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朱小宝好不容易眯着，就又被郑和给摇醒了。
“太孙殿下，詹部堂已经候着了。”
谨身殿里。
詹徽见朱小宝进来，苦着张脸道。
“太孙殿下，山东、山西、河南、陕西都来折子了，初步算下来，有四十多个州府遭了灾，具体人数还得等……”
“才初步统计？”
朱小宝惊得差点掀翻案几。
“这地震就这么邪乎？”
詹徽声音越压越低。
“其中，山西的情况最为严重……”
“圣人有云，小民怨气冲了天和才会闹天灾，臣……臣请陛下上祭天地，下罪己诏！”
“简直荒谬至极！”
朱小宝跳起来，指着詹徽的鼻子骂道。
“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地震关他啥事？滚犊子！”
话音刚落，朱元璋就被谷大用搀着进来了。
老爷子往龙椅上一坐，就冲朱小宝说。
“詹徽说得对，祭天是做给百姓看的，稳固江山懂不懂？”
朱小宝梗着脖子。
“可地震明明是地壳运动，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可一瞅见老爷子瞪眼，他立马就蔫了。
“反正跟天子无关！”
朱元璋懒得跟他扯科学，挥挥手，让詹徽去准备祭坛了。
接着，他拍了拍朱小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傻小子，百姓要的是心里安慰，就跟烧香拜佛图个念想一样。”
“咱做个样子，他们才觉得天子疼百姓。”
可朱小宝心里却直犯嘀咕。
下罪己诏不就是让老爷子认栽吗？
他这辈子杀胡惟庸，征安南，功过本就扯不清，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揪住了把柄……
见孙子还拧巴着，朱元璋叹了口气。
“要是咱不出面，这天下，还指不定闹出啥乱子呢！”
“你小子跟着一起去祭天，该学的规矩不能少。”
“好吧好吧。”
朱小宝垮着个脸，应了下来。
此时，朱棣在北平府正忙得脚不沾地，粮草一车车往宣府运。
姚广孝凑了过来，不解的道。
“王爷，河北都快成皇太孙的地盘了，咱为啥还这么卖力？”
朱棣斜他一眼。
“少来这套，你打的什么主意，本王能不知道？”
“不不。”
姚广孝突然压低了声音，眼里精光直冒。
“殿下，小僧是指，您的机会来了！”
朱棣端着茶盏挑眉看姚广孝，这和尚眼睛里的精光，简直比佛前的长明灯还亮。
“啥机会？”
“这地震还能震出皇位来不成？”
姚广孝解释道。
“王爷，这地震可是老天爷递过来的本子！咱得在北疆撒点‘朝有奸佞’的风声。”
“奸佞？”
朱棣差点把茶喷出来。
“难不成让朱雄英学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他那帮文臣可都是心肝宝贝。”
“非也非也。”
姚广孝捻着佛珠笑道。
“咱是给将来的大事埋个由头。”
“这谣言就像埋在地里的种子，现在不指望发芽，只要有人知道根儿在哪儿就行。”
“等哪天咱要挥师南下，这清君侧的旗号不就名正言顺了？”
朱棣一拍大腿。
“妙啊！”
“大师你这脑子比刘伯温还能掐会算！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姚广孝慢悠悠起身。
“放心，小僧这就去安排。”
“咱不图这风刮多大，只要让老百姓耳朵里灌进点声响就行。”
谁是奸佞？
方孝孺、刘三吾都行，反正这顶帽子以后想扣谁头上就扣谁头上。
这么好的地震契机，姚广孝岂会放过？
养心殿里，炭火烧得正旺。
朱小宝搓着手跟朱元璋念叨。
“爷爷，集庆门那城墙塌得也太离谱了，秦尚书说……”
他把工部尚书的哭诉原样复述了一遍。
朱元璋沉默半晌后，说道。
“他没撒谎，这事儿怪咱当年想打肿了脸充胖子。”
“前几年朝廷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攒点钱都填了别的窟窿。”
“咱想着江南一时半会儿没战事，应天城防就没上心，谁知道地震一来就露了馅，眼下让你掏银子修墙，你怕是也变不出来。”
“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朱小宝挠了挠头。
“孙儿当时说话有点冲，看他那么大岁数还得下城墙捡砖……”
“冲就冲了！”
朱元璋把茶盏往桌上一磕。
“你是君他是臣，记住，你永远没错！”
“觉得过意不去，回头赏他几匹绸缎不就结了？”
“能当到二品尚书的，哪个不是被官场磨得像鹅卵石？这点委屈算啥？”
说着说着，老爷子突然就乐了。
“你这暴脾气，跟咱年轻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你可得改改，当皇帝得金口玉言，话说出去就是圣旨，有时候气急了说要杀人，都不能收回来。”
朱小宝听得直点头，心里却嘀咕。
那这么说，当皇帝岂不是连道歉都不用？
……
地震这事儿可把大明朝折腾惨了，詹徽报上来的数让人揪心。
五个省加应天直隶，死伤三十六万，光死人就快十万。
古代没挖掘机没起重机，地震比瘟疫还难治，朝廷只能拼命调粮食调物资。
好在交趾那边送来了五十万两白银，解了燃眉之急。
到了十一月，朱元璋带着朱小宝在天坛搞了场盛大祭祀，爷孙俩穿着龙袍太子服念罪己诏，把天灾全揽自己身上。
老百姓感动得直抹泪，都说遇上了千古明君。
朱小宝却觉得这事魔幻。
不就念了段稿子吗？
咋比送十石粮食还管用？
正琢磨呢，何广义顶着一脑袋雪花冲进了谨身殿。
“太孙殿下！关中传来了邪乎话，说地震是因为朝中有奸佞！”
朱小宝刚想笑封建迷信，却突然打了个激灵。
“奸佞？这话咋这么耳熟？”
他猛地想起靖难之役的口号，立刻追问道。
“这谣言传得广吗？”
“就是些老百姓私下里传的。”
何广义回复道。
“不对！”
朱小宝一拍桌案。
“你赶紧去查源头，看看是不是从北平传过来的！”
“对了，李景隆可回来了？”
何广义躬身道。
“前几天就该回来的，让地震给耽误了，昨儿个才进的应天城。”
“传他来见。”
朱小宝沉声道。
“是！”
等何广义走后，朱小宝还在念叨着“朝有奸佞”这句。
怪了！
这话听着咋那么耳熟？
跟靖难时喊的口号一个调调！
本是件不起眼的小事，他却越琢磨越不对劲。
要不是知道将来会有靖难这档子事，他准把这话当耳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