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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找一颗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曦初照,黄浦江上薄雾缭绕,沉睡的上海城还未苏醒,可黄埔码头却早已戒备森严。几个穿着官服、头戴花翎的大清国官员早早等候在码头上,一直到天边泛起金色,远处才隐隐传来几声汽笛的轰鸣,轮船巨大的黑影缓缓穿过薄雾,破开平静的江面,朝着码头靠近。


    正是义国邮船公司的斯芬克斯号远洋邮船。它从义大利威尼斯城启航,经过两个多月的海上漂泊,终于在这一年的初春时节,抵达了上海。


    等舷梯放下,太阳已经破开云层,跃出海面。散客们先被水手拦在船舷处,从最上层的贵宾舱房走下一行人。


    他们各个身穿正式官服,神情肃穆,行动举止间不闻一点儿谈笑杂声,当先的是一位面容和蔼、气势却逼人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亲王团龙补服,斜披绶带,步伐稳健,第一个踏下舷梯,官靴踩上地面,荡起一阵微尘。


    码头上的几位官员早已迎上前去,对着他行正式见礼:“微臣叩见王爷,恭迎王爷回国。”


    待得了恭亲王起身的吩咐,这才站了起来,又拱手对着其余人作揖:“各位大人路上辛劳。”


    众人急忙还礼,大家便是一番寒暄谈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松江府知府还想邀使团入上海驻留,却被恭亲王婉拒,一行人就地登上兵轮“海平号”前往秦皇岛,再换乘专列经天津,这才抵达京师正阳门火车站。


    因着使团出发前曾在火车站遇袭,现在正阳门车站已经全部戒严。毓琼穿着一条带有裙托的丝绸拖尾长裙,在戴望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踏上月台。


    才刚刚站好,脑袋上就被重重拍了一下。毓琼正惊讶抬头,下巴处已经握上了一只大手,掐着毓琼的脸蛋左右扭动,一个快活的年轻男声紧接着响起:


    “呦呦,让我看看,这洋妞是谁呀?”


    毓琼恨恨甩开他的手,将有些歪斜的帽子扶正,没好气地用手里一个精致的小手包去揍他:“什么洋妞!是我,是我是我!你妹妹!”


    戴茂勋挨了几下,一边笑着闪躲,一边故作夸张地“哎哎”痛叫,得了父亲狠狠一拳,这才终于安分下来,一边嫌弃地看着妹妹脚上那双后跟高高的鞋子,一边伸出手臂去扶她:


    “那会儿就说让父亲带我去出洋,他偏丢下我带了你去。你看看,你这衣服腰勒那么紧,这裙子蓬成那样,这都是什么啊……”


    毓琼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最近法兰西最流行的时装,可贵了……”


    兄妹两个嘀嘀咕咕跟在父亲后面,前面的戴望鸿却忽然停下了步子。


    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前方,先对着戴望鸿行礼,接着转向毓琼和戴茂勋,拱手笑道:“小戴大人,毓琼格格。”


    是费扬阿。他朝着不远处的恭亲王抱拳示意,微笑着开口:“王爷有话给格格,让我代为转达。戴大人和小戴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戴望鸿二人自然应允退后。毓琼扶了扶帽子,看着走到她面前的费扬阿,有些紧张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费扬阿看她一脸掩饰不住的紧张,忽然笑了。他眸中盛满温煦的笑容,弯腰凑近毓琼一些,压低了声音:“我骗戴大人的。王爷没话给你,是我想来与格格告个别。”


    毓琼先是长松一口气,紧接着立刻一阵紧张。她瞟了恭亲王一眼,急忙也将声音压得极低:“你竟然敢假传王爷的口谕!就是在王爷面前再得宠,你可也得注意着些,可不能再这么胆大妄为了!”


    费扬阿被训斥一番,却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也不生气,从善如流的点头,承诺以后再不这样了,然后又与毓琼约定,以后有机会再见。


    这一路上,费扬阿对毓琼多有照顾,毓琼自然啄米般点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满是诚挚。


    “那说好了,一言为定。”费扬阿看着毓琼鲜活生动的表情,强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想去揉一揉她的头顶的手,笑意更深,“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毓琼快乐的点头。费扬阿对她行礼,让开一条路,毓琼就从他的身边跑过,去找正立在旁边低声说话的父兄。三人去与恭亲王和同僚们告别,然后在站员殷勤的指引下,朝着车站外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出站口的铁门之后,没入人群之中。


    费扬阿仍站在原地,遥遥注视着毓琼的身影消失的地方。


    有脚步声传来,停在他的旁边。费扬阿转身对来人行礼,恭敬道:“王爷。”


    恭亲王站在他身边,也朝着戴家人离开的方向投去一眼:“如何?要继续履行婚约吗?”


    费扬阿抬头,直视着恭亲王的眼睛,脸上笑意更深:“您可以开始准备聘礼了。”


    “阿玛。”


    从第二天开始,戴望鸿就立刻忙碌起来。除了日常政务,人情宴请,他已经开始整理这一路的东西洋见闻,并随时等候皇上的召见。


    皇上对于通过这次几位重臣的出洋考察来挽救国内危局寄予厚望,在立刻与几位出洋使臣长谈之后,又前后召见戴望鸿五次,与他彻谈这次出洋考察所获所得,并对他的见解和政议格外认同,接连赐下了不少赏赐,在几位使臣中也是获得了格外青眼。


    因着戴望鸿的特殊,连带着毓琼也得了不少关注,就连宫内的太后都特意下了一道谕旨,让戴夫人携毓琼一起入宫拜见,也讲讲这西洋的稀罕事儿。


    太后已历经两朝,手中也是有实权的,毓琼之前只在大宴上远远见过她两次,隐约见着她是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太太,从没有当面拜见过,心里十分紧张。


    到了入宫那日,她换了一身簇新的旗装,随着母亲一起入宫,行叩拜大礼之后就束手束脚坐在椅子上,视线规规矩矩盯着自己鞋尖。


    太后显然看出了毓琼的紧张。她笑着挥挥手,让毓琼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她:“真是个标致的孩子。听说是定给了亦泽?”


    陪坐在旁边的皇后笑着应是:“七贝勒一直在外,算算年岁,也该回来成亲了。”


    太后就笑了,倒是出乎毓琼意料的和颜悦色:“那也算是我孙媳妇,就是一家人了。这次你跟着使团一起去了东西洋,走了那么老远,也给我们讲讲,那边都是什么样儿的?”


    自从接到太后谕旨,戴望鸿和戴茂勋就给毓琼紧急补习过了,此刻她早有准备,就只拣着些建筑、吃穿、稀罕物件说,另外穿插几件自己因着没见识而闹的笑话,倒是把太后和一众后妃格格们逗得前仰后合,屋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三格格眼睛亮晶晶的,分外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你还去掀人家裙子了?”


    “可不是嘛,要不也不知道裙垫儿是这样的呀,”毓琼苦着脸,用手在身后比划着,“那洋人的屁股各个都可鼓了,我换了那洋人衣服,怎么都穿不出人家那个样儿,还琢磨着是我的问题,屁股没长好呢。”


    少女神情灵动,动作娇俏,又惹起了一阵笑声。


    “那些外国公使夫人来觐见的时候,我就琢磨这个问题了,可我也不好去问啊,”太后用绢子拭着眼角,“原来这里面还有机关啊。”


    说到衣服,毓琼就来了兴趣。她立刻点头:“回太后娘娘,您要是想看,奴婢带了几件法兰西时装回来,就在外面的马车上,奴婢去换上给您看看。”


    然后又歪头笑着补了一句:“奴婢自愿给您掀裙子。”


    把太后和女眷们又逗得大笑。


    最后,毓琼还真去取了衣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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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取来的衣裳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从文艺复兴时的斯塔玛克前开式女裙,到洛可可风格的华托式罗布,再到缀满悬垂襞褶的巴斯尔裙和现在最流行的S型拖尾裙,件件精美绝伦。


    毓琼穿着给大家展示后,又在女眷们手里传看一遍,赢来一阵夸赞。


    太后兴致勃勃,还想再看,可大内总管亲自传了消息过来,似乎是外面来了什么人拜见,众人便散了。太后与皇后一起率先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拉着毓琼的手叮嘱她,让她有时间就进宫来,陪她说说话。


    毓琼自然应下,送走太后,自己去内室换衣服。待她重新换好一身旗装,走过正厅的窗前时,却正好听到屋里还未散去的几个女眷在小声说话。


    “……那衣服都紧紧贴着身子了,真是不雅观的紧,我是穿不出门的。”


    “还有那什么裙垫,什么……”是三格格的声音,她似乎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含糊带过,“在太后娘娘面前还口无遮拦,真是……”


    激起一阵符合:“果真还是不能出洋的。好好的姑娘家,留洋一趟,浑身都沾了那粗蛮气儿。”


    毓琼停在屋外,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深深的无奈。刚刚看她们那副热切的样子,她还以为她们也是真心喜欢的,可没想到,却只是在迎合太后而已。


    留洋,粗蛮……


    不知怎地,毓琼忽然就想到那个三爷当街拥吻法兰西少女的事情。若是她这样穿上洋装就是粗蛮了,若是被她们知道三爷那般的风流纨绔,这些人还不得吓到花容失色、惊呼一片吗?


    想到那样的场面,毓琼忍不住咬住下唇,眼睛弯成了一条弧线,吃吃地笑。


    却不知,这一幕,全然落入了他人眼中。


    亦泽化名费扬阿随使团回国,今日入宫拜见太后,刚一转身,却正好见到了站在花窗下的少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毓琼穿旗装,花窗精致的镂刻和框景却都成了她的陪衬,她就在其中肆意欢笑,连典雅威压的宫廷都似乎鲜活了起来。


    亦泽的脚步不由就慢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也随着她一起笑开。


    在前方带路的大内总管看看亦泽,又看看毓琼,颇有些讨好地凑上前来:“七贝勒,前边那是毓琼格格,要不去打个招呼?”


    亦泽这才从少女身上收回目光。


    “不必了。”他掸掸衣袖,“不急。”


    今日过于仓促,他要在一个精心准备过的场合,再以亦泽的身份与她重逢。那个时候,他要告诉她,他是她的未婚夫婿。


    得她为妻,他心悦无比,喜不自胜。


    毓琼寻到了母亲,与她一起出宫回家,在戴府前下马车时,却被栓在门口的一匹骏马吓了一跳。


    那马高大雄壮,可看着脾气有些暴躁,每当有人经过,就会“嘚嘚儿”踏着后蹄,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声。眼下毓琼她们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它立刻将拉马车的马当做假想敌,甚至还朝着这边冲了两步,被脖子上的绳索牵住了前进的路,这才不甘不愿停了下来,却还是对着这边怒目而视。


    毓琼下意识躲它远一些:“家里有客?”


    “哎,”戴府管家引着毓琼和戴夫人进门,小声解释,“南边两江总督的小公子进京了,来家里拜会老爷。”


    皇上下旨诏南方几位总督进京,这事毓琼听父亲提起过,便点点头,也没在意,踩着花盆底踏上最后一节台阶,迈过门槛。正要绕过照壁,却冷不丁与从照壁后大步而出的一人撞了个满怀,顿时失了平衡,脚下一扭,连旗头都摇摇晃晃差点歪下来。


    那罪魁祸首没有一点儿抱歉之意,短暂的惊诧之后,反而还露出一副很是惊喜的样子。


    “呀,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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