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难爱啊。”
你也是。
沈棣棠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夹着雨水的冷风吹过,她的发丝飘起又沾水沉下去,带来一阵熟悉的气味,草莓面霜的气味。
“…..草莓味。你明明就还在用。”他说,
“可我们,怎么就又成这样了呢?”
“回去吧。”她再次说。
愉琛没走,自顾自地继续说,仿佛停下就真的要走了,“我没恨你,也没想......没想纠缠你六年,总惹你生气。我就是怕,你走那么快,追都追不上。”
伞依然倾向她,可他手抖得更严重,伸直不好用力,他几乎拿不稳。
她轻轻将伞推回去,他手一松,伞底朝天掉在地上,像早已死去的水母,翻倒在地,兜着冰冷的雨水。
“走吧,我上去了。”沈棣棠没看他。
他却忽然伸手拉住她,于风雨飘摇中抱住浮木。
“我......我有时候记忆会变得很怪,那种跳帧老电影的感觉。”
沈棣棠没挣脱,回头听他继续说这些抽象的东西。
“我能像剪辑电影那样,把记忆拆散,再拼贴,改成正确的样子。”
她大概懂了,眉头皱起:“这不是好事。”
“医生和咨询师也这么说,这不是好习惯。”他冰凉的手握住她手腕,明显的温度差自交握处流向两处心脏。
“我有时候会卡在剪辑的节点,那一帧就永远不停没完没了。”愉琛闭着眼睛说。
“所以.....不对吧,阿花。”他说,“不是这样吧。”
“你别这么叫我。”
“阿花。”他的手更冷,嗓音更哑,“只是吵架吧......”
“这六年,我们只是吵架吵得有点久吧......你怪我没做得更好。”
“不是.....”
“只是吵架,只是吵架。”他像在修正错误似的多说几遍。
“这六年,我们只是吵架吵得有点久....不是不爱了。”
“对吗?”
如老电影跳跃的剪辑,思绪再次回拢时,他已经在洋房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像块翻面没翻好,粘成一坨的烙饼。
这次又在卡断点的那一帧,布满雪花色块的那一帧,循环播放。
不对,她说。
然后给他留下个决绝潇洒的背影。
没回头,也没挥手。
愉琛的头重得要命,身体也重得要命,思绪倒是飘着,没一处落脚。
尽管如此,他还是起身去冰箱拿出一桶牛奶,倒了一杯。
这是愉杰临和安玉兰从辽城给他空运过来的,他上次回家摔了一下,脚踝到膝盖青了一片,得补钙。
愉琛把杯子端到嘴边,停顿五秒,又放下,再端起,停顿五秒,喝一小口。
好难喝好难喝。
这牛奶无比昂贵,但无比难喝,透着股腥气。
等会再喝。
他将牛奶放在桌上,走进画室,在地板上躺下。画室内的藏品又多一样,——他没能送出去的宠物蔬菜干,花花绿绿的塑封包装孤零零地躺在门口。
心脏跳得太快,让他微微眩晕,于是他以毒攻毒地将动态相框摆在面前,盯着看一会儿,发呆一会儿。
相框里的他心跳空拍,画框外的他心跳片刻不停,突突个没完。
他摸摸口袋,翻出包紫色的香烟,抽出一根没点,滤嘴朝下立在地上。接着又取出两根,立在旁边。一共三根,像某种诡异的仪式。
烟很细,他略微一动就会倒。倒了他就再立,一动就再倒,这跟扶起来那根又骨碌碌滚走,没完没了。
但他很有耐心,不停地重复。
在画室充了会儿电,他才缓缓起身,去喝那杯难喝的牛奶。
这会儿身子不重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走到厨房,端着杯子抿了一口,立马冲到水槽前呕吐。没别的,只吐出来些发苦酸水。吐了一会儿,眼压高得吓人,跟眼球要蹦出来似的。
再回头看那杯牛奶,里面已经跟豆花似的结了块,甚至有些发绿。
哦,又剪辑了。
......到底过去多久了?
/
再次恢复意识,他人已经在医院躺着,手背痛得不行。视线中心亮起白光,向四周蔓延,黑色褪成粉再变白变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约是见他醒了。面前的人语气慌乱,他盯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护士。
她拿着静脉注射的针头,扎了好几次都都没扎进血管,这会儿手紧张得发抖。
安玉兰站在他脚边,伸头看过来,呼吸随着护士的动作起伏,时不时还隔老远做出吹的动作,跟要隔空帮他吹走疼痛似的。
“要不换个针吧,换个流速低的。”安玉兰总算忍不住说,“让他缓缓,你也缓缓,等会来。”
小护士收起蓝色的针头,转身出去。
“没事儿。”愉琛缓缓说。
“你爸在楼下呢,我打电话让他上来。”安玉兰说。
“不用。”愉琛看看身上的病号服和肿起的手背,笑着说,“让他透口气吧,阿姨。”
“你这孩子.....”安玉兰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不忍说了,改口道,“我跟他说你醒了,省得他担心。”
“郑云找你们了?”愉琛思维缓慢,“我没事,就是低血糖。”
“是低血糖。”安玉兰将床摇起来,语气温柔,“你有事没事都没关系,知道吧?”
愉琛点头。
愉杰临很快就上来,拍拍他肩膀:“一会儿吃点东西,你安姨给你煲了鸡汤。”
愉琛依然点头。
安玉兰翻出个饭盒,说:“你们聊,我找他们帮忙热汤。”
愉杰临笑笑:“行,我们说会儿话。”
等安玉兰出去,愉琛才细细端详愉杰临。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说话中气十足,带着股中年人特有的精神头。
最神奇的是,他看起来比从前多了很多东西。比如朝气,比如大心脏。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别过头去。
“没事儿啊。”愉杰临拍拍他手,正好拍中针孔,愉琛“嘶”了一声又扭回来。
“哟呵。”愉杰临缩手,半不好意思半好玩地笑两声,“还得你阿姨顾你,我净添乱了。”
“我们家怎么总有人要生病?”愉琛忽然说。
愉杰临好不容易好了,他又变成这样。
愉杰临这回在他另外一只手拍两下,“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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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重复好几次,才继续说:“赖我,这事赖我。”
“你安姨背后也说我,哪有这么当爸的,没养好孩子。”他又干巴巴地笑两声,“怎么当爸的。”
“不是。”愉琛说。
“这算什么事儿啊。”他某一瞬间又苍老起来,脸上皱纹都深了不少,“怎么你病了,我反倒好了?”
愉琛摇摇头,说:“不是,爸。”
“就是因为我这样,所以你只能好起来。”
愉琛小口小口喝完鸡汤,刚放下碗,愉琅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她就连在病房都踩着高跟,深蓝衬衫托特包,咔哒咔哒走到他面前。
“你吃完没?”她连句你好都没说,“你三点跟营养师见一面。”
愉琛说:“行。”
“行什么行。”愉琅皱眉,“你以后照三餐给他拍照。”
“知道了。”他说。
“我安姨呢?”愉琅转头问愉杰临。
“找大夫去了。”
“那跟安姨说一声,我走了。”愉琅人走到门口又回来,从托特包里掏出个红红的盒子,“红参。说了多少次,安姨喝完你跟我说,你想着点。”
愉杰临站起身,错愕道:“就......就走了?”
“我下午有两个委托人要见,两点半飞机。”她说,“走了。”
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琅琅,路上慢点啊——”
愉杰临的话压根追不上她风风火火的脚步,愉琛更是全程只来得及说四个字,便目送她出去。
愉杰临失笑:“这臭孩子,真像你妈妈。”
愉琛垂眸看看手腕上蜿蜒丑陋的疤,没说话。
在此之前,白芦是愉杰临的禁区,安玉兰是愉琅的禁区。
在此之后,疤痕取代了白芦与安玉兰。
禁区只关着他自己。
/
愉琛出院后,周翊和付柏杨轮番来找他,这个约饭那个约球,轮着来,跟商量好似的。
可他压根没跟他们说过住院的事。
凌晨三点,周翊一个电话打过来,他立马接起来,听着那边的傻笑。
“嘿嘿,怀民亦未寝啊。”
“又打什么呢?”愉琛问。
“戴夫。”
“......吸尘器?”
“潜水员,吸尘器是戴森。”周翊问,“周日看球去啊?”
“上周日不是刚看过吗?”
“那场刚实锤是假球,我真服了,咱花门票看了场话剧。这周日重看。”
“我真没事。”愉琛说。
“我有事,我得看场真球。”
“我说你们不用轮着来看着我,我没事。”愉琛说。
“谁看着你啊,我无聊。”
“她什么时候找你的?”
“上礼拜....”周翊立马刹车,“上礼拜,我买了个叫潜水员戴夫的游戏,可好玩了,你玩不玩,我号给你。”
愉琛苦笑两声,说:“你让班长也歇歇,别找我了,他最近不是忙增发吗。”
周翊破罐子破摔:“不嫌吵的话,你可以天天跟我玩,我闲得慌。玩吧,不然我没法跟吉姐和我的良心交代。”
“行吧。”他说。
她一向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