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家出来,沈慕林难得摇头叹息,马知县终究是走错了路,叫那黎兴隆钻了空。
一千两银子,一纸文书,明为赞助善举,实则暗度陈仓,不日便将那些商人拿捏在手中。
此后抬价溢价均不得商贩做主,做不下去的自然离开,若是有新奇买卖的小门户不稍费力便能将人逼走或是将秘方据为己有。
当真是好算计,这般说来,就算是马顺才凑够了一千两银子,怕是也不会费心思向本家举荐。
除非新来的是黎家熟识之人,否则黎兴隆握着马顺才好大一把柄,怎会轻易放过?
自是钱生钱,权生权为上上乘。
“那文书万万签不得,”沈慕林抓住顾湘竹,“我们现在就去福安街,免得有人听信谗言,真签了字可就追悔莫及了。”
顾湘竹自然万般赞同,他脚步稍顿,马家大门尚未关上,马知县送客而归,停在门前,门侧春联尚有残角。
他抬手轻抚过褪了色的红纸,院中昔日仔细打理的花坛因着近日无人照料枯了一半,明是生机无限的季节,却蔓起些令人恍如隔世的苍凉。
依稀记起旧时恩师赠言:博学鸣钟,慎思笃行,厚德载物,穆如春风。
而他贪小利无作为,一步错步步错。
马顺才恍然望着阴沉穹天,忽而大笑起来。
沈慕林蹙眉看去。
顾湘竹拉住他:“惹了祸总要解决,且让他自己待一待吧。”
沈慕林仍不放心:“那文书……罢了,先去福安街看看吧。”
两人快步而行,福安街相隔不远,并不费多少多少脚程,刚入巷口便听见有人说:“那文书若是签了,既不用多掏银子,日后还有人帮忙修缮养护,多好的事儿啊。”
“就是说啊,那林哥儿如今做大了买卖,我们却是要活不下去了,若再得罪了知县大人还有活路吗?”
“再说了那可是黎家,他们顾家好歹有个秀才公傍身,我们有什么啊?依我看,不如现在回去签了才是,免得夜长梦多,再隔着=一日,不知惹出什么事情来呢!”
闲言碎语冲进沈慕林耳中,慢下脚步,他眉心微皱,暗道不识好人心,又轻声叹了口气,吃喝摆在跟前,没生计如何养活一家人,难免着急找了道,也罢也罢,不与他们一般想法就是。
握成拳的手忽而被顾湘竹捞起压开,沈慕林微侧身,顾湘竹拉紧他:“乡民读书不多,许多事并不清楚,林哥儿不必生气。”
沈慕林平平淡淡应了一声。
顾湘竹问他:“回家吗?”
沈慕林一怔,转头看向他,眼中划过些许震惊:“你……你……”
顾湘竹道:“有些事苦口婆心并不见得起效用。”
沈慕林愣了愣,顾湘竹摸摸他的头:“别给自己太重担子了。”
面前的人比他还小上几岁,沈慕林头一次叫人摸着脑袋当小孩子一般哄,他缓缓勾起笑容,脸上有了丝丝缕缕热意。
人群围了好几层,高婆婆站在最中间,厉声道:“既如此,你们去签就是,当初林哥儿捉了刘麻子那厮,你们可都是叫好的,如今又要怪人家阻拦?明白福安街的事情烧不到他们家一丝一毫,林哥儿竹子为我们出头,帮我们思虑,你们这些没心肝的,还要乱嚼舌根,我呸!”
众人鸦雀无声,最先说话的人被训的面红耳赤,半响嘀咕一句:“可我们总要吃饭啊。”
高婆婆捂着胸口深吸口气道:“诸位乡邻,老婆子倚老卖老,仗着有些年纪说两句,当初林哥儿家差点遭难,又是叫地痞流氓扰生意,又是叫刘麻子暗地投毒,他黎家见不到顾家得利,屡次出手,这样的人他真有那好心与我们和善?我虽不识字,却也知道,人不是轻易变化的,那黎兴隆分明是叫利欲熏黑了心肝,只怕签了文书才是真叫拿捏了才是。”
此话一出,嚷嚷着要签字的人也没了话。
“唉,明是早就说好了的,这才过了多久,便要添银子做修缮,我们是租又不是买了地界儿。”
“真是涨也该明年再涨啊,竟这般捉急。”
“大不了我回家种庄稼去!若是挣不了钱累死累活干个屁啊。”
“对了,我听说府城好像换了大人,再不济我们告他们去!我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们!”
沈慕林所在位置恰是死角,有货物遮掩,他扯了扯顾湘竹:“走了,回家。”
顾湘竹便笑笑:“好,回家。”
路上,沈慕林问他:“你担心吗?”
顾湘竹并未思索:“打个赌吗?”
沈慕林别过头笑问:“赌什么?”
顾湘竹道:“赌黎兴隆能否得逞。”
沈慕林打量着他:“既是赌局,赢了可有奖赏?”
顾湘竹耳侧微热,抿唇轻问:“林哥儿想赌些什么?”
沈慕林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忽想起那夜出触感柔软的唇,思绪顿时跑了偏,不自知脱口道:“输了就让我再为你作妆一次。”
顾湘竹叫他一句乱了心扉,胡乱应了句:“好。”
可到底谁赌了什么,全然忘了定下,于是不清不楚回了家,无言却都红了脸,叫见他们久不归来等在门口的李溪好一阵焦急,发觉两人并未生病才松口气。
“春花回来了,大勇刚刚醒来,他俩家离得远,如今天色已晚,我留了他们歇一歇,大牛随虎子去住,这小子今日兴冲冲回来,说是王镖头有心叫他跟着走趟短程,七八日后出发,他高兴坏了,只是又犯愁如何和小篱讲,罢了,改日我与他一同回趟家。”
李溪端出留好的饭菜,叫他们净了手,各自递了筷子:“那事儿问清楚了吗?真涨价啊,可是不叫老百姓活了。”
沈慕林大致讲了一通,呼噜呼噜喝下些热汤。
李溪瞧着他这越发接地气的吃相,忍不住道:“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
沈慕林又问道:“对了,小爹,王嫂子打算以后怎么着?何大哥这要养一段日子呢。”
李溪叹气道:“他家也是可怜,公婆身子骨都不好,手足兄弟能顾住自己就不错了,两个娃娃刚吃了点东西,都瞪着眼守在大勇跟前呢,连个帮衬都没有,你俩吃着,我瞧瞧去。”
沈慕林嚼着玉米馍馍,动作慢了下来。
平日吃喝,顾湘竹那一份吃食的是特别盛好的,一碗盛汤水粥饭,另一碗盛菜,都摆在他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于是,盛满了竹笋肉片的盘子离沈慕林只两指距离。
顾湘竹听见他机械重复夹菜动作:“林哥儿,在想什么?”
沈慕林回过神:“王嫂子何大哥过去帮我们许多,我想帮帮他们。”
顾湘竹听他刚才询问,便已猜出他心思,林哥儿总是有一分情要还一分,他染上些笑意:“那林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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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怎么帮他们了吗?”
沈慕林颇为烦恼:“总不好直接送银钱啊,王嫂子绝不肯要呀。”
顾湘竹想了想,提议道:“王嫂子手艺很好,不如请她帮忙做些吃食?”
沈慕林拍案道:“对呀,我从前便爱吃王嫂子做的炊饼,想来该有好些人吃,正巧做小麻花也要人手,我这就去问问嫂子意见!”
顾湘竹连忙按下他:“先吃饭,他们一家四口正团聚,先吃完再去也不迟。”
沈慕林这才坐下,脸色笑容更灿烂几分不说,看向顾湘竹的目光也多了些炙热。
顾湘竹躲不开逃不掉,他是布巾蒙了眼,于是感官更加敏感。
沈慕林托着下巴更不收敛:“这样貌美又心思玲珑的小书生是谁家的呀?”
他悠悠叹道:“原来是我家的。”
说罢,他又轻声笑起来,顾湘竹叫他一番话先乱了思绪,又被笑声惹得失了语,许久叹了气,唇角越发上扬。
待吃过饭,见王春花耷拉着脸从屋内走出,沈慕林赶忙跑去,将一番心思说与她听。
王春花愣了又愣,看见离沈慕林几步远的顾湘竹点头,又听身后李溪相劝,忍了又忍还是泛起泪花:“我……我不知怎得感谢你们才好……我……”
沈慕林道:“从前嫂子与大哥帮我们许多,小何渡曾也帮过我们呢,嫂子千万别客气,我们也是要进面粉的,一并拉来就是了。”
王春花哑声道:“那……那摊位费……我明日就解约去!这样的地方老娘不稀罕去!”
李溪道:“大勇治病还有花销呢,便是官老爷也不能随意打人呢。”
王春花恨恨咬牙:“我只恨当时拉了大勇,若是少不了这顿打,叫他能再打两拳出出气也是好的,你是没见那师爷领着人的嘴脸,好大的官威,啧啧,不要脸的东西。”
李溪又安慰几句,扶着她去吃点东西垫垫。
沈慕林正待离开,见何渡拉着何芽站在门口,双手紧握,抓的小姑娘直打哆嗦。
他赶紧上前拽开,捧起何芽左手,嫩白的小手红了大片:“小子,多大劲儿啊,这是你妹妹的手。”
何芽忍着泪水,摇头道:“哥哥不是故意的,芽芽不疼。”
何渡一愣:“我……你怎不说呢?我……我……对不起。”
何芽抱抱他:“哥哥不难过,芽芽不疼。”
何渡忍下哭腔:“不怕不怕,以后哥哥保护你,保护爹,保护娘,谁要是欺负你们,我就揍谁!”
沈慕林揉了把他脑袋:“小崽子,吃饭了没?”
何渡抓住他的手:“教我打架,我要学打架!”
沈慕林见他满眼坚定,便知他并不是简单说说而已,他半蹲下身,揽住何渡肩膀:“仅学打架不够,我这里都是些野路子,你若想学,我自然全数教于你,我可先帮你问问武馆师父。”
何渡望着沈慕林,又看走向他们步伐稳健的顾湘竹,他知道今日来摊位闹事的是官府的人,是读过书识字的厉害人。
“我不懂,”他安静问道,“娘说读书识字的大人是能为百姓做主的厉害人,可他们既然是大人,为什么要欺负我们?”
小孩儿眼神热切,世间规则万千,总有不公,沈慕林不知如何告知于他。
顾湘竹站在他面前,正巧遮挡几分落日:“我教你识字,你日后自己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