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和哪吒同行。
他们聊了很长的一路。
大部分时候都是哪吒在说，沉香在听。
末了，哪吒问沉香：“所以，你又是为了什么？”
沉香捋了捋前因后果。
“最开始，是去灌江口查旧案那次。当时我就觉得，他们办案的方式和司法部挺像的。”
哪吒想说查案么，不都差不多流程？
但他转念又想起了，那天他之所以会隐身溜回去偷听梅山兄弟谈话，正是因为那时候沉香提到了办案流程，他们神色有些怪异。
但两千多岁的脑瓜子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就听沉香继续嘟嘟囔囔，“那时候，梅山三叔的说辞，倒也说得过去，但我总觉得心里有一个疑问，就很想弄清楚。”
“那你为什么当场不问呢？”
“或许是六叔的态度吧，我觉得他们挺讨厌我的，而且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我倒是想问，但他们见我就跑。”哪吒一边嘟着嘴生闷气，一边心里默默吐槽：沉香啊沉香，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还是没变，白白错过一次机会。
沉香听闻，憋不住笑了一声。
他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张奇奇怪怪的考评表了，科目一竟然是躲避风火轮的一百种方法。
于是他好奇就问，“他们为什么躲你？”
“……”哪吒不想回答，他岔开话题，“你还没说完呢，你觉得不对，想弄清楚，然后？”
“然后我觉得我应该先弄明白，我到底是觉得哪里不对。就去司法部的档案库里翻翻旧案，找点思路，但是主司大人说在那里找不到答案，让我下界来找。”
“八公主？”哪吒诧异。
他记得，这是个从前一起和他在南天门外骂过杨戬的主。
“那八公主对杨戬的评价如何？”哪吒问。
沉香不假思索，“主司大人对谁都是不偏不倚的，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评价。”
八公主不对劲，哪吒想，她指路下界可以找到答案，指定是知道些什么。
哪吒开始考虑从八公主那里问点什么出来的可能性……
“这一路，哪吒大哥你一直在说，我一直在听，再加上之前看过的一些材料，我觉得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
哪吒：？
“你说他做司法天神是图什么？”
我就是闹不明白啊……哪吒寻思。
他从前那么骄傲一个人，玉皇大帝的位置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屁，司法天神……怎么就做了司法天神呢……
“以前我觉得他贪图权位，是利欲熏心。但最近听了这么多，尤其是刚才西三公主提到的楠郡的事，我就觉得，他确实看中这个位置，但应该是有别的原因。”沉香猜测道。
“那我们这次就去楠郡验证一下。”哪吒说。
“咳咳。”沉香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哪吒大哥，不是我要打击你，只是我觉得，就算我们验证了他确实是救了楠郡百姓，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
“怎么说明不了？他要是真救了人，那就是并没有帮着玉帝王母作孽，说明他还是个好的。”哪吒激动道。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还是解答不了他做司法天神是图什么。”
“……”哪吒想了想，“这不是明摆着，玉帝下了什么祸害苍生的命令，他可以从中周旋吗？”
“你说的这种可能，它存在，但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已。或者说，这不是他全部的目的。”沉香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要做什么事，必须要保住这个位置，而从内心上又不愿意帮着玉帝嚯嚯凡间，所以才阳奉阴违糊弄过去。这样他既不违背本心，又可以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去做他想做的那件事。”
“所以说，即便我们查清楚，他确实是有在保护凡人，也还是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哪吒泄气，“那我们去楠郡岂不是没有意义？”
“当然有。”沉香肯定的说。
哪吒：？？？
“耳听为虚，我们目前只有西三公主一人的口供，不足为凭，现在去楠郡，就是要去查些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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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解释，“而且，没准楠郡可能有其他什么线索呢？”
“噢……”原来你还是怀疑他，哪吒心道，“不过，都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想要实证，查起来难度应该不小，只能碰碰运气了。”
哪吒叹气，那时候，谁也没想着，去关心关心受灾的楠郡百姓，不然，也不至于时隔几百年再去搜罗些当时的蛛丝马迹。
当两人到达楠郡的时候，发现事情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不少。
这里有一座很大的二郎庙。
这座二郎庙的香火之旺，比起蜀地的那些，居然是不遑多让，甚至蜀地偏僻点的所在，都还不如这里鼎盛。
这种不寻常，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谁家别处的香火比自家道场还旺啊？
两人带着欣喜敲出土地，自报家门，一顿盘问。
土地一问三不知。
沉香：……
哪吒：……
楠郡的土地城隍门神灶神，可都是当年收过草头神贿赂的，现在就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说出去谁是大聪明。
再说了，那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土地直呼“不知道”，哪怕哪吒抄起乾坤圈。
打发走两位“爷”，土地忙唤灶神：快和黎家打声招呼，就说事发了，天庭的人来查，让他们赶紧把那家谱啊画像啊该烧的赶紧烧了……
楠郡最豪横，人口最兴旺，子孙最成器的大家族黎家。
家主黎崇躲在密室里，眼前摆着火盆，左手族谱，右手画轴。
他很惆怅。
真的要烧吗……
他忍不住展开画轴，这是他家老祖宗亲手所作。
但黎崇舍不得的不是老祖宗亲笔，而是……
他第七千四百六十三次细细端详这画卷。
画卷之上一人玄衣墨扇，额间一抹流云，一派天神下凡之姿。
旁边提着两行小字：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
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黎崇摩挲着那两行字，竟然许久不愿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