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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建典谟

作者:千杯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此刻,秦诏殊不知,燕珩还有另一层意思。


    现今,因那两句“父王”将更紧要的心绪挑起来,外患虎狼环伺、内忧隐而不发,他膝下无子,还真不是个正经事儿。


    群臣明暗里选秀女送入宫,搁在燕宫里养着。几位老太妃候在暗处比权,也等着挟太子以令燕宫,可惜迟迟瞧不见有人入主中宫,更不消说东宫了。


    帝王之大业,向来不止乎一代。


    燕珩势必妥协。


    可选秀立妃尚需时日,更何况,孩子也不是豆芽,并非一两日便能长成的。


    燕枞讨喜,再有几个世家公子,瞧着也颇顺眼。燕珩便生了这个念头:眼下,添几个养子在东宫,是最合宜的法子。


    虽说抢孩子不算好规矩,但好在有个秦诏,替他遮羞。燕珩顺着绵延阔土转了视线,最终将目光落在这群少年身上。


    挑菜还讲究个好赖呢,未必就合他的眼。


    见大家都等着他发话,燕珩便扫视众人一眼,慢腾腾的开了口。


    他道:“读书做学问虽好,可顽,也得畅快。这纸鸢自有不同的趣法子顽。趁今日春光好,让小公子们也比一比,给寡人逗个趣儿。若放的好,寡人——重重有奖,横竖不拘!”


    少年人心花怒放,激动的忙拍手道好。


    德福宣了诏旨,看着一群小孩子,和善笑道,“诸位公子,这规矩也简单,两三人结个伴子,各领一只纸鸢,最后哪只飞得高、飞得远,便算赢,可听清楚了?”


    大家齐齐点头,听懂了!


    拢共二十三队,凤蝶、长虫、蜻蜓、螳螂、燕鸟……各式各样,做的精细美丽!秦诏自领去最后一只,是只长翅垂尾凤凰!


    因兜不住风,个头小两寸,显得脆弱,加上这图样有规矩,故而没人选。


    秦诏倒不嫌弃,可惜他不是世家,又不算王侯,没人搭伴才是个难事。此刻,他正皱了眉,左右环顾要寻人,就瞥见妘澜乐呵呵的抬头。


    妘澜:……


    被人拖进来搭伴子,妘澜叫苦不迭,低声笑骂道:“你自讨好你的父王,怎么连我也搭进来?那都是些惹不得的公子哥儿,咱们二人,何苦呢!”


    秦诏拍拍他的肩膀:“你且放心,你只管手握绳线,再不需管别的。纵赢了,也不关你的事儿——必不能牵连你。”


    “怎的?你还想赢?”妘澜抖了下肩,撇嘴苦笑道,“我说公子呀,你还真想出这风头不成?若是惹得一身骚,免不得日后处处受人冷落、刁难。”


    秦诏一笑,只撂下一句“他们不敢”,便拎着那只凤凰往前走去了。


    两人拉开一段距离,那奔逐的风吹起来,一只只风筝飘忽地扬高,又飞远去了。有的公子哥儿粗手笨脚,那风筝甩的晃晃悠悠,才没两下又一头栽下来了。


    燕枞却不急。


    他唤人牵来一匹马,先是不屑地瞥了众人一眼,而后才翻身跨马上去,拎着那蝴蝶纷争,扬蹄飞驰起来了。


    这等畜生奔逐起来可怖,岂是两条腿可以比拟的?


    众少年不满,皱眉朝他出声,“你怎的不讲规矩?……哪里有骑马放纸鸢的,你这岂不是耍赖?”


    “就是,耍赖皮,赢了也不光彩。”


    还有两个干脆停住手里的动作,抬手指着他,怒道,“燕枞,你怎么……你实在可恶,怎么还能这样?!”


    燕枞嗤笑,扫了他们一圈,“嘁,叔父可没说不能骑马放纸鸢,我偏要这样,要你们管?”


    说罢这话,燕枞眉眼一扬,自骑着那马狂奔去了。


    转而掠过秦诏身边时,还顺带兜了个弯子,刻意将人截倒了。


    燕枞盛宠在身,不以为然,放肆低笑道,“哟,公子小心点儿,往哪儿撞呢!这畜生可不长眼。”


    秦诏滚了一身泥,愣了愣,扭头去看他父王。


    群臣窃窃私语,也看向燕珩。


    燕珩这才肯搭茬,然却只淡淡微笑,默许了燕枞那等轻狂做派,“寡人未曾说过不许骑马,只说了谁的纸鸢飞得高远,便算赢,不拘法子。”


    “……”


    秦诏忙拍了拍浑身的泥尘,迅速爬起来,拎着纸鸢来,一路狂奔。


    模样有两分狼狈。


    但,他要赢。


    这凤凰,虽不如燕枞那一线蝴蝶起的高,却也顺利腾空,慢悠悠地飞起来了。


    妘澜见人退回自个儿身边,忙细细地去关切、打量。见他浑身的春泥,因摔得狠、那泥又湿润,连两处膝盖都湿透了,便忍不住叹道,“你这是何苦?那是王上亲点的‘东宫’,你一个姓秦的假儿子,焉能比得过人家血亲的宠爱?瞧瞧,摔了一身伤,你父王也不给你主持公道。”


    “……”


    秦诏脸都绿了。


    这死妘澜……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竟往人伤口上撒盐呢。


    “再说了。谁不知道,没有骑马放纸鸢的道理?”妘澜出口毫不留情,阴阳怪气道,“燕王也忒的偏心肝儿,那还比什么,干脆直接赏给他那‘小伶俐人儿’得了!”


    秦诏沉默,然而接过线来,手都快攥碎了。


    妘澜火上浇油,拿手肘捣了他一下,“唉,我说秦诏,若是在妘国,我能受这样的气?!非得叫我父王将他抓起来,脱了裤子,吊在城楼狠打一顿。他奸诈,又比你还会撒娇。依我看呐……你斗不过这小子,还是快割了线,速速告饶罢。”


    秦诏咬牙,眉眼倔的很,偏不肯。


    他冷笑着又拽了下线,一面退行,一面又扬起脸来去看风筝的位置。


    场中,唯有蝴蝶风筝扬得高。


    燕枞得意,俨然成了赢家。


    这会子,他趾高气昂的驱马在场中转悠,身边还跟着三五个小仆子。


    谁不知这是平津侯最宠的宝贝疙瘩,依形势看,还是帝王的小心肝儿,他们一时虽恨的咬牙,却也无可奈何,敢怒不敢言。


    很快,燕枞就转到了秦诏身边儿。


    妘澜识大体地给人行礼,“见过公子。”他佯作往天上细瞧,又赞叹道,“公子的风筝飞得好高,今日,您必胜无疑,再没有人是您的对手。”


    燕枞满意笑了,又转过脸去看秦诏。


    秦诏专注拨弄手上的风筝,哪里有闲功夫儿理他?不止不理他,那凤凰还越飞越高,扬到蝴蝶身边儿去了。


    燕枞抬头一眼,顿时扬起眉来,不悦道,“跟你说话呢!好没教养,你可知我是谁!”


    秦诏轻嗤,连个目光都没给他。


    那不屑神情分明在说:我管你是谁。


    眼看凤凰风筝朝蝴蝶撞过去,燕枞急了,“你们三个,快、快给我剪了他的线。”


    秦诏闻言,方才将目光从天上收回来,转而落在他脸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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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微眯,薄唇一抿,凛冽之甚,给燕枞也唬住了。


    他壮着胆子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叫叔父,狠狠地罚你。”


    秦诏把线扯紧,又将手轮塞在妘澜手心里,“拿好。”


    那脸色实在难看。


    吓得妘澜忙扯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刚才听别的大人在席间说,燕王无子,恐怕想先添几个养子。这个燕枞,是他的首要人选,才同你说了利害,你可不要冲动啊!”


    秦诏冷着脸忍住,“公子好好放风筝,请勿要剪断我的线。”


    燕枞自马上居高临下看他,见他认了怂,抬脚就踹在他胸口。


    “你以为我没听说?不过秦国来的质子,还想跟我争宠?当今王上,乃是我正经的叔父,你算个什么东西!”


    秦诏被人踹倒,又叫他那三五个仆子摁住,一时动弹不得,不由得目光狠戾。


    此刻,日光渐盛,帝王椅座上的遮阳云顶,便由着仆从挪转了角度,生怕骄阳无眼,伤了他们王上那翠玉似的姿容。


    燕珩便悠闲坐在阴影里,眯眼瞧着那处缠斗。


    有意思。


    他倒要看看,这小儿,如这般忍气吞声,又是如何说出那个“杀”字的。


    秦诏冷笑,激道,“你就只敢靠人多势众么?”


    燕枞果然不服,哼道,“你们几个,放开他,我倒要看看,你想怎样?”


    仆子们松开秦诏。


    秦诏慢腾腾站起身来,盯着人看。不等燕枞再说什么混账话,他猛地抬手扯住那缰绳,狠狠一勒。


    马儿受惊,高高扬蹄,尖锐嘶鸣——


    燕枞本就不是练武的料子,身子骨弱,哪里攀的住?顿时摔滚下马,连痛带吓,气得嚎啕,又怒骂了两声。


    秦诏薅住缰绳,被马拖行着,猛地踩住脚蹬,翻身上去,强行辖勒住了。


    他疾驰,飞掠过自个儿的位置,仆子眼疾手快,将弓箭甩给人。


    秦诏狠劲拉弓,扬声冷笑,轻狂的声音钻进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既然不拘法子,那就休要怪我胜之不武了。”


    一箭破风,朝着风筝射出。


    飞得低的风筝,叫他狠狠一箭射破,猛地头朝下坠落下来。有飞得极高的两个,也叫他一箭射断了线,悠悠跌入树冠中,拨不出来了。


    他纵马疾驰到燕枞面前,扬弓朝他笑——那遒劲绷起的手臂动作,崩的金钏伶仃作响,倏然一箭射在他旁边,吓得燕枞“嗷”的一嗓子哭出来了。


    秦诏薄唇微动,冷淡吐出两个字眼儿来。


    因压得低,只有跟前儿的人能听清。


    那是句……“废物。”


    燕枞急僚僚地起身,挂着泪痕要朝人告状。


    哪知秦诏纵马转身,驰骋到燕枞那风筝线面前,特意从后腰抽出匕首,猛地割断了——压低的眉眼之下,锋芒险些藏不住,“什么蝴蝶,乃凤鸣之声,举世无双。”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坠的坠、落的落。


    转眼之间,寂寥天幕只有狂纵凤鸣。


    气得平津侯猛地站起来,“你!——你这小儿,混账!”


    魏屯秉着那忠诚,也犯了糊涂,只跟着补了句,“区区一个质子,身在燕国,竟敢此等放肆,竟要翻了天不成!”


    “嗬……”燕珩轻笑,嘴角慢慢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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