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
连怀瑾把她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冷眼盯着她。
“明日，我要随杨信一同出征，你敢上战场么？”
江摇光愣了愣，想都没想：“敢啊，有何不敢？”
连怀瑾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冷哼一声。
“你喝醉了，酒壮怂人胆而已。”
江摇光“呵”地笑了一声，扬起下巴：“什么酒壮怂人胆，我是酒后吐真言！”
连怀瑾没接她的话，而是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目视指向的远处。
“今夜丑时到明早卯时，应国的兵马会从这里经过，他们大约有五千骑兵。”
“你现在带上你那两个伙伴，沿着这条路往东，走到北星国。”
江摇光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
连怀瑾目视远方，神色晦暗不明：“若我战死，北星会成为北境中的最强国，你们到那里能够讨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又开口：“若这一战能成功，你我就此别过，以后勿要在江湖上提起我。”
“……”
她眉头紧锁，抬眼看他，目中有不解：“为什么？”
连怀瑾转过头望向她，目光浮现一丝复杂情绪，仿佛要把她的脸刻入脑海一般。
“就当是我的私心吧。”
“你可以有更宽阔的前路，没必要与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说完，他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走。
江摇光在原地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追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连怀瑾脚步一顿，眸色闪了闪，回头看她，皱着眉：
“怎么？”
江摇光紧紧揪住他的衣袖。
她印象里，天狼伐北，是从血路中杀出来的。
北境四国覆灭后，天狼也陨落了。
但不是真的陨落，只是连怀瑾死遁丢弃马甲了。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北境四国的战争，但从游戏的一些暗线中，也能看出北境战乱的凶险复杂。
如果他不能凭借北境的战乱一步登天，那他就无法成为日后的大boss飞鹤门连怀瑾。
她能感受到，目前的反派boss还没有彻底黑化，从他对下人的态度，对她的包容程度来看，甚至都可以说一句宽厚友好。
既然如此，她更要抓住机会，牢牢锁住这位boss的心，进一步博取他的信任。
“我说过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是不会当逃兵的。”
她目光坚定柔和，语气平静却有几分不容动摇的决心。
连怀瑾视线缓缓扫过她的轮廓，眉眼漠然中夹杂一丝担忧：“前路凶险……”
她是身怀绝技的良家少女，干净纯粹，慈悲又热心。
他自己已经深陷泥泞，怎么能让无关的旁人落入污泥。
九龙的秘密被他发现，鬼门背后的势力早已盯上了他。
他只能借天照的力对抗“九龙”和北境四国，若是失败，他只想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
“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绝不是累赘。”
江摇光握住他的手，传来冰凉的触感，但目光炽热。
面前人那双琥珀色眼睛让他一时愣了神。
她越坚定，就显得越天真。
越天真，他就越无法直视。
“此事不容商议。”
“你现在带着那两人离开，刻不容缓，否则……我不介意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江摇光脸上浮现疑惑不解的神情，两手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他扯了扯衣袖，发现扯不动，抬眼看到对面人有些执拗的眼神。
“那你就试试。”
她紧绷着脸，死死盯着他，就是不放手。
连怀瑾眼眸微眯，脸上神色阴沉下去。
刹那间，两人之间的线被崩断，双方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在昏黑夜色中交织缠绵。
醉了酒的江摇光出招诡异莫测，脚步难辨虚实，她的招式本就灵活多变，现在更加难料后手。
片刻后，两人停手。
他点住了她的穴位，一手揽住她的腰。
她不知何时掏出了他怀里的银铳，铳口对着他的头。
烟沙缓缓下降回地面，连怀瑾开口：
“我赢了。”
江摇光不服气地盯着他，视线里是他那双深如黑潭的眼眸，下一秒，她被他一掌击晕，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她来到了熟悉的黑暗空间。
系统音回响。
“玩家请注意，前传进度为37％，抹杀目标的不稳定因素增长值目前为4.1％。”
“您的游戏表现评级为：A。”
“请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继续保持？
她冷笑一声。
现在她都要被反派boss撵走了，还怎么保持。
她有些烦躁地在黑暗空间中来回踱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虚空中突然出现一张cg。
她抬眼一看，仔细思索后眼底微惊。
只见这张cg，角度很刁钻，从连怀瑾的身后穿过一道石缝，缝隙中是她在石谷中杀红了眼的场面。
cg名为『窥视』
连怀瑾在暗中窥视着她，cg的视角更像是窥视着正在窥视她的连怀瑾。
cg下面还有一段文字说明。
『占有欲作祟的试探，被推开后应激式的伪装，竟然激发了名为‘杀伐’的潜力，他在试探他在她心中的份量，也在窥探她的能力。』
江摇光错愕地反应了好一会。
什么意思？
那天连怀瑾被她推开，后脑勺磕在石壁上，她去探他的气息，发现他没了气息。
这是不是可以对应上那句“应激式的伪装”？
他当时在装死？
他为何要装死？难道他知道她的能力？在故意激发她的潜能？
他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反派npc吗？为什么感觉自己被他操控了？
细思极恐，她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黑暗空间逐渐消失，渐渐的，她陷入了昏睡。
连怀瑾抱着昏睡的江摇光，找到了韩慕戈和阿珑，让韩慕戈带着她往东边的北星国逃。
他描述得十万火急，仿佛迟一刻就会在即将来临的战场被乱箭射死一般。
韩慕戈心中虽有疑虑，纠结过后还是点头答应，收拾好行囊，背着江摇光，带着阿珑上了路。
连怀瑾看着远处的人影消失在飞扬的沙尘中，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
夜长路远，风沙弥漫。
“哥哥，姐姐怎么了？”
阿珑担心地盯着韩慕戈背上的江摇光。
“喝那么多酒，醉倒了吧。”
韩慕戈转头瞥了一眼肩头的人，撇撇嘴道。
“连公子不会有事吧？阿珑总感觉他有点怪怪的。”
韩慕戈细思片刻：“也许吧，听他的意思，这次可能凶多吉少，才让我们离开吧。”
“但是姐姐她……知道吗？”
“管她知不知道呢，逃命要紧。”
—
应国与大朔连横，北星与北崧连横。
北境格局南北两立。
北星在大朔的上方，刚刚吞并了月池国，是现下北境四国中势力最大的一国。
大朔与北星早早交了恶，只能与东侧相临的应国联合。
若想抗衡北星，只能看应国能否拉拢北侧相临的北崧，达到合纵局面，以多国抗一国。
连怀瑾猜测到了大朔和应国接下来的路数，打算从中作梗，在这两国还没彻底建立起联合时，就斩断他们的外交。
这次大朔与北星交战，应国派出大将尤楚宸率领五千精兵支援，就是在向大朔释放一个友好信号。
大朔前段时间本来派出将军巴哈尔前去应国与北崧边界驻军，以备不时之需，收拾鬼门石践，本是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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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
没曾想，一万铁骑兵直接折损在鬼门石践中。
这折损的一万北军，他当然要扣在应国头上。
但此时，天照派出的边防军仅仅三千人，这三千士兵，很多都是从天照东部地区调来的，在这北境荒漠中，已经忍受了足足半月的水土不服。
现在士兵状态欠佳，人数还不敌。
都护杨信早在七日前就往中央写信上报，请求加派兵马，支援粮草，虽等到了回信，却迟迟等不到支援。
按照天照到妥燕河上游的路程来算，援军应该会在这两日到，本应恰好和边防军会和，一起抵抗应国的骑兵。
奈何这两日风沙蔓延得太旺，可能路上有耽搁，应国骑兵即将抵达，中央派的援军还迟迟未到。
杨信本意是继续后撤，延缓与应国骑兵的交锋，拖延两日等待中央的援军。
但连怀瑾否决了。
他的意思是，率兵东进突击，越往西撤，离大朔越近，容易走漏风声。
恰逢今夜黄沙满天，应国骑兵经过东岭滩，会涉入那边的漩涡风眼中。
马和人会迷了眼，箭会被风吹偏。
他们只需在背风的高坡上蛰伏，暗放飞箭，就算射不中人，在那样的环境下，也定会让他们乱了军心。
此时此刻，三千边防军兵分三路，分别在东岭滩的滩头、岭坡南侧、滩尾的陡坡路边潜伏。
连怀瑾在岭坡南侧，杨信在滩头，两位执戟郎则在滩尾。
只见远处隐约有火光，马蹄声顺着风飘到耳畔，杨信瞬间绷紧神经，死死盯着那头。
应国将军尤楚宸行至东岭滩外，见前方的路如同一个壶口，入口上坡窄，出口下坡宽，两侧有高坡，风沙贯穿其中。
他生性多疑，顿时警惕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样的路，尤其是夜间，不该走。
一旁的副官叶愆是个人精，一眼瞧出尤楚宸的心思，迎合式地询问：“将军，前路迷茫，我们要不要再等等？”
尤楚宸神情严峻，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先等等。”
杨信见那行兵马停在了东岭滩外，迟迟不入滩，并不焦急，心中暗叹连怀瑾的神机妙算。
果真如他所料，尤楚宸他们按兵不动，选择等候时机。
但他不知道，流逝的时机，就是他的生机。
连怀瑾在南坡探头，看到那行兵马停在了远处，微微勾了勾嘴角。
此时东风灌入，东岭滩内只有穿堂风，漩涡气流还暂未形成。
尤楚宸越等，就只会等来寅时的西北风。
果然，风没有停止的念头，反而愈演愈烈，沙没有下落的势头，反而越舞越浓。
两风交汇，在东岭滩内会形成回旋气涡。
尤楚宸见风沙更加嚣张作祟，顿时陷入两难。
前进，兵马容易慌乱，不动，容易耽搁大朔的战事。
到底前不前进呢？
一旁的叶愆又瞧出了尤楚宸的心思。
大将军一个念头起，他会应声和，两个念头起，那就说明将军有了别心才会犹豫。
这个时候，他只需要鼓励将军的新念头即可。
毕竟将军的经验和判断都在他之上，他身为副官，给不出意见，那就只能鼓舞士气，帮助将军下决心。
“尤将军，这风越刮越强，再等下去，可能到天亮才能行军。”
“……”
尤楚宸微微皱眉，看上去在犹豫思索。
叶愆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臣想起前几日大朔将军巴哈尔率领一万北军走过这条路，此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若再等下去，只怕大朔与北星的交战会落了颓势。”
尤楚宸眸光一暗，咬了咬后牙，终于抬手。
“走。”
兵马铁蹄声再次密集传来。
杨信缓缓抬手，身后一千多士兵拉紧了弓弦，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