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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训

作者:舞子maiko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等辜苏回答,系统便走马灯般放送了她今后的人生轨迹,着重描绘了她死亡的那一夜——


    穆盛洲救了她,也毁了她。


    他骗她签了十年的协议,又施压使得楚沉入狱的五年改判八年。


    楚沉出狱之后,凶手曾程赶回S市,奔着见证他们二人的末路而来,联合陈老板作了局。


    那一回,穆盛洲不知当年真相,于是也参与了作局,有他加入,楚沉手上所有的钱都被骗得一干二净。


    辜苏得知楚沉被骗钱之后,已经顾不上钱的来路,焦急地想要帮他讨回公道,可四处求助无门——陈老板根本不见她,报警也被当成经济纠纷,警察不管。


    是穆盛洲给了她一个“挽回”的机会——他会邀请陈老板来“往事”喝酒,辜苏只有在那天晚上才有机会见到对方。


    她在酒吧工作了那么多年,当然明白接受这份邀请,意味着什么。


    出发之前,她木然坐在镜子前,视线一寸一寸从自己莹白如玉的脸蛋上扫过。


    拿着唇釉的手指攥得发抖,几乎拿不稳东西,最终还是放下,挑了支最红的唇膏,拧开。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楚沉送了一支很艳的红色唇膏给她,被她嘲笑直男审美,一直没用过。


    后来他入了狱,她每年生日都会给自己买这样一支。


    一样的色号,一样的牌子。


    坚硬膏体与柔软嘴唇相触,将血一样的艳红一点一点覆盖上浅粉色柔嫩唇瓣。


    这是陈老板的审美。


    她妆化到一半,猛然攥住心口,弯下腰去,极痛极痛一般,发出困兽似的呜咽,可十几秒后,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直直盯着镜中的自己,表情漠然,眼中一滴泪也没有。


    那是一百万。


    是楚沉的全部身家。


    是曾经的他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她害怕吗?


    害怕的。


    可……


    当年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楚沉,签下同意试药的协议时,害怕吗?


    半夜副作用发作,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地隐忍,甚至红着眼眶叫她拿来纸笔,想写遗嘱的楚沉,害怕吗?


    被教练看中,日日与对手流血厮杀的楚沉,在上场之前,害怕吗?


    去医院体检,总是一脸心事重重,但从来不让她看报告单的楚沉,害怕吗?


    他害怕吗?


    退缩过吗?


    辜苏闭了闭眼,重新拿起唇膏,平稳地、完美地化好了唇妆。


    几分钟后,她在紧身性感工作服外套了件大衣,匆匆经过客厅,往玄关处走时,被坐在沙发上的楚沉唤住了。


    “干什么去?”


    楚沉似乎正在跟人打电话,捂住听筒问她。


    自从不慎被她知道他的钱被骗走之后,楚沉一直不愿让她搀和进来。


    他有自己的要回钱的法子,没必要告诉她。


    他虽然恨她的背叛,潜意识里却还是认为钱是他投出去的,理应由他想办法收回——与辜苏没有半毛钱关系。


    因此跟一些能帮上忙的人脉联系时,都是背着她的。


    如今,看到她穿成这样,还化了这么艳丽的妆容,楚沉下意识有些怒意: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她置若罔闻,依旧向着门口走去。


    “等等!”


    楚沉似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挂了电话,径直向她走来,一把攥住人手腕,仔细看了眼她的脸。


    平时去酒吧上班的时候,都没化过这样细致的全妆。


    他虽对她失望至极,却还是不自觉地关注她的一切。


    见到罕见的全妆,他心中蓦然升上一股不安:


    “你要去哪里,去见谁?辜苏——你还要再背叛我一次吗!”


    辜苏眼眸骤然睁大,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楚沉不愿听她解释,似是嗤笑一声:


    “行啊,你觉得我落魄了,想去找金主是不是?也对,你这些年在酒吧,肯定认识了不少‘好哥哥’——”


    “啪!”


    如平地惊雷,替辜苏将无法诉诸于口的愤怒与委屈,尽数印在楚沉愕然的脸上。


    他不由得松了手。


    辜苏胸口急剧起伏,眼眶泛上涩意。


    但她知道,不能落泪。


    妆容不能花,快迟到了,她没时间补妆了。


    更没时间跟楚沉纠缠。


    信任在他们之间已经成了稀罕物,她再费力气解释,他也不会听。


    更何况,这件事并不光彩,她不能叫他知道。


    辜苏果断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身后传来楚沉爆喝:


    “你敢去,今后都不许回来!”


    她脚步未停,楚沉顿了一秒,急切道:


    “不许去!你怎么能抛下我,怎么能——”


    他后半截话,被砰的关门声阻断。


    时值新年,合租房里的室友都回了老家。


    只剩辜苏和楚沉这两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在冷清的合租房相依为命。


    如今,连那个相依为命的人都离他而去。


    一室寂静。


    楚沉烦躁地狠狠踹了一脚沙发。


    当晚,他坐在客厅,抽了很久的烟。


    整个客厅都烟雾缭绕,等到门口传来动静,他立刻下意识要站起,却又生生控制住自己。


    门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是个男人的音色:


    “……亲一口……信不信……在这里……”


    楚沉蓦然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辜苏竟然将人带到了家门口。


    竟然这样放肆!


    门板发出轻微碰撞声,男人声音继续飘来。


    “不请我进……坐?……行,去酒店……”


    门外动静不知何时停了。


    人走了。


    楚沉浑身冰凉地站在客厅。


    一支烟掉落在玻璃茶几上,烟雾呈一条缥缈直线,静默上升。


    像一张宣告死亡的心电图。


    楚沉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冰寒,转身进了卧室。


    路过窗户时,将其一把推开。


    冬日凛冽寒风席卷进客厅,将一室烟雾荡涤得干干净净,所有暧昧的、呛人的、苦涩的愁思,都被瞬间清空。


    已经被她羞辱到这个份上。


    他也没必要再牵挂了。


    他走后,一门之隔的走廊里。


    被灌得人事不省的辜苏,费劲推开对她动手动脚的陈老板。


    他本想跟着她进去。


    他不知道她住合租房,也不知道楚沉就在门内,一心只想着趁机把人搞到手。


    可醉了的辜苏难搞得厉害,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不停推拒着他的靠近,空茫眼神在四周搜寻,像是在找什么能够让她倚靠的人一般。


    可是没有。


    走廊漆黑一片,感应灯已经灭了。


    有点像小时候被院长罚禁闭的光景。


    可那会儿,身边好像一直有个人陪着她,握着她的手说,别怕,那个地中海也就吓唬吓唬你,不敢真揍你的,不然我就朝他饭里吐口水!


    那个人,现在去哪里了呢?


    辜苏弯下腰,捂住喉咙,胃里翻涌,下一秒,吐了陈老板一身。


    “我操!”


    陈老板猝然受此袭击,爆了句粗口,连连后退,表情复杂地看了她几秒,什么心思也没了,摔下外套,愤然离去。


    吐完的辜苏,想要开门。


    可包和钥匙被忘在陈老板车上了,只能一味地敲着门板。


    从前忘带钥匙的时候,只要敲门,哥哥一定会来给她开门。


    再等等,再等等吧。


    她闭上眼,蜷起身体,缩在门前,像一只孤鸟,安安静静地等待。


    梦里,她回到了孤儿院。


    五岁的她,放在小孩子里很不起眼,五官都在,但是组合起来就是怪怪的。


    没人跟她玩。


    许多想领养小女孩的夫妇看到她,都露出嫌弃的表情。


    她羡慕地挂在院长办公室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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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出颗脑袋,看着一对对夫妇把漂亮的小女孩都挑走。


    “砰!”地一声,一颗足球突然打在了她腰上,伴着一声“丑八怪又在偷看领养了!”


    她一下子从窗子上摔了下去,正在发懵时,就被人握着手臂拽了起来。


    十岁的楚沉单手把那颗砸了她的球丢回去,正中一个男孩子胸口,骂道:


    “张怂,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也欺负,你他妈是不是人?”


    她抬起头,只看到他绷紧的侧脸,鬓边被蜿蜒汗水洗出几条发白汗渍。


    握着她胳膊的手,攥得很紧,很温暖。


    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他还说她漂亮。


    她看着他的侧颜,眼睛骤然亮如星辰,目不转睛。


    咔擦一声轻响。


    雏鸟破壳,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妈妈。


    ……


    【后来呢?】


    静止的空间里,辜苏出神地看完了那一段回放,恍惚地问系统后续。


    【后来,你因醉酒失温,冻死在家门口。】


    系统一笔带过后,再次抛出问题:


    【完成我们的愧疚值任务,不但可以治好你的声带,回避死亡结局,还能获得巨额财富,以及一个任意愿望,宿主,你是否愿意?】


    【我需要做什么?】


    【让他们愧疚。所谓愧疚值,就是让他们半夜想到都会坐起来打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真不是人。】


    系统尽量用简洁易懂的话语解释。


    辜苏沉默了很久,久到系统开始试探性地进行下一个流程:


    【目前的主线任务就是收集楚沉的愧疚值,鉴于他目前在蹲监狱,酌情开启支线任务,即收集穆盛洲的愧疚值。因为宿主是新人,所以本系统可以提供一些任务完成的路径,例如告知穆盛洲当年的真相,刷愧疚值的同时,让他帮楚沉提前出狱,然后开始正式走主线任务。】


    【不过需要提醒的是,如果走这一路径,穆盛洲的愧疚值可能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今后也很难提升。但作为支线任务,百分之二十也能让你得到很可观的奖励了。】


    辜苏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眼,视线越过漫了一地的鲜血,投向背对着她,仓皇逃窜的曾程,继续向前,仿佛越过门板,看到了门后屈指敲门的穆盛洲。


    在这一刻。


    雏鸟长成了雌鹰,毛毛虫羽化成蝶。


    穆盛洲是愧疚值系统的支线任务,但不是她的。


    在她这里,他是她的主线任务。


    是她最为仇恨的人。


    如果不是他,她和楚沉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楚沉不完美。


    他脾气暴躁,冲动易怒。


    还曾试图在她未见识过这个世界之大的年纪里,就将她禁锢于身边。


    出狱后,对她更是疑神疑鬼,不敢轻信。


    可那些生病辗转的夜,永远温热的粥食,还有打着瞌睡都要守在身边的陪伴是真的。


    拳场上被一次次打到吐血,又强撑着站起来,赛后云淡风轻交到她手上的奖金是真的。


    那些相拥取暖的夜晚,纵容她伸入怀中,被冰得发抖也要帮她捂热手脚的温度是真的。


    她不会再带着雏鸟滤镜看他,但依然会对他为她付出的一切心存感激。


    人是不能简单地归为好坏的。


    所以她对楚沉的感情,也不能简单地归为爱或不爱。


    好在,她虽然没有看透自己的真心,却明了自己的恨意。


    安徒生童话里,小美人鱼用声音交换了双腿,换取陪伴在王子身边的资格。


    王子新婚前夕,姐姐们递给她一把剜心利刃。


    小美人鱼没有伤害任何人,而是选择了将刀抛入大海,自己化为泡沫,因此得到了永恒的灵魂。


    系统给了她一把刀。


    她呢?


    她不要永恒的灵魂。


    她会将尖刀刺入穆盛洲的心脏。


    拖他一起下地狱。


    为了楚沉,但更是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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