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你的画。”王导说,“那幅《绊》,她想买来着,一方面她爹我买不起,另一方面被馆藏了,也没法买。”
叮咚,叮咚,叮咚。
手机响了好几声,酥酥给她发了各个角度、有整体有细节的画作照片。光影不同,看得出来是不同展子拍的,她看过很多次。
《绊》是一副画风挺怪诞的综合材料画,只画了三样主体,母亲、婴儿和脐带。母亲和婴儿都眼神麻木表情痛苦,宛如木偶,画面中唯一张扬飞舞的,是脐带。
脐带凌乱地缠绕着,一头绕着婴儿的脖颈,另一头捆着母亲的双手。婴儿的小手拼命扯住脐带,试图呼吸,于是母亲被捆得更紧,拖得更近。
不能挣脱,也走不了,都很痛苦。
沈棣棠已经八百年没看过那幅画,再看到就像面对自己多年前的情绪宣泄,能代入,但也脸热。
《绊》是她难过与冲动之下的产物。那天严翔毁了季灵芝的宝贝系列画,她才画下这幅丧气狰狞的作品。
我困住你了吗?让你没能去过更好的生活吗?
可你也困住了我。
脐带是锁链,我们是彼此的牢。
她清清嗓子,说:“我.....那会儿很生我妈妈的气,我总是很生她的气。”
【我也是。】
【人要是跟孙悟空一样多好,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就行。】
沈棣棠看着这两行字,隐约觉得,酥酥某些地方和她是一样的,但说不出,问也不好问。
王导倒是看出了她的不解,解释说:“夏琳没见着她就走了。”
【夏琳生我的时候羊水栓塞。】她补充。
沈棣棠一愣。
她有些敏锐地注意到,这对父女的称呼很特殊,换她来说,会用妈妈指代,而不是夏琳。
转念一想,也合理。
在这个家里,妈妈二字,大概从未有机会启用。
“我很不会看孩子,很久之后才发现她越来越不爱上学,不爱出门,不爱开口。带她去看医生,医生都说我粗心。”
【不怪我爸。】
这次是酥酥私戳她说的。
【我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人说我妈不负责任,还有人说我灾星,出生的时候拽着一条大肠。】
沈棣棠看着这两行字,喉咙紧得快要无法呼吸。这其中的恶意与愚昧并不像小学生的认知,大约也是人教的。
“有回看病的时候,精神卫生中心和画廊合作画展,就在门诊部旁边。她那时看到你的画,在原地站了好久。回家后,头一回当着我的面大哭大闹。”王导的油头散了,垂下来一缕,显得挺颓废,“到那时我才真正明白她,明白她到底哪里难受。”
【看完你的画,我算是从牛角尖尖里走出来一点,写了蓝嫁衣。】
“你本子写得挺偏激。”她说。
【彼此彼此,你那幅《绊》也是。我们都想不通。】
【我就是太想不通,所以觉得不如毁灭拉倒。】
【为什么啊。】
沈棣棠没说话,但她懂。
为什么呢?
或献祭,或审判,为什么站上高台的总是母亲?
坐在对面沙发的橘色小鼠往前挪点,又再挪点,靠近她。沈棣棠干脆站起身跟她坐同侧,本来挨着她,看她一僵就又往旁边移了点,保持距离。
酥酥小鼠又很快贴过来。
【猫猫贴贴.jpg】
【说是聊周边,其实我是想见见你,我可喜欢你啦!】
沈棣棠的手背挨着她毛茸茸的毯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知道你有多难找吗?”王导忍不住说,“你画完《绊》就再没什么水花,而且你画上还不署名,艺名感觉也就是摆设,我只好带着她到处看画展。”
找她?
闻言,沈棣棠看一眼对面的愉琛,但他没看过来。
“你画风很有记忆点,二轮海报比稿的时候,我立马认出来,就想着让她见见你。”
【主要是我认出来的!他不确定还扫描给我看的!偶像!!我对你是认真的偶像!!】
沈棣棠忽然觉得热意从心底蔓延至眼眶,说不出话。
【我前段时间状态不好!今天终于见到啦!!】她噼里啪啦地打字。
【但也不光是见你,还有个很重要的事!】
【我写这个故事跟你画画的时候一样,都是在宣泄,可我现在后悔了。】
沈棣棠问:“你想改结局?”
【呜呜呜!偶像啊偶像!不愧是我偶像!】
【我想给她们个好点的结局,所以才把主创都叫来,想着集思广益嘛。】
“我也得想吗?”愉琛问。
酥酥群里回:【那不然呢!!你和我们俩有区别吗??】
“好吧,好吧。”他说。
沈棣棠又看一眼愉琛,视线落在他脸上很久。
他依然没看过来,空气沉默片刻。
“我得想想。”愉琛说,“没那么快。”
沈棣棠也点头。
【好哇好哇!圣诞节正式开始排练,这之前都可以!!】
【在此之前,就拜托两位向内探寻,帮我找找答案吧!】
愉琛和多多先走出王导家,去电梯厅等。沈棣棠都跟着走了一半,犹豫片刻又走回来。
“我......退组的事儿,是我不好意思。”
“你们年轻人不都这样,爱闹矛盾,发脾气。”王导乐呵呵,“你没比我女儿大几岁,我能跟你一般见识吗?没事儿。再说,我一开始帮愉琛瞒你,你生气也正常。”
“王导,你跟愉琛,是怎么认识的?”她低声问。
“医院认识的。”
果然。
“你的画在精神卫生中心展过挺长时间,囡囡经常去看,有回给我发她偷拍的大帅哥,我一看,这不是愉琛吗?”王导乐呵呵,“他盯着你那幅画看,我就赶紧把剧本掏出来,毛遂自荐,问他有没有兴趣参演。”
“他怎么说?”
“他看完说可以演,条件是剧组得加个人,还说这人跟他有仇,不能让人知道。”王导捋捋头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费劲给仇人安排工作,但他肯演我就烧高香了....我管他呢。”
原来是这样。
沈棣棠掏出手机,闷闷说:“收款码给我,多付的工资我还你。”
“还我干什么,谁出的钱还谁。”王导说。
沈棣棠没说话。
“我真得谢谢你。”王导轻手轻脚地关上家门,才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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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你的画,囡囡会一直拒绝跟我交流。”
她摇摇头,“我也很感激。”
“啊?”王导一愣,见她没有回答的打算,继续念叨,“愉琛也真是的,早说画是你画的,我至于费那么大劲儿嘛。”
跟王导告别后,她走到电梯厅,按下电梯。
旁边通往露台的门咔哒一声,愉琛走进来,带来一阵薄荷的香。他穿着白色的风衣,风衣口袋透出淡淡的紫色,是烟盒。
“抽烟?”
“嗯。”
四目相对,沈棣棠忽然有一瞬间晃神。
酥酥对她画作的认可,忽然就驱散她近年来所有的迷茫。那一瞬间,她重新相信,艺术不是阶级,不是迎合,更不是什么投机倒把,而是纯粹的共鸣。
在这点上,愉琛没有替她作弊。
她忽然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难过后悔。
比起这点,还有其他更让她不好过的事情。
叮。
电梯声打断她的思绪,她迈进电梯,按下一楼。
愉琛也走进来,跟来时一样,站在她背后。两人一前一后,又一次被暗金色的镜子拉在同个平面,圈在一起。
她不看,他也不看,处在同个空间内,却像平行时空。
接着电梯关门,下行,失重。
如果把两只小猫关在一起,大概也会是同样效果,明知对方就在那里,却装作看不见,以此避免尴尬与冲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愉琛和她,像两只社会化失败的动物。有自由意志与锋利爪尖,但没有相处的能力。
两部手机同时响起,密闭空间,重合的铃声格外聒噪。
“酥酥”邀请你和“愉琛”加入了群聊。
“酥酥”修改群名为“MommyIssues*3”。
沈棣棠两眼一黑,这小孩儿剧本毒辣,怎么起群名也这么......犀利啊。
她在心里祈祷愉琛没听过这个说法,不然场面会更尴尬。
“哈。”愉琛极轻地笑了声,“这词儿真难听啊。”
是啊,真难听。
“巧了不是,你姐也说回来,刚好一家人聚聚。”电话里愉杰临的声音格外喜悦,“几点飞机?”
“明天下午三点落地。”愉琛说,“不用接我。”
“你俩时间差不多,我一道儿接你们回家。”他说。
电话那端安玉兰凑过来说:“多待一段时间再走,马上春节,再然后你回辽城巡演,来来回回多折腾。”
愉琛扬声说:“没事。”
挂断电话,他看着收拾好的行李,原地站了片刻。
之前他生病,全家跑来上海,错过白芦忌日,到今天已经迟了一个半月。那天酥酥说改结局,他忽然就想去看看白芦。
就像酥酥不恨夏琳,沈棣棠不恨季灵芝一样,他不恨白芦。
就像酥酥怪夏琳,就像沈棣棠怪季灵芝一样,他也怨白芦。
他推开废弃画室的门,在角落拿起一包紫色的烟盒。和他口袋里那包不同,这一包看起来很有年头,紫色褪得有些斑驳,像掉了漆的墙面。
仿佛稍微用力,就会风化掉。
他将烟装进行李,独自出发,去探寻答案。
或是改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