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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撒泼(八十六)

作者:遛鲸鱼的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暖色的光线下,林惜脖颈处的红疹已经蔓延到了下颌。


    她靠在车窗的玻璃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窗边缘,指甲与玻璃表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这样的大药店都没有,那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蒋思曜拍了拍照片,发给在医院上班的朋友看,这一款药毕竟是国外的,只要相似的成分就可以。


    林惜难受了也一声不吭,她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蒋思曜看了也不是滋味。


    “还能挺得住吗?”他声音里压着焦灼。


    他瞥了眼林惜,她正用冰矿泉水瓶贴着发红的耳后,水珠顺着她绷紧的颈部线条滑进衣领。


    “嗯嗯,喝冰水缓解了一些。”她强忍着不去挠。


    很难受,仿佛整个人在火山里,身上被千万只蚂蚁攀爬。


    她的耐受力其实挺好的,只是这一次还是不行,她还是没忍住,挠了起来。


    “你把空调再调低一些。”她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


    她喉咙里挤出的气音让蒋思曜心头一颤


    蒋思曜调到了十八度,“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皮肤下的灼烧感越来越清晰,像有人把滚烫的细沙注入了血管,随着心跳一波波冲刷全身。


    “别挠。”蒋思曜突然抓住她手腕。


    林惜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在锁骨处抓出几道血痕。


    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


    蒋思曜单手划开屏幕,医院朋友的回复跳出对话框:“这是瑞士进口的组胺抑制剂,国内三甲医院过敏科有储备,我帮你问。”


    车窗外的景色已经糊成色块,她捏着水瓶到第十七下时,终于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发际线流下来。


    老医馆的门楣上悬着"妙手回春"的乌木匾,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叮当作响。


    蒋思曜半搂半抱着林惜跨过青石门槛,中药柜的沉香混着艾草味扑面而来,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哎呦喂,小姑娘面孔煞白嘛!”老中医从红木诊台后站起来,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滑到嘴边。


    她说着一口糯软的上海话,白大褂袖口沾着褐色药渍,“快坐到这里厢来。”


    林惜瘫坐在藤编诊椅上时,腕骨撞出清脆的响声。


    老中医三根手指搭在她脉搏处,眉头越皱越紧,眉间挤出个‘川’字。


    “侬格个过敏厉害得嘞”


    她翻看林惜红肿的眼皮,吴侬软语突然变得严肃,“组胺超标要伤内脏的呀,小姑娘不要命啦?”


    “我晓得...“林惜气若游丝,指甲在椅子扶手上刮出细痕。


    “今天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菜里有柠檬...”


    “大夫,有药缓解这个症状吗?”蒋思曜心里着急得不行。


    “有的。”


    他盯着老中医钢笔在处方笺上划出的墨迹。


    药柜玻璃映出林惜蜷缩的背影,她后颈的红疹已经连成片,像被沸水烫过的虾壳。


    蒋思曜紧紧攥着她的手。


    “小周啊,”老中医突然用普通话叫人,“去灶披间把紫铜药吊子拿来。”


    小周踢翻了角落的搪瓷痰盂。


    不锈钢盖子滚出去老远,惊起竹帘后打盹的虎斑猫。


    老人正用软布蘸药酒给林惜擦手腕:“姑娘忍一忍哦,这个土三七药酒虽然痛,但是消肿快呀...“


    林惜咬着的下唇已经渗血,却还强撑着对老中医微笑。


    那个勉强扬起的嘴角像刀片划在蒋思曜心口,她苍白着脸说“没事。“


    医馆的中药味伴随着晚风冲入鼻中,粘在蒋思曜汗湿的后背上。


    他望着处方笺上龙飞凤舞的字体,第一次希望这间充满樟脑味的百年老馆真如匾额所说。


    老中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圆框眼镜,:“小姑娘回去要当心点哦。”


    她转身从药柜最上层取下青瓷药罐,手指沾着药粉在玻璃柜台上画圈,“格个药粉要用凉白开调成糊糊,侬爱人帮侬擦身上发红的地方...”


    “擦到红斑退特就不用擦了,一日三趟,一趟两包——”


    他们拿了粉末的药方和一瓶液体药酒。


    林惜吃过药这才回家。


    临走前,蒋思曜多扫好几百给老中医,两人这才离开。


    蒋思曜仍不放心,微微俯身看她:“有没有觉得好些?”


    林惜声音闷闷的:“嗯,好多了。”


    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他一直紧张她,她只好这样说,不想让他过于担心。


    身上的红疹依旧刺痒难耐。


    车子停得有些远,两人需要步行一段。


    车子停在靠外,他们还要走一小段的路程。


    走到一家店铺门口,她停下脚步,晃了晃他的手,蒋思曜还在紧紧牵着她的手,明明她很热了却还是没挣扎开。


    一家冰淇淋店。


    “想吃,买一个。”林惜一脸可怜地看着他。


    “还不能吃。”


    “我以前过敏时也吃的,凉凉的反而舒服。"她不死心地解释。


    “医生刚才怎么说的?等好了再买好不好?”他放软语气,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


    林惜心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她看着继续牵着她往前走的男人,有点生气。


    她挣脱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走。


    “生气了?你喝了药,药性相冲,还不能吃冰的,听话点。”他还是轻声哄她。


    林惜最抵触的就是“乖点、听话点”这样的字眼,更不想搭理他了。


    他再一次去牵着她的手,林惜躲开。


    “我现在不是很想和你说话。”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言外之意让他闭嘴。


    “好,我不说了,先回家。”他保持着半步距离。


    暮色中的归途格外漫长。


    林惜闷头走着,身上的痒意虽稍缓,心头的郁结却越缠越紧。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失控,就像不明白为何偏偏对他这般任性。


    即使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


    林惜生了一路的闷气,身上那股痒意算是淡了一些,她睡前又喝了一包。


    从回家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主要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洗过澡后,她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翻开那一瓶药酒,蒋思曜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上前。


    “我帮你涂。”


    “我自己可以。”林惜不看他,拒绝道。


    “还在和我生气?”


    林惜摇头,想要从他手上把药酒拿过来,他不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今晚从头到尾都是,我应该一早就问清楚你的饮食习惯的,抱歉,让你过敏了,等你好了再带你去吃冰淇淋,行不行?”


    林惜也不是真的怪他,只是她气的是:“可是我想吃个冰淇淋,你都不给我买。”


    “医生的话又不是都是对的。”


    “林惜,听话。”


    他怎么和父亲一样,爱说一样的话?


    她更不想让他帮涂了,僵持间她突然起身去抢,不料他恰好低头。


    "砰!"


    两人的鼻梁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他愣了一下,她疼得皱眉。


    这一撞仿佛打开了泪闸。


    林惜心底的那股火彻底上来了,她鼻头泛着酸,心里也想哭,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掉下来:“你烦死了,都怪你。”


    哭着哭着像是有天大的委屈。


    他也没想到她突然大动作从他手上抢东西,这一回头就撞到她了。


    “好好好,怪我怪我,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她带着哭腔扭头,却被他温柔扳回肩膀。


    林惜还在哭,他这个人真的是气死她了。


    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了,她捶着他的肩膀:“都怪你。”


    “嗯,怪我,对不起,随你怎么打我。”


    她这样撒泼,他倒还安心一些,不然总是一个人闷在心事,那样他只会更难受。


    她又不动了。


    “我看看你鼻子有没有被撞红。”


    “没有,别看了。”林惜语气没控制好,朝着他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冲。


    他依旧一副好说话:“不看,那我给你上药,后背也有你怎么够得着,嗯?”


    ——


    蒋思曜安抚她的情绪,等林惜不气了,她更不看他了,自己向来理智在他这里怎么成了这样?


    虽然是他也有惹到她。


    蒋思曜拿了她平时靠着睡的那只大熊,“你趴在上面,我先给你涂后背上的。”


    她不说话了,方才的失态让她后知后觉地羞赧,他当是默认。


    她的背很美,白皙的嫩肤上白得发亮,美中不足的是多了红印块。


    药酒冰冰凉凉的涂在身后,果然舒服了不少。


    蒋思曜问她:“上一次过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着她过敏时这么难受,他……


    “初中的时候了。”陈年旧事了,她没说太多。


    可是,他想听。


    “因为什么造成的?”


    林惜本不想说的,但他都问了。


    她声音闷在绒毛熊里:“中学的时候去研学,我们去了一个庄园,那一天吃东西的时候我也没注意,吃了上面滴柠檬的牛排,我只以为是夏天庄园里蚊虫多,被叮咬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过敏。”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喝水,洗澡。”


    “怎么不找你们的老师?或者说让你舍友帮忙叫人…”棉签停在半空。


    “那时候很晚了,好在那时候没吃那么多,还能忍着,我就没叫。”


    想想那时候,林惜当晚整晚没睡,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的声音反倒会吵到舍友,她就坐在床头上,看着窗外庄园的夜景,想着家乡,想着妈妈。


    蒋思曜是又气又心疼,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抱歉,不应该让你碰上柠檬的。”


    清醒之后,林惜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这样郑重地和她道歉。


    “没关系的,是我没和你说清楚。”


    “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吃的?或者不喜欢吃的,我下次注意。”


    “好像,也没有了。还有我不喜欢吃有关草莓口味的有一切东西。”


    蒋思曜庆幸自己上次订的蛋糕上面没有草莓。


    “嗯。”


    林惜问他:“那你呢。”你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目前没有。”


    “哦。”那比她好养活一点。


    -


    即使是涂了药,身上那股劲还没完全消散去,林惜睡不着,她怕影响到蒋思曜休息想要去客房睡。


    他把人摁回床上,“就在这睡,我没关系。”


    好吧,既然她都这样说。


    迷迷糊糊间,她只记得自己后半夜才睡着,蒋思曜显然是也是因为担心她,一夜没怎么睡好。


    半夜的时候,他醒来,见着她终于睡着,安心了不少。


    她整个人挤到他这边的枕头来,被子被她踢到床尾,好在房间内是恒温,不然她又得着凉。


    他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怀里。


    记得,两人第一天同居的时候,她说过她睡觉并不安分,这么久以来他算是见识到了。


    翌日。


    闹钟响了一声,他几乎第一时间把闹钟掐掉。


    她察觉到了,继续埋头睡,后半夜才睡着的,整个人昏沉沉的。


    她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动作很轻把她的手收好,随后翻看了看她的身子。


    林惜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人清醒了几分,闭着眼睛问他:“几点了?”


    “六点。”


    他检查她身上的情况,她穿的吊带睡裙,裸露在皮肤外的红疹已经消散,只是还泛着淡淡一层,不算严重。


    看来药效很有效果。


    “今天就在家休息,不去公司了,我给你说了。”蒋思曜和她说。


    林惜迷迷糊糊地应:“嗯。”


    他又重复了一遍,怕她还没完全清醒。


    “知道了。”


    “那我说了什么?”


    “今天不去上班,下班你会早点回来。”


    “嗯。”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可爱也好看,没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林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她看了看身上的红疹已然消散,整个人又洗了一遍澡,昨晚上的药酒涂在身上还是有点味道,她不喜欢。


    随后,又把床单都换下来,换了新的床单,再把房间的净化器打开,阳光洒在阳台上。


    好久没能这样休息了,睡到自然醒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干坐着她也闲不住,到书房里挑了本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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