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提姆从那个拥挤的公交下来时，天已经黑了。
加厚的门板听不见里面的脚步声，提姆踮了踮脚尖，轻快地连跳两次，稳稳当当站在门铃前。这种幼稚的行为让他难得有些羞耻，故作淡定地左右看了眼，确定没有目击者才悄悄松了口气。
目的地已抵达。
他放下袋子和箱子，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揪起领口闻了闻，确保除了衣物清洗剂味道外没有其他异味才松了口气。
以防万一，他给自己嘴里塞了夜巡装备的无异味口气糖和衣物除味剂，再三确认后才按动门铃。
【叮咚叮咚】
*
杰森一开门就看见这个正背手乖巧等待的青年。虽然只是浅浅一瞥，但不妨碍他心里嘀咕了一下这小孩出差两三天怎么感觉更白了。明明他也是黑发眼，却没有对方的柔和斯文的气质。杰森对这种身上带着长期伏案的书卷气一向是肃然起敬的。
“来了？”他懒懒散散打了个招呼，“工作辛苦了，进来吧。”
而提姆见到他时眼睛就亮起来了，肉眼可见的，他眉眼间憔悴疲惫一扫而空，伸手拍了拍被挤出褶皱的衣服，露出大大的灿烂笑容，说：“杰森，晚上好。”
杰森被他的热情感染了，语气忍不住上扬：“晚上好啊。”
“这是礼物。”提姆拎起带袋子，一手举着小纸箱，艰难保持二者的平衡，抬头看着杰森，温和中难掩希冀，“希望你能喜欢。”
他背后，被杰森一盏一盏修好的路灯散发着温暖的橙色光晕，初次见面他抱怨的黑暗已被驱逐，光线柔和地打在提姆的脸、肩颈，慢慢地，他整个人都被光晕笼罩。
光透过他的瞳孔，又把他倒影在提姆眼中。
杰森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接过提姆手中的东西，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拉着对方进门。
“别发呆了。”他稍微侧了侧头，看着被自己突如其来动作吓得不知所措的青年，手脚无处安放的慌乱模样让他一哂，“紧张什么，上次不是来过吗？”
提姆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压了压嗓子让声音听着更委屈些：“这，这不一样。”
杰森哑然，这种声音真的会让他有种狩猎的欲望，尾巴下意识就竖起晃头晃脑跃跃欲试，再怎么说他还没有成年，本能反应让他很想再逗逗对方。
算了，要克制。杰森遗憾地看了眼青年白皙修长的手，莫名其妙有种幻视自己的尾巴可以是逗猫棒的感觉。
太不礼貌了，他越想越心虚，有些不自在的抬了抬购物袋和纸箱，故作淡定地说道：“房子还是那个房子，有什么不一样？谢谢你的礼物，进来把门带上，别站吹冷风了。”
“诺，这双拖鞋给你的。”杰森在提姆的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极其坦然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是一双一看就柔软暖和的灰白棉拖，特殊的是鞋面有一只端着咖啡笑的傻兮兮的狐狸。
提姆：……
他望着杰森的背影，答案已经早有预感但还是忍不住轻轻问道：“好可爱，这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吗？”
“不然呢？”杰森扬眉，有些好笑，理所当然地说，“今天去商场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只探头探脑的狐狸，感觉还挺适合你的，有工具就缝了上去。怎么，嫌弃？”
偏爱向来光明正大，本能对干净灵魂的喜欢也没必要克制，冲动下单后，杰森也不后悔，正好改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觉得有趣就加上了。
“不喜欢可以拆掉。”
“别！我很喜欢。”提姆连忙否认，他就是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而且，“缝，手工缝的吗？”
“那倒不是。“杰森随口应道，“用缝纫机制作的，手绣我还没有那个技术。”
那也很厉害啊，提姆知道杰森会补衣服，但没想到还会用缝纫机。
“好厉害啊！”他真情实感地赞美。
杰森莞尔，这都是生活所迫学会的技能。如果不开缝，尾巴长久困住裤子里不仅不雅观还影响身体发育，放出来可以慢慢适应，那种走路姿势都要重新学习的日子他是一点也不想过了。
杰森：“我拆礼物了哈。”
严严实实的礼物被放在桌子上，杰森从抽屉拿出一把剪刀，用纸擦了擦双手，十分珍重地开始拆礼物的外包装，这可是他回到人间的第一份礼物，该有的仪式感都要有。
至于提姆，他仔细打量自己脚上的拖鞋，这只狐狸还会随着自己走动晃动咖啡，肥嘟嘟的腰间甚至还背着他那天装咖啡的同款蓝色保温杯。可能就是这样的巧合，杰森才会一眼看中把它带回来吧。
总之……
【可爱，很可爱，怎么能那么可爱！】
提姆握紧拳头，拼尽全力地忍耐。在杰森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层薄薄的阴影。此时他困于那种突如其来的澎湃情感。身体内部奔腾的血液将惊喜和野望传到每一个角落，他紧紧抿唇，几乎能听见那颗鲜活器官的雀跃欢呼……
【扑通扑通扑通】
似乎，不太对劲。
答案即将呼之欲出，不知道是恐慌还是期待的情绪让他的耳尖慢慢蔓延上浅红，很快，这抹颜色就晕染到脸颊，最后连脖颈都带上淡粉。
*
那边终于拆完包装的杰森后退一小步，这个礼物真的送到他心坎了。
他抬头看向提姆，“谢谢，我很喜欢。”
欸，不对等等。
他绕过茶几站在提姆面前，微微俯身从下往上看着他：“是温度开太高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提姆，提姆，他有极强的伪装能力。身体后仰晃了几下，艰难站稳后面不改色顶着一张浅红的脸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杰森皱眉，拿起遥控器看着温度，室内温度18℃，好像也不是很高。
“不用调低。“提姆极力保持冷静，他沉稳地按住杰森拿着遥控器的手，”我没事。“好了，这下手也接触到了，他心又被烫了一下。
杰森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满眼都是笃定后，半信半疑地放下遥控器。
提姆赶紧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杰森看着茶几上一字排开的三盆。过去，他经常帮助阿福整理花园，因此一眼就看出来了多肉的品种——一盆是虹之玉，胖乎乎的很可爱；还有一盆是熊童子，是簇拥在一起的毛绒绒的熊爪垫。
至于最醒目的仙人掌……
好家伙，杰森震撼地看着茶几上简直像在站岗的仙人掌，默默站直身体，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个仙人掌连盆快八十厘米了吧。
杰森惊叹，看标签是大都会买的，提姆到底怎么把这么大盆的盆栽带回来的，总不能真的拎着一路吧，这连土带盆快二十千克了！
这种仙人掌和他在沙漠看到的仙人掌不太一样，也不是那种常见的量天尺仙人掌，
“这种是不是可食用？”杰森小心拨弄一下尖刺，它们扎不透他的皮肤。
这种危险有自保能力的植物，在他被地狱扭曲的审美中无疑是美的。
“是米邦塔仙人掌吗？”他有些不确定。正常的米邦塔仙人掌应该是没有刺或者刺少的，但是这盆可不一样，刺看起来依旧密密麻麻，扁平的茎叶上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小花苞。
“对。”
杰森深深看了一眼眨着亮晶晶大眼睛准备接受夸奖的青年，又看着这三盆绿植。
提姆有点忐忑：“怎么样，可以吗？”
“很好，特别好，再好不过了。“杰森相当满意地把这三盆植物挪到靠窗位子的边沿上，这里远离沙发，又有充足阳光。等天气好了，就可以把这些搬到庭院，现在先让他们适应一段时间。
提姆看出来杰森是真的喜欢后松了口气，喜欢就好。送这些绝对和他的一直以来的教育相背离，但他依旧选择听取朋友的建议，放弃了那些娇嫩易枯萎的鲜花，而是选择生命力顽强一看就能活很久的仙人掌。
家里多了几个新成员，杰森沉吟，内心考虑怎么给他们取名字了，要不就小红帽和小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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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洁明了，生动形象。至于那个仙人掌，杰森决定叫人家绿叶侠。
提姆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就这样决定了。“杰森满意地看着自己布置的绿化角，决定明天去买一些园艺工具。心情愉悦让脚步都轻松了，他把提姆按坐在沙发上，“你在这稍微坐一会，吃水果玩游戏都可以，晚饭马上好。”
他今天采购了不少市面上流行的游戏，某种意义上是网瘾少年的杰森响亮吹了一声口哨，指了指抽屉还未拆封的卡带，让对方自便。
提姆乖巧举手示意，腼腆地问：“我可以拍照吗？就拖鞋和植物那些，我想把它们放在我的相册。你是我在哥谭交过的第一个朋友……”
这有什么关系，杰森头也不回比了个ok，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又得到许可了呢。】
提姆嘴角缓缓扬起，心中的喜悦像是泡泡在浮动，柔软又灼热的情感悄悄戳破了一个口，粘腻的液体慢慢流出。
很开心，特别开心。
突然他听到厨房传来的哼唱声，偏了偏头耐心聆听了一会后，默默开始帮杰森打扫包装和地上的碎屑，动作由生疏到熟练，他扫得很认真。
此时，小蛋糕的香气已经弥漫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
提姆收拾好客厅后，就挽起袖子加入了厨房。
杰森看他想帮忙的渴望强烈，就给他分配了洗菜任务。
打开流水，拆开叶子的包装，分散开来，把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捋干净，轻搓根部，冲净叶片，然后整整齐齐放在干净水盆中。最后还会用厨房纸认认真真擦干净水渍，垃圾归位。
态度认真，办事利落，杰森掌厨之余认可地点了点头。
提姆听着他的认可，眉眼都弯起来，拿过自己清洗好的草莓，喂了杰森一颗。
草莓好吃，杰森低头叼走后，给他一个大拇指。
*
最后只有一道菜了。任务完成的提姆靠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大显身手的杰森。
暖黄的灯光下，精心挑选的牛排被小心放入锅中，油脂和均匀分布的肌理相贴，滋滋的诱人声猛地炸响。男人围着一条普通的绿灰围裙，围裙的边缘正好贴过腰线，露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围裙细细的带子在他背后交叉打结又垂下，随着对方的动作细细晃动……
“能喝酒吗？”杰森偏头问。
“可以的。”提姆恍然回过神答道。
杰森点了点头，倒出一小杯红酒在牛排周围浇了一圈。随着酒精的蒸发，空气中牛肉和果香愈发浓郁和谐。
提姆的视线从那两条带子移开，把视线停留在杰森的手腕。线条流畅的手臂翻动着锅铲，灵活的手指精准撒着调料，无论是煎炒还是调味都有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当最后坐在桌子上时，提姆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苹果派、三文鱼、沙拉，面包，意面、炸鸡、牛排还有红酒和一个小蛋糕……
“不会剩下，我饭量大。”杰森耸耸肩，“你如果不够吃，我再做点。”
提姆拍完照后郑重拿起刀叉，当食物进嘴的那一秒，他发现自己完了。
“不好吃吗？”杰森疑惑，他觉得自己厨艺不错啊。
“不！”好吃，好吃过头了。
提姆慢慢放下叉子，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仰头虔诚地说，“所以杰森，你能嫁给我吗？”
杰森没好气拍了拍对方的头，让对方别开玩笑。
只有提姆知道自己的心跳的有多快，他是认真的。
无关厨艺，再次尝到这个熟悉的味道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早该明白，当他的视线无法离开对方时就该知道了，原来那么早。从他被哥谭的小罗宾偏爱时，从他收集每一张照片，为每一个年龄的杰森买衣服时。他喜欢对方的笑容，不，哭也行，只要不是伤心的哭泣，他也可以。
扑通扑通，心跳的很快。
完蛋了，他对杰森的感情变质了。
但，他喜欢杰森。
唯有这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