上,是白练般的瀑布。


    潭当中一块巨石,中间用朱砂写着,“定心瀑”。


    她抬眼看过去。


    瀑下正有一个人影,着白衣盘腿而坐,手中一柄长剑,剑刃上,似乎平放着一颗玻璃珠。


    月色清清冷冷,照在那人湿发上,映出缎子似的光。


    她大喜,刚又拨了一下船,却忽然感觉,脖颈间,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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