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烟即将挨上之前,愉琛忽然后撤半步,修长的指尖点上她的额头,微微用力将她按回去,一触即放。
烟没能点燃。
脚跟落地,白天掌心的痒蔓延到额头,她觉得自己像棵被虫蛀的树,哪儿哪儿都痒,痒得她几乎想用手捂住额头。
“画画的人不能吸烟。”愉琛大概是怕她又炸毛,这次没笑。
沈棣棠注意力都在额头上,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松节油伤肺,尼古丁也伤肺。”
她无意识地点了个头,又觉出有些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用松节油?”
她只说过她会画画,没说过她是画油画的,更何况画油画也未必会用松节油。
“你是不是住在那里?”愉琛伸手指指隔壁那栋别墅,“那个窗子曾经全天开着,松节油的味道会飘过来,我见过你几次。”
他说得没错,那是画室的窗户。
沈棣棠对他毫无印象,不过也合理,愉琛卧室正对她的画室,她画室连冬天都开窗,但他卧室内连百叶窗都常闭,看不见半个人影。
“现在不住那。”沈棣棠言简意赅。
愉琛没多问,就像他没问她脖颈的伤口一样。
“抽烟伤肺,那你为什么抽烟?”她那点不服气的小火苗又燃起来,“你肺是铁打的?”
愉琛把紫色的半包烟爱惜地拿在手里,摩挲片刻,轻描淡写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沈棣棠瞬间呆若木鸡,嘴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有的选,她想把最后那句话咽回肚子里,再把嘴把上个锁,粘上也行,焊死最好。
过了许久,她行动迟缓地把嘴边的烟递过去,动作颤颤巍巍,语气却故作镇定:“那还你。”
说完又有些后悔。
烟嘴是潮湿的,隐约可见齿痕。
愉琛毫不在意地把烟接过来,塞回烟盒里。
那支有牙印的烟,就这么挤在为数不多的几根烟中间,藏进其中,变成一枚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间接的吻。
也许是被悬而未决的吻引诱,他低低的声音自夜幕中传来:
“节日快乐。”
手心和额间的痒又换了地方,蔓延开来。
/
“小琛,你太瘦了。”安玉兰把剥开的茶叶蛋放进他碗里,“吃个鸡蛋,有营养。”
愉琛微微皱眉,又不着痕迹地展开,礼貌地答:“谢谢阿姨。”
这是她今早第三次往他碗里加菜。
先是蛋饼,接着是红薯,这次是茶叶蛋。
她从前怕惹他心烦,从来不会做这么多余的事,顶多嘴上叮嘱几句。
为着表面温馨的两句话,愉杰临乐得又盛一碗粥,“小琛真是好孩子。”说完叹口气,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另一个孩子身上,“你姐那混账脾气像谁。”
“像妈。”
愉琛咬一口茶叶蛋,以此咽下这句不和谐的话。
愉杰临再婚后,愉琅跟他大吵一架,摔门而去,三年没回过家,几乎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安玉兰温柔地劝:“杰临你说什么呢?小琅也是好孩子。”
愉杰临脾气和安玉兰很像,都是棉花似的人,闻言没再抱怨,这顿早餐吃得其乐融融。
碗筷被收走,露出桌上花纹漂亮的餐垫,棉麻布艺材质,上面印着柑橘和藤蔓,颇具生活情调。
愉琛垂头端详片刻,指腹轻捻餐垫边缘。
“该出发了吧?”愉杰临看看手表,催促他,“上学别迟到。”
“就走了。”
“小琛啊。”安玉兰追上他,“阿姨早上刚烤好的饼干,快装上。”
愉琛站在两阶楼梯上,垂头看她手里的饼干,又越过她肩膀看向后面的男人。愉杰临四十出头,头发却白了大半。
他噙着笑容接过,“谢谢阿姨,看起来很好吃。”
愉琛根本没想通,安玉兰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忽然多出许多“越界”的关心。
/
情人节当天的早自习,沈棣棠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啃着二仙带来的草莓。
昨天晚上,沈棣棠不仅没抽烟,还干脆借着愉琛的桌子写完物理作业,学到半夜才走。她把卷面上所有受力分析题目里的小木块和小球都画成透视立体图,就是一道都做不出。
愉琛后来大概是看不下去,给她讲了好几道题。
他声音很低,语速很慢,讲起题来条分缕析,难懂的题被拆解成简单的几步,像把大象装进冰箱里一样清晰。
综上所述,昨晚不光没出格,还简单出了个师。
上午大课间铃声还没响完,愉琛便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闪出去。
沈棣棠色感极好,看出他单薄的校服口袋透出淡淡的紫。思索片刻,她咬着一颗拳头大的草莓,左手小心翼翼攥着两枚,右手抱着黄皮练习册跟上去。
沈棣棠一路跟到顶楼,发现通往天台的门被锁住,干脆拉开旁边的玻璃窗翻出去。
天台旁边有个小平台,上面聚集着鸽子还有不知名的鸦雀,在啄地上的饼干吃。
愉琛听到动静回头,刚好看到她两手都占着,却很稳妥地落地,快步走到他旁边。
他烟还没点,先换到她的下风口,几乎立马嗅到复杂的草莓香气,“你怎么总是不走寻常路。”
“少抽烟,多吃水果。”沈棣棠摊开手心,把两颗草莓送到他面前,“二仙给的。”
愉琛倒是听劝,把指尖的烟塞回烟盒里。烟盒一开一闭,这一支被放回她咬过那支旁边,静静躺在一起。
他接过草莓,问她:“找我有事?”
沈棣棠问:“你有小组了吗?”
早自习时,刘班要求大家组建四人学习小组,晚自习可以凑在一起,互相讲讲题。沈棣棠身为亚军,跟冠军周翊,季军陈尔欣迅速绑定。
她昨天深深领教过季军的讲题风格,为了不让学习小组变成玄学大会,她决定主动出击。
愉琛没答应也没拒绝,“怎么不找班长?”
“二仙说班长晚上应该要回店里帮忙,怕耽误他事。”沈棣棠想也没想地说。
说完,她发现愉琛脸色似乎有些古怪,再一看,又好像是她看错了。
愉琛嘴角微弯,和平常一样耐心地说:“不问问怎么知道。”
有道理。
沈棣棠抱着练习册就要去找班长,又被他叫住。
“等会。”
他手一伸,捞过她手里的练习册,翻到前几页,用草莓尖尖随机指着选择题,“做对这道题,我就答应你。”
沈棣棠本想说“不答应就直说”,毕竟他昨晚刚见识过她的物理水平,仅限于知道东西往下掉是地心引力,其它基本不懂。
她一看题目,话到嘴边就改口:“一言为定。”
沈棣棠那题里里外外读了一遍,果断拿笔在括号里写上“C”。
写完,她自信开口:“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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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
“为什么选C?”
那就是对了。
“这个选项我昨晚见过,绝对是对的!”沈棣棠头一抬,“愿赌服输,你得跟我们一组。”
“不错,C是对的。”愉琛点点头,在题干上圈出两个字,话锋一转,“这是多选。”
......好阴险的题。
沈棣棠刚才大放厥词让他愿赌服输,这会自己也只好照做,“好吧,我去找班长。”
班长脾气好,不知道有没有别人找他。想到这,沈棣棠转身就走。
“......回来。”愉琛无奈地喊她。
沈棣棠又跑回来。
“......”
愉琛不着痕迹地舔舔后槽牙。
“怎么了?”沈棣棠问,“你是不是烟抽多了牙疼?”
“......”
愉琛沉默许久,最终答应跟他们一组。
条件是,沈棣棠帮他做件事。他希望她能帮忙修复被弄脏的餐垫,用颜料盖住油污。
沈棣棠估计一下时间,清理加绘画,用不了多久。
她一口答应:“差不多每晚画一张,第二天带给你。”
“背来背去很重。”
沈棣棠觉得有道理,而且她家环境复杂,餐垫的安全性不能保证。
“那好吧,我把颜料放在你家阳台。”
愉琛把门禁卡放在她手心,“别再翻栏杆,楼梯我也会一直放下来,不用你翻墙。”
沈棣棠昨晚写作业的时候看见了那些被弄脏的餐垫,但她什么都没说。就像他没问她为什么受伤,更没问她为什么不再住隔壁。
“哦对了。”她才想起来,“我昨晚走的时候在阳台捡到个银杏叶书签,我担心被吹丢,就干脆挂在阳台了。”
愉琛望着远处平台上吃饼干的鸽子,什么都没说。
/
当天晚上,愉琛站在厨房的灶台旁,垂头看着垃圾桶里的布艺餐垫。
柑橘和藤蔓沾上咖喱的黄色,显得不伦不类,布艺餐垫和一众厨余垃圾躺在一起,皱皱巴巴,脏得不成样子。
夜深人静,他的厌恶再也藏不住。
他眉头紧锁,连鼻子都皱起来,两根手指捻起餐垫,将水龙头开出极细的水流,轻手轻脚地将餐垫放在下面冲洗。
根本洗不干净。
那些形状各异的餐垫,是白芦生前很宝贝的东西。
白芦是位记者,平时天南海北地跑,很少回家做饭或是吃饭,但她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跑去家居用品市场里挑选餐垫,然后放在家里收藏。
橱柜里有满满三层餐垫,但安玉兰嫁给愉杰临之前,没人会动白芦的收藏。
愉杰临在白芦葬礼第二天,吞了上百片晕车药。幸好愉琛午休时间不放心,赶回家看他,才不至于在短短几天内同时失去母亲和父亲。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中午回一次家,晚上再回一次。也是从那之后,他永远都是年级第一,永远谦和有礼,永远情绪稳定,永远——懂事。
愉琅也干脆辞掉工作,在家照顾愉杰临。
白芦去世半年后,愉杰临状态才好起来。但是,他的好转既不是因为愉琅的陪伴,也不是因为愉琛的懂事。
是因为他遇到了安玉兰。
两人在认识两个月后迅速闪婚,安玉兰就这么成为他和愉琅的继母。
他曾有过与安玉兰开战的时机。
很明确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