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寒冬,京城近郊也是繁忙一片,官道上各式马匹车辆并肩前驱,马蹄下扬起一阵干燥的沙尘,冷风卷着尘土穿梭过包裹严实的人群,直冻得马夫将脑袋缩回袄领之中。
“奶奶的,够他娘冷的。”
马夫讪讪地在地面空打一鞭,他倚在货箱上愣神,随后探出头去往队伍尽头张望。
“茶汤,暖呼呼的茶汤!”
人多的地方便有生意,货郎肩挑着捂了厚被的担子穿梭在车队之间,三个铜板两碗热茶,虽说比平常的茶水贵些,用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可耐不住天冷,不少马夫还是愿意来一碗热茶暖身的。
“伙计,你来!”刚刚还烦躁的马夫眼前一亮,喊那卖茶的货郎过来:“给我来两碗茶!”
“好嘞客官!”货郎应声过来,摇晃的担子搁在地上,掀开捂茶的厚被打出两碗茶来,那茶罐下煨着热炭,腾腾冒着热气。
马夫接过茶碗一饮而尽,畅快的叹了口气。
“再给我装一壶,这天寒地冻的,还没进京先冻死人了。”
骂骂咧咧地取出壶来,马夫拧开壶口甩了甩,倒出一小把冰碴来,又掏了十个铜板一并塞给那货郎。
这算是大生意了,货郎喜笑颜开地接过壶来,边打着热茶边与马夫搭话:“老板这是从哪来啊?”
“什么老板,做点小买卖,往南去的山林子里头当猎户的。”
马夫接过茶壶来,铜制的水壶热的烫手,他往怀里一塞,与那货郎又闲谈几句:“前头这是怎么了,半天也不挪动。”
“老兄,这半月你没进过京吧?”旁边车队的跟班抻头过来买茶,顺势搭话聊上几句打发时间。
“不知最近这些当官的发哪门子疯,查起货来没个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些货里头藏了什么黄金白银,搜着了就能发大财似的。”
“原本就堵,眼下半天都挪不出一里去,咱们这些靠着骡马运货混饭吃的人,只能干着急咯。”
那跟班不是善茬,尝了一口茶水呸了一声,不满地嚷嚷起来:“你这什么破茶!还要三文钱,当别人没尝过好茶叶?”
“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卖茶的货郎与跟班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围观的人愈来愈多,马夫也不凑热闹,缩着手往自己的马车靠去。
这个面貌普通的马夫一晃一晃回到货箱边上,掏出怀中热乎的铜壶,左右无人注意,他一推货箱暗板,将铜壶塞进早等在那儿的手中。
货箱中传来小声的窸窣响动,似乎是有人拧开壶口,咕咚咕咚灌了几气,这才有功夫回话。
一个年轻的声音低低传出:“娘的,你们王府真不拿人当人。”
“喝你的,少出声。”马夫笑骂一句,继续依靠在那货箱上,一寸一寸地向城门挪去。
王爷提前打点,进城实在费不了多少功夫。
城墙内是另一副光景,沿街多了不少吃食杂货,人来人往也多是衣着得体的,驴马拉拖着各式货箱在石板路上穿梭,京中繁茂可见一斑。
城门近处有幢三层楼高的客栈,石柱白墙,四扇八开的红漆门敞开,小二搭着汗巾向屋内引客,客栈位置极好,刚进了城想要休息的,无论客商侠客,还是书生闲人,多会来此处歇脚。
刚刚吃茶的马夫打头领着一队人马挤在熙熙攘攘的百姓中,他们一如寻常入京卖货的生意人那般,不是懒懒靠在货箱上,便是探头探脑好奇张望,瞧不出什么异常。
“伙计,我们来送山货!”
前头引客的小二被喊住,回头望向这一行风尘仆仆的货队,知道大抵是给客栈供货的猎户,他指了指后院门:“你们从那儿进,我去前头喊掌柜!”
“咱们这都是山里打的野货,稀罕的很。”
马夫搭着赶来的掌柜肩膀,憨声笑着介绍自家山货,几个随行车夫撬开货箱,掌柜客套着向里瞧了一眼,便见一个头发蓬乱,浑身污糟的男人正依靠在箱壁上。
箱缝里泻进来的光映亮了他的眼,棕色眸仁中凶光尽显,掌柜还当自己瞧见了什么野兽,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车夫稳稳地掐住了手臂。
那掌柜演不下去,四下又没有旁人,对着那马夫咬牙切齿道:“老兄,你们也不必这么吓我呀。”
“你胆子也忒小。”
马夫咧嘴笑笑,拧了掌柜肉乎乎的胳膊一把:“你这活儿不错,吃的肚满肠肥的,又胖了。”
“少来。”掌柜白了他一眼,招呼后厨小厮过来卸货,几口箱子囫囵搬进了库房,待到结过了账再拆开清点。
“他伤的不轻,你记得安排个靠谱的来瞧。”
马夫小声叮嘱一句,随后拥着那掌柜往前厅去,边讨好地搓着手,边扬声道:“咱们这都是山里进的野货,刚打了收来,新鲜的很,您给咱们提提价!”
“小本营生,我瞧着有几件野货寻常的很,你那个价可不成。”
两人彼此游说着往账房方向去,这场面太过和谐,厅堂中几束狐疑的目光霎时少了一半。
卸完了货,几个小厮便开始拆箱清点,最边角的箱子拆开,小厮正要记账,却见里头空空如也,连根野货的毛都没见。
“诶?怪了,谁搬了个空箱进来,快给人搬回去,不然还要讹咱们一笔。”
搬货的小厮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伸头正要仔细看看,旁边便挤过两个小厮,飞快地搬着那箱子出去了。
“搁在这儿就成了。”
搬空箱的小厮掸掸衣裳上的灰,正要抱怨两句,再一转头,却不见随他一同搬箱的另一人了。
提前备好的小厮衣裳十分宽大,臧六江穿着倒是正好,只是那头蓬乱的头发实在惹眼,臧六江不敢冒险从那人多眼杂的前厅穿过,索性寻了个僻静角落,直待到傍晚天黑,才三两下爬上屋檐,几个纵身飞跃到了最高一层。
这个时辰,没人注意到高高的客栈屋檐上,有个人影一闪进了窗。
天际黑沉,还有零星的散客在前厅喝酒耍钱,京城的客栈多是不闭店的,有人留店也是情理之中。
“小二!起来做生意了!”
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听声,竟是个伶俐的丫头,她左右绑着两个缳圈辫子,用红绳仔细地对称绑好,个头不高,气势却足,让人猜想是不是谁家千金犯了脾气,怄着气偷偷跑出来了。
毕竟平民百姓家里十来岁的姑娘,大抵是不会深更半夜跑到这喝酒客栈里的,何况这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个跟班,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小二不敢怠慢,殷勤地搓着手:“小姐打尖还是住店?”
“给我们小姐开间卧房!”
那小姑娘没出声,旁边的跟班倒是气势汹汹,他身上背着背篓,一看便是三人中卖力气的那一个,脾气也冲,对着小二直瞪眼。
“阿牛!”小姑娘竖起眉毛,小二还当她是看不过自家下人如此装腔作势,却听她开口道:“喊我女侠!”
得,八成真是谁家千金怀揣武侠梦,偷跑出来追梦江湖了。
这样的客人都是得罪不起的,若是出了什么闪失,等人家本家找上门来,怕是店都要砸了。
小二连忙收起银子,带一行三人往楼上去,前厅中看热闹的人都收回视线,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并不在意。
“小姐... 啊不,女侠,这就是咱们客栈最好的房了。”
小二颇有眼力,识时务地改了口,引得那姑娘扬起下巴来。
“阿马。”她一使眼色,阿牛身旁的另个跟班便掏出一串铜板来扔给小二。
“我们女侠赏你的,女侠觉浅,你警醒着些,别让旁的下人上楼来扰了我们女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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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自然!”
阿马趾高气扬地嘱咐,小二见势如此,更笃信了刚刚的猜测,千恩万谢地收了钱便往楼下去。
屋门一合,三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散去,待屋外没了动静,便点了烛火向里屋而去。
臧六江狼狈地瘫坐在房间一角,他眼下有些青紫,嘴唇也是干燥发黑,最要命的是,他身下蔓延开一片污血,赫然是从他捂着的侧腹流出的。
明明是重伤,可屋里进了人,他仍是凶戾地望了过来,那双眸子吞没了烛火微弱的光线,吓得阿牛阿马停住了脚。
小姑娘却不怕,几步上前检查起臧六江的伤势,伸手去掰他捂着侧腹的手掌。
见臧六江仍是警觉地瞪着她,小姑娘扬起脸来,浑然不怕他的模样:“我姓温,受王爷所托,来给你医病的。”
臧六江还是有些怀疑,野兽般粗声粗气地喘着,他实在难受,只能挪开手让这个姓温的小大夫替他疗伤。
“阿牛。”
温大夫举着烛火大致瞧了臧六江的伤,吩咐阿牛:“把他上衣扒了,扔到床上去。阿马,你去楼下提几壶热水来,别让人跟上,就说是我要洗澡。”
两人应声动作起来,温大夫便去阿牛搁下的背篓里取出几卷捆好的布包,逐一展开,什么银针刀刃缝线银剪,知道的是疗伤工具,不知道的,还当要给臧六江上刑。
床边传来一阵沉闷的响,阿牛正要伸手去脱臧六江的衣裳,却被他给挡开了。
阿牛当臧六江不领情,正要呵斥他两句,便见臧六江自己解了衣衫,郑重地包好裹在怀中的什么东西,塞到了自己躺着的被褥之下。
“你倒小心。”
温大夫看了一眼臧六江,见他躺在床上痛地大口喘气,侧腹刀口随着他胸膛起伏一股一股地涌出血来,知道不能耽搁,两道眉紧蹙着,让阿牛给臧六江的口中塞一枚药丸。
“这是... 什么?”
臧六江疼地咬牙,却不肯吞那枚药丸,含混地想问个明白。
“提纯过的麻沸散,不把你麻晕过去,你较着的这口劲能把全身的血都挤出去。”
温大夫懒得与臧六江废话,对阿牛招了招手,他便上前掐着臧六江的喉咙硬是灌了碗水,那枚药丸也顺理成章地进了臧六江肚里。
“放心。”
温大夫见臧六江还是不肯合眼,硬挺着精神,只得出声安抚:“你拿来的东西,我们绝对不碰,本女侠说话算话。”
“还女侠... ”臧六江到底年纪不大,被她一本正经地模样逗笑,松了劲儿便觉得天旋地转,一歪脑袋晕死过去。
“谁稀罕似的。”
见臧六江彻底晕了过去,阿牛沉不住气,出声申诉这个戒备心十足的病人:“若不是王爷吩咐,咱们哪会给这起子土匪治病。”
“阿牛。”温大夫板起脸来:“你若再说这些个除了医病之外的话,也别跟着我了。”
“属下失言。”阿牛只是嘴坏,性子还是纯善的,温大夫心里清楚便不再看他,阿马也提了热水回来,她专注在手下的臧六江身上。
臧六江的伤有些时日了,除去侧腹上的刀伤,还有不少踩踏磕碰,应是被捅倒在地后,被马或人踩伤的。
那刀伤极深,却精准地避开了脏器,王爷为了这出诈死的戏码,真是破费了一番苦心。
“阿牛,给我递刀过来。”伤处不净,温大夫还得先清理创口才行,阿牛递上工具,却在昏暗的烛光下瞧见臧六江的手掌紧攥。
“这是什么?”
阿马也瞧见了,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这浑身破破烂烂的人手中,竟紧握着一根竹签。
那签子光溜溜的,瞧不出是干什么用的,三人也只是好奇一瞬,便接着给臧六江处理起伤来。
大抵,是什么不为人知的软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