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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作者:一行贰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是我?”白绮觉出神识正被强行抽离,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抓住她,这可是千年蛇妖,抓回去领赏。”


    “别让她逃了!”


    “……”


    “好吵。”残存不多的意识尚在挣扎,纷乱嘈杂的叫嚷声仿佛在脑海里同时炸开来。


    “大师兄来了,蛇妖逃不掉了。”


    更深夜阑,白绮只顾着拼命往前跑,欲躲开围攻她的一行人,内心却并不惧怕。


    好生奇怪,她为什么不反击,而只是一味地逃跑。据那些追捕她的人的意思,她是千年蛇妖,妖术定然了得。


    众人频频提及的大师兄又是谁?


    听上去应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前方凭空出现一个结界拦住她的去路,周遭霎时亮如白昼,光线刺目,仿佛有无数根针尖同时扎进眼眶里。光线越来越明亮,白绮疼得直流泪。


    她强忍着剧痛四下看去,发现她已被困在结界中央。


    “剥掉她的皮,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千年蛇妖的皮可是稀罕物。”


    她被围追数日受了很重的内伤,妖力大减;此刻被困结界,外有追兵虎视眈眈,莫非今日要交代在这里。白绮拼尽最后力气施展妖术,撞得头破血流。


    嘈杂声戛然而止,也没有了活人的气息。眼里的剧痛并未减轻,她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往前行。


    “下手真狠。”她无奈地笑了笑,藏身于一处山洞内疗伤,忽闻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传来。


    “白绮姑娘,快醒醒!”


    她手中动作一顿,屏气凝神聆听半晌,却未听见任何声音,白绮不自觉地蹙眉,继续疗伤。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洞口,他背着光,白绮看不真切他的形容,心脏不受控地狂跳如擂鼓。来不及多想,她变幻成小白蛇掉头便逃,那道身影渐渐被她甩在身后。


    “姐姐,你往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白绮坐在榻上,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年,笑道:“找我何事?”


    少年十七八岁模样,眼神澄澈似一汪清泉,他扯住她一片衣袖撒娇,“许久未见,我想你了。”


    这少年好生眼熟,白绮努力牵动每一根神经,试图想起眼前这位少年究竟是何人。


    她在山洞内疗伤时被人围堵,为何转眼间便出现在此地?身上似乎并无痛楚。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过混乱,她一时有些不确定究竟身处现实或是幻境。


    “姐姐,哥哥去哪里了?”少年忽然松手,往后退开几步距离。


    白绮双手猛然一抖,适才想起来在洞口围堵她的人是谁。


    “姐姐,哥哥为什么要追杀你,因为你是千年蛇妖吗?”少年声音悦耳,给人一种懵懂天真的错觉。


    白绮站起身来,走到少年面前,安慰道:“没有,哥哥并非是要杀我,他只是……”


    “怎么不是?他四处追杀你,我亲眼看见了,你为什么要为他辩解?”


    少年声嘶力竭的喊声把白绮吓得不轻,好好的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画面一转,白绮站在风声萧萧的山顶上。


    “我要杀了你。”少年咬牙切齿,充满敌意。


    “渠儿,把魂玉放下。”回应他的人站在背光里,看不真切形容。


    渠儿嗤笑一声:“我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是哥哥,而我是弟弟?”


    “魂玉并非凡物,你控制不了它,会出事的。”对方温言细语,仍是耐性的劝解。


    “恶鬼被放出来了,快逃啊!”杂乱的步履声混杂着惊恐的叫嚷声四散开来。


    “花渠,你收手!”


    “姐姐,你来了。”少年满眼欣喜地望着白绮。


    白绮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形,便被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一掌击在胸口,她抬眼看向偷袭自己的人,瞳孔皱缩。


    “姐姐!”少年拼命反抗,试图救她。


    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于震撼,白绮内心许久未能平静,身体像是被霜雪凝冻了一样僵在原地。诵咒的声音清晰可辨,她脚下的地面上是从未见过的阵法。


    “剥掉她的皮!”


    白绮心慌意乱,想逃走身体却动弹不得。眼前念咒之人比炎炎烈日还要灼眼,她双眼疼得无法睁开。


    细细密密的疼痛爬满全身,像无数利刃划破每一寸肌肤,便在她以为自己承受不住就要昏厥过去的时候,脑海里发出一声巨响,眼前白光乍现,记忆像被切割成碎片坠落,不知去向。


    “白绮姑娘?”国师的声音逐渐清晰。


    白绮猛地睁开眼,榻上躺着南箴的父亲,并非她进殿时见到的那副形容。而唤醒她的国师,早已不知去向。


    “师父,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孟纨乍一睁眼,便撞上少翁担忧的眼神,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何事如此慌张?”


    少翁捡重要的信息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孟纨直直从榻上坐起身来。


    “白绮呢?”


    “师父放心,小白蛇被国师请去了。”见孟纨已无大碍,少翁放下心来。


    孟纨越听越觉出蹊跷,胡乱整理一番便推门出去,行至国主的寝殿门外,正好撞上从殿内跑出来的白绮。


    白绮垂首正琢磨刚恢复的部分记忆,忽然瞥见一个人影站在面前,抬眼一看,记忆里熟悉的慌乱感重现,她先是猛地往后退开数步,定了定神又觉出不妥,确切来讲是太危险了。


    毕竟,眼前之人,正是四处追杀她,最后将她剥皮后封印之人。


    她拼命往前跑,与孟纨擦肩而过时用力推开他,将孟纨推了个趔趄。白绮一面往前飞奔,身形倏地变幻成一条小白蛇,眼前的情形与记忆里重合,她复又在逃命。


    “小白蛇?”三个徒弟扶稳孟纨,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孟纨怔怔地望着白绮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在梦境里见过无数次模糊的身影,这一次,却无比清晰。白绮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像是从他心尖上踏过,一寸一寸踩踏得踏实而有力。


    “师父,你怎么了?”慕心发现孟纨神色有些不对劲。


    少翁盯着孟纨打量半晌,略显迟疑,“莫不是复发了?”


    念卿终于开窍了一回,“你们是不是傻,小白蛇不告而别,师父这……一看便是伤心过度啊!”


    南箴等人围上前来,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猜测白绮突然离开是因为什么缘故。


    “前辈,白绮姑娘或是被妖物看穿心思,想起了些什么伤心之事。”国师站在众人身后,斟酌着道。


    便在众人怀疑孟纨被石化了,他才慢吞吞地从徒弟们的拥护中挣脱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纨并未如梦境里那般朝白绮消失的方向追去,他尚余几分清明,将心底翻涌的情绪按下,强忍着不外露。


    国师面上流露出盲然的神色,“具体不知情,国主有被妖物完全操控的迹象,我便遣人去请前辈,得知前辈尚未苏醒。白绮姑娘只身进殿,岂料……”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形容,又像是悔恨不已,“我应当同她一起进去……”


    “那妖物?”孟纨举步上了石阶。


    国师让开身形,“妖物暂且未动,还请前辈想法子驱除。”


    孟纨推门进殿,殿内并无异样,逐月国国主安详地躺在榻上。


    “记得自己是谁吗?”一个模糊的声音突兀地在殿内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孟纨站定身形朝榻上之人望去,“你这招对我无用。”当真如他猜测的那般,此物惯用的招数——先行用一个常见的问题打开猎物的心扉。


    “觉”有此一问的目的并非在于猎物如何回答,而是借此契机触动猎物的内心,乍一听闻旁人如此提问,常人都会牵动心神,进而让“觉”的奸计得逞。


    孟纨没有灵,不是一个完美的猎物,或是说,他压根称不上是一个猎物。


    一击没能够得逞,“觉”再接再厉,翻来覆去却是重复同样的问题:“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孟纨不动,只安静地站在殿内听它逐渐变得急切的声音。倘或白绮被它看透了心思,“觉”此刻应是处于“酒足饭饱”的状态,它仍是拿孟纨没有办法。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候在殿外的几人已经开始着急,纷纷来回踱步。


    天将破晓,国师举目望着初现的晨光,笑颜逐渐绽开,身后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他一回首,只见孟纨神色疲倦,整个身形暴露在暖阳照耀下。


    一个没有灵的人,果然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觉”那般厉害的角色也拿他无法。


    国师昔日奉命前往皇宫降妖,见到“觉”的第一眼,内心抑制不住的悸动。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也正因为如此被“觉”看透心思着了道,最终惨败。


    逐月国国主请来的驱魔师水平欠佳,折损过半,被妖物附身的王后因此殒命。


    公主殿下知情后对国主心生龃龉,初见时对国师另眼相待的情分也化为乌有。自此脱离皇家身份,立誓成为一名潜心修行的驱魔师。


    他哪算得什么驱魔师,其实也不叫什么季澜,季澜只是他醒来后占据的这具躯体的名字。他是幸运的,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他又是不幸的,法力尽失,只能依靠这具身体习得的术法布阵。


    十年有余,他踏遍世间多少土地,却未寻得白绮半分气息。他魔怔了一般放出数不清的妖物,却没有一只认得白绮,遑论找到白绮的真身。白绮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样,踪迹全无。


    “觉”这类妖物,与其说是“读心”,不如说“吞噬人心”来得贴切。人在想什么,“觉”一眼便能看穿。接二连三地被“觉”说中心中所想的时候,人的心最终就变成空壳了。(1)


    再不可一世的妖物,也只是驱魔师刀下的亡魂,遑论如他这般善用阵法的再生之人。“觉”最终也沦为为他所用的傀儡,他为寻找白绮费劲心思。


    白绮被“觉”看穿心思后恢复的记忆或真或假,不过是他操控“觉”抹掉或篡改了某些珍贵记忆,也是与真相相关的最为关键的部分。


    白绮信以为真,他的目的达到了。


    “前辈,如何了?”国师强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佯作出一副忧心的神色看向孟纨。


    “国主无碍。”孟纨言简意赅。


    国主恢复意识,意味着“觉”被消灭了。


    “觉”以人的心思为食,孟纨没有灵,它无法看穿孟纨的心思,饿死了。


    这一切尚在国师的计划当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觉”这样危险的妖物早晚会被除掉,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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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只会沦为祸患。


    “白绮姑娘往哪里去了?”他早已趁白绮沉浸在突然恢复的记忆里时在她身上放了追踪符,此刻正满心期待着孟纨一行人离开。


    孟纨默不作声,错开身形迈下石阶,领着徒弟们离开了皇宫。


    “殿下,进去看看吧,陛下很是思念你。”国师并不打算提前暴露身份,按部就班把后续事宜安排妥当。


    及至此刻,南箴才表现得像是一个父亲的女儿,眼角挤出几滴泪来。


    “父王,切身体会过被妖物附身是怎样一种滋味?”


    恢复意识不久的国主听闻此言,气得险些当场再度昏厥过去,“箴儿,你母后的事,是你错怪父王了。”


    南箴显然无意与他纠结于谁是谁非,“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母后已故去五年有余,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国主连连咳嗽,咳得面色紫红一片。南箴并未等他回答,自顾自道:“与妖物做交易的人是你,因此丧命的却是母后,皇权就那么重要,抵不过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你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可怜母后对你一片赤忱,我为她感到不值,你不配。”


    “箴儿……”国主颤巍巍地想要从榻上起身,身体却虚弱得无力支撑,复又躺倒下去。


    南箴步子迈得飞快,只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出了寝殿,“我不会再来皇宫,你好自为之。”她的声音随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消散。


    小白蛇逃命的速度极快,刚恢复的记忆时刻警醒着她,孟纨便是那个将她封印在太苍山的人。孟纨为何要封印她?单纯因她是千年蛇妖,或是她作恶多端,不可饶恕?


    她在国主殿内看见的老者究竟是谁?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南箴的父亲。她被妖物看穿心思的时候国师又在何处,为何不唤醒她。


    “苍天啊,睁开眼看看吧……”


    白绮正在杂草丛中穿行,忽闻一阵悲痛欲绝的啼哭声传来。她探出头去四下打量,只见一队送葬的人扶着棺材往前行。


    她正打算待他们通过之后再出去变幻人形透透气,忽然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与送葬队伍擦身而过。


    正是不久前在宫里打过照面的南箴与温霆玉,还有……国师?他们不待在皇宫内照看国主,来此地做什么?


    送葬队伍痛哭流涕敲敲打打渐渐走远,国师却突然顿住步伐朝白绮藏身的草丛看来,他拧紧眉头看了许久都未移开视线。


    白绮大吃一惊,莫非国师有透视眼,隔着层层叠叠树木草丛也能看见她——一条小白蛇的身体。


    “大师兄,你看什么呢?”温霆玉终于发现国师的神色有些不对。


    国师莞尔一笑,抬手指了指白绮所在的方向,“那里有异象。”


    白绮已是大惊失色,她早已能够熟稔地控制自身的妖气了,国师当真如此厉害能隔空看见所谓的异象?


    她心底对国师尚有诸多疑虑,藏身暗处恰好能暗中打探情况,眼见盘算即将落空。


    她实是觉出国师此人疑点重重,未能捋清楚为何国师同她说了一句话,她便中计,被那只妖物牵着鼻子走。


    她分明记得刚进殿的时候国师在殿内,她被妖物看穿心思时似乎还听见了国师的声音。为何醒来后国师却在殿外与众人一起等候,而其余人并无异议。彼时场面太过混乱,她都没来记得询问众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当白绮收拾好心情打算悄然钻出草丛时,身后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乍然响起。紧接着,一道声音哆嗦着传来:“道长饶命,小老儿乃镇守此间的山神,因无人供奉沦落至此。”


    白绮循声望去,一个……葫芦形状的东西晃晃悠悠地从她身旁经过,滚至国师面前,恭恭敬敬朝三人作揖。


    她暗自松一口气,还以为被国师的火眼金睛发现了。


    静观其变。


    白绮当下做出决定,只要不被孟纨抓住,其余人等皆不是问题。她潜藏在树丛里一路跟着南箴等人,想看看他们与她前后脚离开皇宫究竟有何贵干,何等要事竟是比国主的安慰更重要。


    不知走了多久,白绮口干舌燥,根本没功夫停下来稍作歇息。那三人像是感觉不到疲惫一样,马不停蹄地一路往前走,连带那位葫芦形状的山神也滚动得飞快。


    南箴一行人终于停下脚步,白绮打眼一看,竟是一座修建完善的山神庙,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与葫芦山神描述的“无人供奉”似乎不太符合。


    “老神仙,到您这庙里供奉的人挺多啊!”南箴笑着垂眼看向地上的葫芦。


    葫芦山神闻言着急了,连忙道:“假象,都是假象,百姓供奉的人并非是我。”


    国师像是生出了些许兴致,一挑眉,问:“此地还有别的山神?”


    “不是,鸠占鹊巢,你们懂的吧?”葫芦山神一脸正气,形容得颇为贴切。


    白绮跟在几人身后往热闹非凡的山神庙去,她趴在屋顶上往里瞧,这一瞧险些教她直直栽倒下去。山神庙里,原本摆放神像的位置早已不见神像的踪迹,而被一个活生生的人代替。


    别说小白蛇震惊得僵在原地,便是南箴等人,以及那位信誓旦旦称是被人鸠占鹊巢的葫芦山神也惊呆了。


    那位打坐一般坐定在神像位置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孟纨。三个徒弟站在他身后,正努力扮演凶神恶煞的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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