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沙坐在书桌前。
至高天境下着雪，山林早先就已覆盖了一层落雪，现在又有新的一层落下，雪花向下拥抱着已经冻结了的冰霜，发出细微的疏疏声。
屋内亮着柔和的暖色调灯光，祂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而看向桌面。
桌面上空无一物，唯有一只小小的纸船，它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气流托起来似的，漂漂荡荡，悠哉游哉，在深褐色的木制长桌上漂流，一会跑到桌角，一会又回到格里沙身前，但不论何时，它始终保持在格里沙的视线范围内。
格里沙的目光追随着纸船，在大雪即将停下的那个时候，祂伸出手，似乎想要对纸船做些什么。
“哒哒。”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敲门声。
格里沙起身，走出书房，穿过长长的回廊，绕过壁炉，横跨空荡荡的客厅，来到门前。
伴随着吱呀的一声，拉开的门后露出一个裹着斗篷的人，来人掀起兜帽，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格里沙看。
一时无言。
忽然，一阵裹挟着纷扬大雪的风从奥赛库斯身后刮来，卷起祂的斗篷，也揉乱了祂的长发，奥赛库斯不得不用伸手捂住脑袋，按住凌乱的金色发丝，而这使得祂的胳膊也从宽大的斗篷中露出来，和脸颊一样，苍白得几乎和身后雪原融为一体。
格里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眼皮有点肿，鼻尖泛红，是哭了一晚上吗？’
像是感受到格里沙的凝视，奥赛库斯率先打破了沉默。
祂吸了吸鼻子，让冻雪般的空气流进胸腔，简洁了当地说：“阿蒙在哪？我来找祂。需要治疗的话，我会帮忙的。”
*
混沌海中，无数种颜色的洋流平静地汇聚在一起，从一个平台倾泻到另一个平台。这些平台层层叠叠，悬垂的多彩瀑布有的是自上而下，也有的由下而上，无数色彩纷杂错乱，构成庞大而玄奇的混沌。
在距离最近一个平台相当遥远的上空处，有一层云朵似的气海，混沌海最深处时不时升起一阵蒸腾的气流，用以补充这片气海，从而支撑漂浮在海平面上的纸船。
气海慢悠悠地翻起浅浅的浪花，纸船也跟着漂漂荡荡，在这片没有参照物的世界里分不清大小，看着像是谁随手折了放进来的小玩意，直到纸船上忽然探出一只手。
“亚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给我找的书怎么又像过家家一样。”
手的主人百无聊赖地靠在船舷上，阿蒙向后仰着头，随手拨弄了几下海面，看着气体构成的海洋泛起一阵阵软绵绵的涟漪。
坐在纸船另一端的金色头发天使抬起头，从写作的世界中脱离出来，对弟弟轻声说：“父亲说你的状态不稳定，为了安全起见，用儿童绘本承载的温和力量进行心理疏导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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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温和温和，温和得一点用也没有，父亲就是把你叫过来和我一块呆着等妈妈……”
阿蒙一顿，忽然想起父亲尚未解除亚当的称呼禁令，虽然自己已经能够称呼母亲，但提起这事恐怕双胞胎兄弟心中不好受，自觉失言，便绕开这个话题。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计划从来没有成功过。真无聊。”
阿蒙抿了抿嘴，啪的一声合上书扔进亚当怀里，抱着胳膊将身子一偏，侧倚着船舷，闭上了眼。
亚当默不作声地把书塞进背包里，静静地看了祂一会，然后向远方眺望——气海漫无边际，祂们乘着纸船在海上漂浮，升腾的气浪遮掩住了下方深不见底的混沌海内部，也替祂们挡住了所有可能的污染与影响。
这里是父亲专门空想出来，用以安顿祂们的地方，纸船很轻，刚好能够搭上轻飘飘的小乌鸦，至于自己——亚当心中微叹，祂只能偶尔来陪阿蒙一会，再过五分钟，祂又要回到乌洛琉斯那里去了。
“这里只是暂时的歇脚处，只要稍等片刻，奥赛库斯一来，我便会打翻纸船，让你们一起落进混沌海深处我准备好的治疗区域。”
亚当回想着父亲交待的话。
‘可是……’
空想天使发着呆，连祂自己也没发现祂摊开了笔记本，漫无目的地胡乱圈点勾画着，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等来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