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你问路边炒米炒面炒米粉的大叔收不收徒。”
陆瑶猛地抬起头，差点撞到他下巴，震惊问：“那都多久以前了。”
“一年前？”
“你是因为我跪求大叔收我为徒的模样很清新很不做作才对我一见钟情吗？”
“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陆瑶又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好奇看向他。
黎佑许难得有些紧张和……害羞，被这种眼神注视着坦白自己喜欢她的过程什么的，还挺羞耻。
被直白又期待的眼神看到有些不自在。他甚至做了个和她一样的动作，抬手去捂住对方的眼睛。伸出去的手却被陆瑶拉住，垫在她脸下，她蹭了蹭手心，“继续说呀。”
“是你怼上司的模样，很清新、很不做作。”
啊。
陆瑶想起来了，那个被咖喱留下心理阴影的部长？
“你想成为他。”
看到黎佑许的表情有些复杂，陆瑶立刻改口，“你想成为被我怼的上司。”
“话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因为一见钟情，所以你有才有机会进入总裁办。”
“什么意思，你黑幕我？”
“黎呦呦专业不对口，你以为你专业就对口？但绝不是黑幕。面向全公司，公正公开，不限专业履历，机会是平等的，选拔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我都没有参与——只是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那一次内招。”
“……你知不知道因为那一个名额，公司里的人都快抢破头了。”陆瑶有些语无伦次，“你参加过公务员考试吗？哦你肯定没有，那种八百比一的岗位，那种你明明知道考不上，但是别无选择的感觉。”
“而且按理说，作为竞争同一个职位的同事，大家本来应该水深火热、明争暗斗，结果因为报名的人数实在是多到离谱，反而所有人都很放松，连面试前等候室里的氛围都巨和谐——但是，怎么会是我？”
*
毕竟。
公司里优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陆瑶曾一度因为压力过大而失眠脱发，心情郁结、内分泌紊乱让她月经不调，甚至入职第二年体检时还查出毕业之前乳腺里那个小小的结节长大了不少。
看着白纸黑字的检查结果，她先斥巨资给自己买了一个可以监测心率、压力、睡眠的手表，以便随时确保自己的生命体征良好。
然后反思，觉得再这样下去钱还没挣到，人就要窝窝囊囊的带着满胸满脖子的结节死掉了。
所以就在公司里，对上司和同事重拳出击。
推掉被同事甩过来的不属于自己范畴的工作。
在部长对她呼来喝去让她倒茶泡咖啡时“不小心”把茶水洒在文件上。
收到部长深夜十一点发来消息要求改方案，五分钟之内没回他他就暴跳如雷开始质问她为什么不及时回复。她直接手机关机，并在关机前，为部长下单“呼死你”。
——且特意加钱要求时间段要设置在凌晨十二点到早上六点。
此后她也学会了下班后屏蔽公司同事和群消息。
所以，黎佑许见到的其实不是陆瑶，而是钮祜禄·陆瑶。
钮祜禄·陆瑶虽然硬气，但也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离被“优化”就不远了。
某天下班去买那家她很爱吃的路边摊时，她了无生气地看着大叔颠勺。锅中火苗窜得多老高，向里加入包菜丝和调料时，炒勺和炒锅发出锵锵的碰撞声。
陆瑶没什么爱好，就爱吃点路边摊。
她并不减肥——平时上班做牛马已经够折磨人的了，如果下班回家再吃草，那和真正的牛马有什么区别。
每天上班时最大的盼头：发工资和吃饭。
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用来充实生活，只能勉强用吃好吃的来满足自己。
火苗再一次窜起时，陆瑶心里也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苗。铁勺在锅中利落的翻起，将炒饭盛到劣质纸盒里，她说：
“大叔，收徒吗？”
那个大叔专做炒米炒面炒米粉炒方便面这类能让人的脸上同时出现肥肉和笑容的糖油混合物。
陆瑶下班也就爱吃这些让人快乐的糖油混合物。
大叔的脸上也同时充满肥肉和笑容：“丫头，你啊？你不是在后边那栋最高的楼上班的吗？跟俺学这个？”
陆瑶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像是从现在就开始学习如何炒饭：“学。”
“一般人俺可不教。正好，俺儿不愿干，你跟俺儿结婚，俺把手艺传给你。”
大叔和她开玩笑呢。可陆瑶上了一天班，脑袋都木了，只顾着关心：“你儿子帅吗？”
炒饭大叔居然真的找了照片给她看。
一张证件照，斯斯文文戴副眼镜，长得白白净净的；另一张是他穿着白色球衣，手里抓着篮球正在过人。
怎么说，帅到不像大叔的儿子。
陆瑶沉默，大叔哈哈两声：“帅吧？俺儿随他妈，他妈长得可俊！”
“帅。”
见自己的老客户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起来竟然真的想弃白领岗位转而投入小吃摊中。他笑容收了收，关心道：
“咋的丫头，上班不高兴啊。”
“干不下去了，领导和同事脑子有问题。干炒饭至少没有领导管。”
大叔笑眯眯地把炒饭递给她，“炒饭没有领导管，但是得躲城——管！”他听到什么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一变立刻跳上车，和胖胖身形不符的动作敏捷，临走之前还记得和她摆摆手。
“城管来了，丫头，俺走了哈，下回再说！”
第二天下班，她又想去买炒饭，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辆熟悉的移动餐车。
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有出摊。过了好几天，大叔常在的位置换成了一个卖卷凉皮的中年女人，陆瑶买凉皮时顺口打听了两句。
中年女人动作利落地将凉皮卷好装袋：“老周啊，说是中了彩票，准备歇两天再盘个店做，往后就不用躲城管啦。”
陆瑶拎着卷凉皮，听到身后女人羡慕的叹息。
陆瑶叹了口气，也好羡慕他，可俊的媳妇、帅气的儿子、一门永远都能赚到钱的手艺，和好到离谱的运气。
没过几天，公司发了通知，总裁办要在公司内部选拔一位新秘书，不限专业、不限部门、不限年龄和工作经验。
这是属于她的好运气吗？
同部门的杨姐劝她试试，反正在哪里都不会比这里更差了。
刚开始，她心里确实有点期盼。后来人数公布时，她觉得自己能在这个部门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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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N+1就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八百比一，这是选秘书还是选外交部公务员啊。
那大约是史上最和谐的一次竞聘——当竞争对手多到一个离谱的数量时，每个人都会很友善。
竞聘结果出来时，她正在和部长拍着桌子吵架。
部长说她消极怠工、不尊重上司，并且嘲讽她居然还敢参加竞聘，全公司那么多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选她纯纯炮灰之类的……
炮灰二字一出，杨姐尖叫着站起来。
“陆瑶，你！”
部长推推眼镜：“看看，你的杨姐都看不下去你这不自量力的样子。”
杨姐激动地在原地蹦了两下，手指指着她，僵尸似的凑过来：“陆瑶！你中选了！！你能进总裁办了！”
陆瑶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场景。
远比不上别人家世显赫、小门小户出身的秀女居然凭借自己的小巧思和绝佳运气，在选秀时成功中选。
她高兴到落泪，边哭边说：“父亲，母亲，我中选了。”
陆瑶没有可以报喜的人，她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是我吗？”
杨姐恨不得把手机贴在陆瑶眼珠子上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是你，你看，文件都下来了呀！！”
陆瑶看清楚后，先是笑了一声，随后，把部长塞到她手里的空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语气更嚣张了。
“对啊老登，全公司那么多优秀的人，怎么就刚巧挑中我了呢。”
她弯下腰，把被颠飞的杯盖“哒”的一下盖回去，“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忘记部长的栽培，一定会替你在黎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的。”
事情的最终，以她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水杯和坐垫——成功升入顶楼总裁办，成为众人眼里飞上枝头的凤凰、实则皇上身边的小宫女为结束。
至于为什么只剩水杯和坐垫，纯纯是因为陆瑶觉得自己干不下去了，而布置工位、往工位添置一些有的没的是对工作抱有期望的人做的。
像她这样随时准备走人的，早早就把多余的东西拿回出租屋了。
*
陆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已经被带回家很久的小猫仍缠着主人问“你能再讲一遍从八百只小猫咪中选中我的故事吗”。
她自言自语：“可是，为什么会是我呢？”
黎佑许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你足够优秀。”
她看着黎佑许认真的神情。
今晚简直是双重层面上的爽到窒息。
“而且，这个岗位还附加一样赠品，但是八百个人中，只有你能触发。”
陆瑶眨眨眼：“什么？”
是她的员工公寓，还是那辆专门配了司机接送她上下班的车？
“我。”
“……”
“……？”黎佑许拉了下她的头发，“给点反应，沉默是什么意思。”
“没有，”陆瑶歪着头想，“还好你没提前公布，不然‘当秘书送帅气大方老板’这种活动，我怕岗位竞争变成八万比一。”
陆瑶趴累了，又躺进他的臂弯。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听见头顶传来危险的声音：
“所以，第一天上班如果不是我把你留下加班，你原本准备和谁一起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