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餐厅里一片寂静。
因为在盛饭，他刚刚接电话时开的免提，拜陆瑶买的最新款最贵的手机所赐，声音挺大，而且清晰。
那几个在他做饭时迟迟不肯离去的厨师，此时全都踮着脚尖悄悄跑掉了。
有个切菜工没看明白局势，反应慢了两秒，被主厨回过头来匆匆拽走。
黎佑许盯着桌子上的菜，思索良久。
扔掉？
像个没用的怨夫。
可她和别的男人欢声笑语下馆子，自己在家形单影只吃饭。
显得怪可怜的。
此时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母亲，她曾因为父亲临时且突然的应酬，对着家里满桌的菜生闷气。
即使那菜并不是她做的。
即使父亲只是短暂寒暄应付完、屁股连饭店的椅子都没沾就飞奔回家。
等待他的也只有“我和姐妹出去吃了”的消息和残羹冷炙。于是父亲也感同身受、体会了一把。
现在好了，他们一家三口都知道“在家等人吃饭又被放鸽子”是什么感觉了。
爸，妈，儿子共情了。
而且我更惨一点。
半晌，他从餐盒盖子里抠出自带的餐具，犹豫了下，夹起一根菜心。
算了。
谁让陆瑶老是嚷嚷着“不能浪费粮食”。辛辛苦苦做的菜，就要高高兴兴吃掉。
天天和她待在一起，自己都被同化了。
嫩绿的菜心被送入口中，咀嚼。
“……”
黎佑许停顿了下，拿了纸巾吐掉。
没熟。
他不信邪，又夹了一块西红柿炒蛋。
好巧不巧，吃的这一口鸡蛋里就有蛋壳。
而且盐有点儿放多了，陆瑶更喜欢甜口的西红柿炒蛋。
黎佑许面无表情地起身，把菜倒进厨房垃圾桶。
让它去该去的地方。
感谢林景容。
不然这饭让陆瑶吃了，怕是要被她笑话几年。
*
陆瑶下午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别墅，而是先去了林景容说过的金水湾。
据他所说，她平时在这里住得最多，地处市中心，附近有几个热门商圈，并且位置靠近正清集团。
没有一同常住的家政，只有定时上门打扫的保洁、以及随叫随到的厨师。
听起来就很爽。
陆瑶乘电梯到达顶层，这个小区的顶层以下都是三百到五百平不等的平层，只有各栋楼的顶层是复式。
电梯入户，门开的那一瞬间，陆瑶就不想走了。
知道做霸总很爽，但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真正的财富每次都刷新她的阈值啊！而且中午在饭桌上，林景容张口就说等新楼盘建好了送她一套，林德明微笑着摇头，说他只送一套也太小气。
林景容还不满，说“一套”只是个约数，瑶瑶想要几套他还能不给吗。
陆瑶只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下巴。还好，没掉。
一套房子！
话里那股轻轻松松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送她一套煎饼果子。
她打量着这套房子的装修：如果说半山别墅是老陆总等中年富豪喜欢的风格，豪华、繁琐、富丽堂皇的古典奢侈风，那这套房子则完全是年轻霸总二代更喜欢的，简约、通透的性冷淡风，而且全屋智能。
嗯，但冷淡得有些过头，更像黎佑许这种高岭之花会喜欢的风格。
客厅超高挑空的层高，陆瑶进来第一眼甚至都没看到天花板。阳台几十米的落地窗，将璀璨江景尽收眼底，她闭上眼深呼吸。
吸——我是一个。
呼——见多识广。
吸——腰缠万贯。
呼——的大富豪！
原本想待在这里不回去了，正想找手机和黎佑许报备一下，又想到如果今晚自己住在这，那就说明——
今晚没法睡觉。
可如果把黎佑许叫来，那不就是……
同居！？
陆瑶在床上翻了个滚，内心纠结。
虽然两人平时都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了，可别墅里还有管家、有家政、有方嘉。在房间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大堆人和她们住在一起。
如果只有两个人住。
那怕是会有点尴尬……吧？
陆瑶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行不通。手机在这时响了下，她拿起来一看。
[黎：加班？]
想到中午电话里说完那些话，黎佑许明显变冷的声线和哪怕是被鸽也不忘叮嘱她不要吃刺激胃的食物。
如果此时自己再把他叫来陪睡。
大晚上的，怎么都感觉像上门应招、千里送叉叉。
[正清集团陆瑶：这就回。]
她叹了口气，再次想象了一下家里如果只有她们两个人住会是什么样子。
唉。
还是考虑一下坐直升飞机通勤吧。
*
陆瑶最近几天心情有些低落。
黎佑许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他就一天没和她一起上班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第一天的时候，他问，是不是经前期综合征。她挺惊讶，眉毛挑了一下，重复一遍这个名词，说——
你连这都懂。
并且顺便讽刺一句，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认为经血是蓝色的人。
黎佑许无语：我读书看报的，而且，我有妈。
陆瑶虚伪地鼓掌说那你好棒棒哦，然后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耷拉着眼叹了口气，不愿再看他。
害得黎佑许这几天照镜子的时间不断增长，总担心是不是穿书新手保护期过了，自己变异了或者变老了。
因此他偷偷摸摸去商场专柜买抗老护肤品，柜姐问他年龄，他下意识回答28。柜姐惊奇地打量几番，偷偷打听他之前用的什么牌子，看起来完全就是大学生。
他反应过来，纠正之后，实诚的柜姐说他现在的年纪不需要抗老，好好涂防晒做好基础保湿就可以了。
最后他只买了防晒霜，并且向柜姐再三确定，这款防晒霜是无色的。
防止粉底液没涂匀的情况再次发生。
直到某天早上，黎佑许涂防晒霜时突然想到。
不会是因为他把黎涧送走吧。
因为想和自己长得像的黎涧，所以才总是看着本尊叹气。
到底谁才是菀菀！
黎佑许想到这里，立刻就要去问她，却又停下脚步。
万一她说是，他总不能真把黎涧接回来吧。
黎佑许想这件事想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毕竟谁也受不了一个人每天“看你一眼，叹气；再看你一眼，再次叹气”的精神攻击。
而陆瑶之所以这样，纯粹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
她在这边有钱有颜，如果遇到了心动选手想谈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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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再拍拍屁股走人也不是不行。
虽然现在想这些有点远，但如果想和心动选手睡觉觉，总不能床边再躺一个黎佑许吧？
这个想法生成了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最近几天每次看到黎佑许的脸——
陆瑶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她和一个没有脸的帅哥在床上睡觉、黎佑许在床边空地打地铺”的场景。
直到养伤归来的方嘉竟然带着黎涧一起回来，两个讨厌鬼同时出现，黎佑许竟然先下意识去看陆瑶见到黎涧有没有高兴一点。
还好，没有。
她还是看到方嘉比较高兴。
黎佑许松了一口气，而后才皱眉道：“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方嘉推了推眼镜，他两只手已经活动自如，只有左手手腕还缠着纱布，他拍了拍黎涧的肩膀：“我在医院看到这个小朋友独自照顾生病的母亲，挺可怜的，就问了一句。没想到，他还有个哥哥。”
他口中的“哥哥”不为所动：“小朋友？一米八多的小朋友？”
方嘉自顾自地往下说：“难怪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原来他哥哥我也认识。”
【系统在吗？呼叫呼叫。】
【系统28256：怎么了？】
【上次把英俊少男带回家的任务我可是完成了哦？只说带回家，没说也得常住吧。】
【系统28256：是的，奖励已发放。】
【那他这回又带着任务来的？】
【系统28256：稍等我查看下……没有哦。】
陆瑶确定了黎涧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才缓缓开口：“他妈病好了？”
“什么病啊，”黎佑许冷笑，“装的。”
黎涧握紧拳头，眼眶都红了，“哥哥！妈妈明明是被你气进医院了，你不管不顾也就算了，还冷嘲热讽。要不是方嘉哥哥及时出现，我和妈妈就要因为交不起医药费被赶出来了……”
“那你想如何？”
“我……我想……”黎涧想到陈英交代他问黎佑许要钱，看到陆瑶的眼睛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我想让哥哥去医院照顾妈妈。”
陆瑶没拆穿他，只淡淡瞥了方嘉一眼。
“方嘉，你过来一下。”
两人去了一楼的茶室。茶室连通后院玻璃花房，有一整面的透明花墙，是精心挑选地花种，保证一年四季都有花朵开放。如今已是深秋，窗外是大朵大朵的粉白色洋牡丹和香雪兰，茶室内的软装便也换成了相宜的浅杏色。
陆瑶坐在正中的圈椅，“你是怎么想的？”
方嘉来到她脚边，单膝跪下，执起她一只手，“瑶瑶……”
“黎涧的母亲真的生病了？”
方嘉摇摇头，觉得自己可悲，“就是些高血压之类的基础病，没有住院的必要，纯粹是为了讹钱。”
“你自己也被‘亲戚’讹钱，怎么，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也要把黎呦呦的伞撕了？”
“……”
“想借黎涧来，把黎呦呦带走？”
“我只是觉得，他应该去他该去的地方，瑶瑶。”
“什么叫‘他该去的地方’？”方嘉将自己的脸放到她的手心，陆瑶垂着眼睛，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不会走的。如果他要离开，我会和他一起。”
陆瑶把手抽回来，站起身低头看他，“不用再在‘赶他走’这件事上费心了，再有下次，我会带他回金水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