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旬丫儿在家里帮忙做活儿,临近午间才背着背篓来找雪里卿。她手里捧着一只大陶碗,开心道:“今天磨豆浆,阿爹让我带来的。”
“还有。”
她转身示意后面的背篓。
雪里卿从中拿出一只宽叶包,拆开是浅黄色的豆渣。
怕他不懂怎么吃,旬丫儿解释:“这个可以炒菜还可以做饼,可香啦,阿叔不会的话我帮你做。”
雪里卿合上:“周贤会。”
旬丫儿知道他家午间会吃饭,放好东西后立即要走,却被雪里卿拦下,迎面大门周贤也扛着锄头出现,挡住了路。被按在椅子上,她连忙道:“今天磨豆浆,我喝得很饱,现在吃不下饭了。”
昨天就蹭了一顿,还有肉的。
今天肯定不能再吃了。
“不逼你吃。”雪里卿轻声安抚,接着让她面朝自己,眼神变得严肃,“旬丫儿,阿叔问你一件事,你要认真思考后再回答,思考久一些也没关系。”
旬丫儿被这气氛整得有些忐忑,怯怯点头:“阿叔问。”
“你愿意现在嫁人吗?”
因为雪里卿嘱咐要认真慎重、思考久一些,旬丫儿便没有立即开口,努力开动脑筋。憋了会儿,她呆呆问:“成亲还有愿不愿意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要爹爹阿爹点头,女儿便盖上红盖头跟人走,不都是如此吗?
“有。”雪里卿语气无比肯定。
见女孩一片空白的表情,站在一旁周贤暗暗摇头,出声道:“你可知定亲前双方需要相看的规矩?”
旬丫儿点点头。
“相看时媒人会带着男方前往女方或哥儿家中,由女子或哥儿在暗中瞧看,觉得合适他们便会寻个理由出去相见,若看不上就冷着不出来。自古礼制如此,自然是有本人愿不愿意的。”
周贤的解释令旬丫儿理解了些。
可惜她唯父命是从的根在心中扎得太深,勉强听得了道理,若放回自己身上就又完全不明白了。在她家中,爹爹就是家主,是一切,她与阿爹都要倚仗他听他的话。爹爹说一句休弃,阿爹瑟瑟发抖,再骂一句煞星,她就得跪下等候发落。
旬丫儿回答不出,只能请求小雪阿叔等她再多想一想。
直至看着女孩背着背篓消失在院门外,雪里卿眉头皱紧,搭在腿上的手缓缓捏紧。
周贤弯下腰,偏头挡住他视线。
“卿卿似乎很担心?”
雪里卿恼道:“不许这般唤我。”
周贤弯眸:“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①”
卿之一字唤人本就亲昵,常作夫君唤夫郎娘子的爱称,偏又恰合了雪里卿的名字。听他这满口卿卿卿卿,哥儿半张嘴巴一时间话都卡在喉咙间,晕红的眼尾满是恼羞成怒。
半晌蹦跶出一句:“登徒子。”
上午刚刚见识过林阿奶的机关枪式骂人,哥儿红着脸干巴巴崩出这句,实在跟小猫撒娇差不多了。周贤笑得更开心了,拨弄了下他发红的耳垂,问:“这么可爱的哥儿,给亲吗?”
下一秒他被踹翻在地。
哥儿翻飞的衣摆都带着愠怒,很快东屋门被砰地甩上。
招惹得多开心,哄人就有多狼狈。周贤在门窗上来回趴,低声轻哄,还用家里最后一份奶酪做了近日哥儿最心爱的玉米烙,满院飘香连鸡都馋了。
这都没给哥儿钓出来。
周贤愁的自己先吃了一块。
屋内光线昏暗,雪里卿坐在炕沿,一向端正的背松懈下来,垂敛的长睫下都遮住眼底的郁色。
他的确很担心。
刚刚解决完雪家之事,少时经历历历在目,他不希望有人重蹈覆辙。但过往经验告诉他,很难。
前三世,雪里卿共当过五年首辅,也曾在朝中力压众议发布法典,意图改变哥儿女子地位,让发生他与阿爹的经历不再发生。
可是所得结果却反令他怀疑自己。
雪里卿曾亲眼见过,有位县令按他所发布的新律断案,要惩罚一个整日虐待夫郎女儿的男子,那被害的夫郎听闻结果后竟大喊冤枉不公,带着女儿一头撞在县衙柱子上要为救夫以死明志。
满阶百姓鼓掌称赞,当立牌坊。
散去后还能听见有人低声骂当今新律倒反天罡,害了那么多人,首辅是大绥首恶,其中话最多最重的都是妇人夫郎。
看着叫好谩骂的百姓、骄傲的罪男与柱子上夫郎与女孩的血,雪里卿气得手指发抖,又深感无力窒息。
男子不服他能打,百官阻挠他能骂,皇帝不赞成他亦能压,可若是本人如此雪里卿又能做什么?
被规训的思想如深扎千年的树根,即使律法护持在前,有人将摆脱之法亲手奉上,他们都因为头埋得太低看不见,一味说着自轻自贱的话,还要反骂眼前的人碍了路。
……
这时,耳边再次传来外面周贤散漫的声音:“要我说,你不必太过在意旬丫儿愿不愿意。她年纪太小,分辨不清很正常,咱们把局一攒直接办了就行。”
雪里卿动动嘴,忍不住气道:“我又不是天生来管闲事的。”
周贤不赞同:“怎么不是?”
这话可捅了他的气窝,雪里卿大步过去拉开门,寒声道:“你敢再说一次试试?”
见哥儿出来,周贤眼眸一亮,连忙先侧身倚在门框上挡住,才捧着只剩一半的玉米烙厚着脸皮笑吟吟道:“周贤的事就是贤事,你下凡就是来管我的。宝贝饿了吗,为夫还给咱家未来的新宅子画了好几种样式,吃完饭你选选?”
雪里卿一拳砸在棉花上。
泛红的桃花眼瞪了瞪男人,又垂眸看了眼玉米烙,片刻后瞥开脑袋:“剩的,我不吃。”
最后他还是喝了旬丫儿送来的豆浆。
黄豆浆本味醇厚,里面还加了些白米一起熬煮,粒粒软糯被豆浆浸透,吃起来更别有一番醇香滋味。另外还有鸡蛋豆渣面饼、两盘时蔬和一碟酱牛肉,洗了些昨日采到的覆盆子。
周贤吃过一盘玉米烙,速度依旧风卷残云,反而是哥儿胃口不佳,有一搭没一搭喝两口饭,筷子都没怎么动。
他试着朝人面前推了推牛肉,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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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过后有些无奈,不过他也没再提旬丫儿的事了,只问:“待会儿我去地里给短工送饭,你跟我去玩吗?”
雪里卿垂眸没有拒绝。
经过几天的忙碌,地里已经忙的差不多了,今天下午就能种完了。
五名短工干活麻利,几亩田也都种得很好,这趟送午饭时周贤提前结了今日的工钱,跟几人约定小雨季过后再来给自家开荒地,待遇不变,如果有合适的人也能带来试试,男女哥儿不限。
有林二丫在前,大家自然相信这不是虚话,都笑着点头答应,迫不及待介绍起来心中的人选。
雪里卿站在杨树下,默默看着不远处周贤在人群里游刃有余说笑,注意到余光里吃饭的母子。正喝豆浆米糊的孙小满昂首望着他,咿咿呀呀挥着小手笑,看起来明显比前几日有精神许多。
见此,雪里卿闷闷的心情好了些。
他拂衣坐在旁边青石上,伸手捏了捏娃娃的手轻问:“近日如何?”
林二丫抱着小哥儿,满脸感激地回答道:“托东家的福,现在满哥儿每日都能吃饱,过两月攒点钱还能买布给他做身新衣,被赶出去家门后,我从未想过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说到后面,她哽咽起来。
雪里卿看着她的泪眼,忽然问:“若回到当初,你如何选吗?”
林二丫闻言愣怔,下意识摸摸怀里的孩子道:“都是爹爹与长辈做主,我哪有选不选。”
刚说出一句她声音停住,忽然想明白他究竟想问什么,深吸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
“我爹我奶打我骂我,爷爷和阿娘对我从来不管不问,夫家虽穷苦,待我却很好,亲戚难缠了些也不怕,总归是自家关起门过日子。若能选,我还会愿意嫁给夫君。”
林二丫与旬丫儿的情况很像。
听见这样的回答,雪里卿心中有一丝失落,却也理解。
设身处地去想,若他从前便利用周贤来摆脱雪家和律法的制约,即使后来重生也会下意识选择如此。他只是失落旬丫儿或许也是这么想,即使知道这不好,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妨碍?
这时,他身边出现一道身影。
周贤压下一片青草,盘腿坐在哥儿身边,似是聊家常:“那若是遇见一个相同遭遇的女孩,她爹为了银子要将她半卖半嫁出去,你会怎么选?”
林二丫抱紧孩子摇头:“不知。”
“我遇见是好夫家,却难保她们遇见什么人,两头都不是好去处。别人我选不来,但若是我家满哥儿,我一定会帮他参谋个好人家,绝不能如我这般。”
周贤赞同地就是就是一番,最后挥挥拳头道:“若是我就跟老登干一架,打不过也要咬几口,多疼几次就乖了。”
这话实在大逆不道,林二丫连忙扭头查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后松了口气。心中想象了下自己把亲爹咬得嗷嗷叫,也悄悄点头表示认同。
若是能,那可太爽快了。
她简直想跟老虎换牙齿,跟恶狼换爪子。
想了想,她笑着拍拍小满哥儿的背,用气声悄悄说:“没爹也挺好,娘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