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些进来!”
低矮的土墙上露出张脸皮浮肿的中年男人脸,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两只硕大的青黑眼袋越发瞩目,语气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大老远就看见您了,觉得不大可能,没曾想还真是您!”
沈长风眸光微凝,望着眼前这个自称曾经是李婕宜下属的高个男人,眉峰微微挑起:“你怎么认得我的?”
常远眼神有些闪烁,哈着腰伸手要去帮沈长风牵马,“小的几年前进京办事,有幸见过世子一面……”
沈长风不可置否,他印象中完全没有这号人物,当然也可能见过了没放在心上。
沈长风的眼神平淡而疏离,不让那人触碰到照夜玉狮子,说:“如今我不过是个流亡之徒,足下不必以‘世子’相称,今日承你借宿之恩,沈某铭记于心。”
说罢抱了抱拳,从行囊中取出一串铜钱朝常远递过去。
常远连连摆手,叫道:“真是折煞小人!世子……郎君说的什么话!你给到我这儿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进来,外头雨大,咱们快进来讲话!”
两人走过狭窄泥泞小路,拐入一间小小平房。
沈长风在院前草棚栓好马,检查了照夜玉狮子后腿的伤,见伤口有污血渗出,心中一紧,问常远要了些盐粒,给马儿清洗伤口,用帕子吸去血水后,又细细撒上三黄散。照夜玉狮子臀腿肌肉猛地抽了一下,轻踏了踏后蹄,回过头来,沈长风用手臂环着它颈,掌心捂住它的眼,低声在它耳边说了什么,那马儿果然安静下来,亲昵蹭了蹭他的侧脸,不再去看伤处,乌黑湿润的长睫垂落下来,温顺低下头继续饮水。
常远为了给沈长风找盐,将整个灶房翻了个遍,此时艰难地将一堆破铜烂铁归置好,又听到沈长风问:“能生火吗?”
常远立即应道:“能!能!郎君饿啦?我马上生火煮点吃的……应该还有米,柴火有点潮,等等,我先找个锅……”
沈长风又道:“能买得到苜蓿吗?”
熟豆或米糠粥搭配苜蓿,养胃生肌,原来这粥是要给照夜玉狮子喝的。
常远忙从灶房跳出来,说:“有,有,我这就去买。”走了两步又匆匆回身,道:“郎君身上还湿着呢,我给郎君找身干爽衣裳。”
沈长风摇头,“不用,待会就干了。”
“那怎么行?你腿上伤未好,我儿子还有些旧衣裳……”
沈长风眉头缓缓下压,将心中疑虑藏起,道:“劳烦你了。”
常远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上讷讷的,大约是想到自己的衣裳拿不出手,怕沈长风久等了,忙跑出去了。
沈长风看出常远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他觉得只是短暂留宿,出不了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他不觉得有人敢借着李婕宜的名号坑蒙拐骗。
他肯踏入这间屋子是因为照夜玉狮子前几日在剿匪时是中了流矢,他现在手头拮据,条件不比以往,担心处理不当的话伤口很容易化脓恶化。他舍不得让他的马儿吃苦。
常远很快回来了,看到灶台上冒着白烟咕噜直响的米粥,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与有荣焉道:“郎君真是手巧!能生火还会炊米!”
沈长风没将常远的奉承当回事,他现在这个身份什么不得自己做?他给常远盛了一碗粥,接过苜蓿要去洗。
常远指着那碗粥,不太确定地追着沈长风的背影跑了几步,问:“这是给我的吗?”
沈长风说:“是啊。”他住着别人的屋子,吃着别人的米,给主人家煮一碗粥不是很应该的吗?
洗好了苜蓿,他看见常远两眼放光捧着那碗粥对着天光,捂着胸口喃喃自语着什么。见沈长风望来,常远眼里闪着水光,眼神变得殷切又热烈,或许是知道他不爱听那些赞美之词,常远朝他重重点了点头,不像要喝粥的模样,倒像是要将那碗粥裱起来或是当传家宝的架势。
沈长风真觉得他怪极了,自己只是盛了碗粥而已,又不是要给他养老送终,犯得着这样感激吗?
常远夸完了人,又滴溜溜地拍起了马屁,围着照夜玉狮子走了两圈,啧啧称赞道:“当今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的神骏!长公主殿下慧眼识珠!当年一眼就挑中了这匹好马!”
沈长风本坐在炉火旁靠着墙假寐,对他的絮絮叨叨充耳未闻,此时忽然问了声:“什么?”
常远在马儿身前搓着手,看着马儿颈子浓密柔顺鬃毛,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道:“当年殿下最后一次出征狄戎,在缴获的战利品中一眼相中了这匹小马驹,还说要带回去给你做生辰礼呢。”
沈长风嗤笑一声,重新阖上眼,心道:李婕宜带出来的兵睁眼说瞎话的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凡是好的都只管安在她身上。想当初他央着沈仲达问李婕宜要这马儿,李婕宜不允,说是他暴殄天物,最后是他自己在猎场角逐中战胜一众子弟赢回来的。
为此,还摔断了一条腿。那时候也只五岁而已。
“这是我赢回来的,与她没有任何干系。”昏暗的柴房里,火光摇曳不定,落在他的眼里,犹如自眼底生出刺目橙红,滚烫得似能将万物灼成飞灰。
常远笑,还想解释,对上沈长风冷锐隐忍的眼神,所有的话噎回了肚子。
青松没多久便回来了,和沈长风汇报着自己的发现:“隔壁镇是还有空房的,只是住一日要一百文钱。”
沈长风在脑海中飞快算着账,沉默了。
按每月休沐三日算,两人加起来光是住宿便需要六百文钱,这还没算吃的用的。
他一个月俸禄只得三两银子,三千文钱,照夜玉狮子的粮草品第一降再降,每月得花一两五钱,这是他的底线,绝对不能再少了;卫所需按月扣饷买刀,这回恐怕要三四百文钱……且卫所还不一定能按时发放银子。
沈长风暗骂一声,切身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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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前半生以为人生坦途,哪能料到有一日穷困潦倒、左右为难,连同寻找巢窠也为那几文钱像个铁公鸡一样悭吝如此?
如此纠结一晚没有定论,沈长风心中烦躁,正好天气放晴,翻身爬上屋顶,极目远眺,忽然眼前一亮。前方那处飞翘屋檐,好像有些眼熟啊?他踩着屋脊跳上隔壁高一层的废弃破房,马上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常远的屋子和林媚珠的房子只隔了两条街巷!而在这个位置!可以将她的院子看得清清楚楚!
沈长风半蹲在屋顶上,咧嘴笑了,常远哪里怪了?常远一点也不怪。就冲他房子这好位置,他人肯定坏不到哪儿去。
灶房里饭菜飘香,常远挽着袖子将铁铲使得锵锵作响,忽听到有人问他:“你这屋子,是不是还有空房?”
解决了住宿问题后,沈长风喂饱了照夜玉狮子,将自己拾掇齐整,朝市肆方向走去。
惠生堂前,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街巷堵得水泄不通。间或能听到鬼哭狼嚎似的叫骂声。
药堂伙计再一次跑入库房内,急得满头大汗。听见脚步声,柜台后捻着尖毫的女子缓声道:“回了?”
伙计忙回道:“回了回了,小满成日乱跑,街头巷尾那几个蹲守的尾巴只当她是顽去了,没截下她。她说信儿递出去了,人就在后头呢。”
不怪这伙计如此焦急,这日门口忽来了一对夫妇,那妇人道丈夫吃过惠生堂的药后背疮溃烂,病情越发严重,竟不能下床了。那妇人在门前哭哭啼啼,男人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其余亲友则闹哄哄地嚷着要讨公道。林媚珠先前也想着请人到后堂私下解决,但那些人就咬死不同意,只说要药堂赔偿否则便砸店报官。
那伙计没见过这般场面,这惠生堂开张两个月以来,因林媚珠与陈惠生乐善好施、医术了得,抢了附近不少医馆生意,以往倒也有些龌龊事发生,但从没像今日这般大阵仗。
可林媚珠丝毫不见慌乱模样,更没有动身的意思,核算完账目后,又将一侧的医案挪到正中,细细翻阅着,声音仍然温婉的,可说出的话却叫伙计暗自心惊。
“你叫上几个人,沿街敲锣,就说外头有戏看,将人都引来门面前。”
“再派几个伙计去请市井脚夫,选孔武有力的,越多越好,把守在前后左右的八个去路,若遇上惊慌失措的人择路而逃,便大喊‘小贼哪里逃’,将人往死里打。”
“不用担心会惹事,凡事有我兜底,担保他们毫发无伤。”
林媚珠慢慢阖上医案,往后倚着椅背,整个身子藏在了阴影里,勾起半边唇:“俗话说,恶人还须恶人磨啊。”
她说的恶人是门口闹事的人,亦是伺机报复的脚夫,可伙计却突然背后却蓦地爬满了鸡皮疙瘩,觉得端坐在坐在太师椅的人好陌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同嘴边的笑都有些阴恻恻的,叫人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