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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再相逢

作者:顾海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秦衍等人走后,沈长风歇了两日准备启程,一拎行囊发现重了许多,打开一看,发现多了一袋银子,几件新制衣裳与鞋袜、再往下翻,小铜锅、盐罐、金疮药、硫磺粉等远行必备之物一概都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他悄悄备下的。


    沈长风扯扯笑,眼风扫到身后一团暗影,顿住脚步,道:“还不出来?”


    草料堆后走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讷讷摸了摸头,“看来我尾随功力还需要再精进精进。”


    沈长风对他说:“我没有雇你的工钱了。”


    翻身上马,走了一小段路,发现身后尾巴还在,沈长风勒住缰绳,回身挑了挑眉。


    青松捏了捏拳头,一脸正色道:“我有。”


    沈长风怔忪两瞬还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方才的话,挥动马鞭赶他的马,笑骂道:“滚!”


    青松先一步预料到他的动作,大笑着驱使马儿率先向前蹿去。


    如果说晨岳是沈长风的心腹下属,那年纪与之相仿的青松更像是他的玩伴。他自小跟在沈长风身边,做过最多的活儿是便是跑跑腿、传传信以及打打水,吃过最大的苦是来源于苏家姐妹的奴役。


    青松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长风道:“找人。”


    青松又问:“找谁?”


    沈长风摸摸马褡子里柔软的小脑袋:“孩子他娘。”


    青松:“天老爷!少夫人有身孕了吗?郎君又要当爹了吗!这回没搞错吧?”


    沈长风:“……”


    青松小声说:“郎君知道吗,那个给郡主看诊的梁大夫死了!”


    沈长风:“你是因为怕死才跟我走的吧?”


    青松:“不是,绝对不是……”


    两匹骏马疾驰而去,道路扬起滚滚飞尘,而身后鞭炮声依旧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林媚珠眼皮子猛地抽动一下,心在突突地跳着。爆竹声还在响着,恍惚之间,她还以为还是年前在南京陆家的时候。


    拿到和离书之后她并没有立即南下,陆霏儿见她情绪低落,放心不下让她长途奔袭,那会陆霏儿要回娘家为母亲贺寿,便邀林媚珠一道前往游玩散心。


    正巧林佑安的外祖母派人来请,林媚珠便护送着两姐弟同去了南京。


    陆家人性情直率爽朗,对林媚珠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说起来,林媚珠待在陆家的时间倒是比王家还要长些。他们都顾忌着林媚珠的感受,十分默契地不去提与任何与沈家有关的事情。


    某日大伙儿在抱厦里头闲聊,林媚珠来得突然,在纱橱后听到了某些字眼。


    “西山猎场……闹得很大……这事没完!”


    她愣在当场,惊得舌头都僵直了,一时间万千种念头闪过脑海。


    她不由得佩服当时的自己来,胆子怎地这般大呢?这可是皇家的地儿!自己竟敢擅作主张转卖了去!背后冷汗一阵一阵浸湿衣衫,她轻轻咽了咽唾沫,心道:可当时也是觉得沈长风位高权重的,即便那盐商发现不对劲也只能吃哑巴亏,更何况,那盐商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欺男霸女,□□少女,她当时只当替天行道了。谁能想到沈长风就突然落势了呢?这件事传了这么远,是有人举发了吗?那王府有没有受到牵连?会有人查到自己身上吗?


    她平日骂错了一条狗都能内疚几个月,更别提故意陷害人了,若是真有人因为她的一时逞能或者说是自作聪明而遭受无妄之灾,她怕是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


    又有人讲:“住黑店……手脚都被打折了,那匹白马人似地撞门求救,唉……尸身都没找到!”


    房里头传来好几声唏嘘的阿弥陀佛。


    林媚珠无端就想到了照夜玉狮子,它是极通人性的,会求救,是它吗?她竖起耳根盼着里头的人能再继续说下去,那几个闲话的妇人发现了她,见她脸色煞白,口唇血色全无,手里的帕子被绞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敢再说?忙将话头引开了。


    也正是那日开始,林媚珠总是心神不宁,睡也睡得不安稳,赶巧遇上陆清晏也回陆家看望外祖母,又正好捎带了些友人送的安神香,她沾了光得了一份,在夜晚才能安寝个把时辰。


    离开京城时林媚珠为晴儿赎了身,让她家去,这时倒是有些后悔了,她想打听一下京城发生了什么都无从下手。她也不愿拿这些事打搅初七,他有公务在身,且还要到官府除籍,再到宋李两家祠堂验谱、入谱,最后还得到本家告慰祖宗,忙得像陀螺一样站不住脚。至少要等开春后,初七才能有时间到湖北来一叙。


    况且,若是问了初七,她也怕他会多想。


    最焦虑的时候,她甚至想向陆清晏打探,他倒是个好的,没有世家公子那般清高冷傲,与之交谈如沐春风,可每回话到了嘴角,她又觉得难以开口,说到底与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只好嗫嚅着岔开话题,陆清晏应该没看穿她的不自然,因为他总是浅笑着顺着她的话讲下去的。


    她打探到的消息,有说沈长风畏罪潜逃了的,有说他因为赁卖猎场被处决了,也有说他龟缩在王府不敢出门的,也有说他被仇家五马分尸,总而言之,五花八门,无所不有。但万幸,其余人似乎并未受到牵连。知晓这点,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阵恼人的爆竹声总算歇了下去,林媚珠咳了两声,双手双腿酸软无力,想斟杯水喝都懒得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沁凉的风拂动帘幔,林媚珠轻轻哆嗦一下,记起要喝水,昏昏沉沉地半撑起身摸索榻边杯盏。


    西边窗牖不知何时被搡松了木闩,此刻风儿悄无声息地钻进来,将雕花窗扇推开指节宽的缝隙,晚风卷着夜露湿意,吹得两扇窗牖时开时阖,侧耳细听,慢慢的“笃”一声,不似撞击,倒像有人以指节叩窗一般。


    林媚珠微眯着眼转回目光,瞥到官帽椅处的衣摆也被吹得跟着晃动起来。


    闷闷雷响声传来,风雨欲来。


    清明谷雨,冻死老鼠。倒春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前几日不就是没上心被冻得发热了?林媚珠默默裹了裹被子准备蒙头大睡,恍惚间感觉到官帽椅似乎发出“吱呀”一声,轻得像某个人的叹息,微不可察。


    林媚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又睁开了眼。


    她从来不会在椅子上乱搭衣裳,是谁,进了她的房?


    林媚珠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闷闷的,像鼓声,一下又一下重重捶下来,缓慢加速,大有冲出胸腔的迹象,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颤着睫循着记忆重新望过去,斜对面的官帽椅空空如也。


    她半撑起身,透着薄薄茭白帘幔,就着自窗牖渗入的弱光,一一将那头的桌椅、小榻并三两屏风的光景打量清楚,与她睡前一般无二,什么陌生衣裳也没有,更没有什么人。


    她脱力般地将支起的手肘放下来,什么也没有,是她自己在吓自己。她缓缓吐出口气,用手背拭了拭额角,这才发觉就这么几个动作的功夫,她已然冷汗潺潺。


    她无声扯扯嘴角,笑自己疑神疑鬼,一转脸却发现有人站在床尾静静看着她!


    本就还未安放的心即刻冲上嗓子眼,林媚珠唰一下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门框窗牖震动的声音骤然加剧,在乱响的哐哐声中,床幔被吹得乱舞起来,落在帘子上的黑影拉长着变得扭曲,犹如天狗食日,一寸寸将本就微弱的光绞烂了吞入腹中。


    狂风大作中,玄色衣摆张牙舞爪,犹如从地底深处翻爬而出的怪物张开羽翼。


    轰隆一声,紫红色的雷电划破天际,这半瞬的光亮让她看清了衣摆上海水江崖纹,呆怔着将目光上移,对上一双泛着猩红的黑眸,那眸色极深极暗,其中蕴藏着滔天的怒意与恨意,又有她感觉到陌生的偏执与占有的疯狂,让她觉得他要生出血盘大口,将她整个吞入腹中。她惊惧得说不出话,下意识要张嘴呼救,可喉头却哽塞着叫不出声。转瞬之间她的双手被紧紧压制在床榻之上,而后一双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侧,那指腹带着夜雨的冰,激得她寒毛桌竖。


    “夫人啊,你怎能安然酣睡?你难道没看到我流了多少血?你难道不知我有那样的遭遇是因为谁?”


    “你我夫妻一场,你却绝情如此,狠心如此,你对我赶尽杀绝,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林媚珠本想争辩,但见他依然是那般霸道专横的模样,心中绝望又无力,咬着牙偏过了脸。


    “我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男人?”


    “我对你的好,你为什么看不见?不,不是你的错,别哭……你一定是被他人哄骗了。我要把他们全杀了。”


    “你还爱着我,对吗?”


    林媚珠啜泣着,被他迫着将脸拧回,“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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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看着我。”


    见她静默着不做回应,那人越发愤怒,如山的身躯再次倾覆而下,横在月匈前的手随即收紧,力道大似要将她嵌入骨肉般,他紧紧扼住她的颈,恨不得将这稚嫩的咽喉折断,临到了又松手轻抚她背,吻去她脸庞清泪,与她抵额耳语,言语柔情万分却字字惊心:“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妻,无论今生抑或来世,我们抵死缠绵,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胸腔最后一缕空气被消耗殆尽,林媚珠猛吸一口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躺在床上惊喘不定,却发觉身上重量未减,她的心跳了又跳,目光缓缓下移,看到一大滩黑色物什躺在心口处,浑身的紧绷这才松懈下来,四肢百骸如同被抽干力气一般,缓了又缓,“衔蝉,我说了多少次,你不能在我床上睡觉。”


    “险些被你吓死。”


    林媚珠絮絮抱怨的话又低又沙哑,衔蝉抖了抖耳尖,“喵呜”叫了声。


    她将压着左臂的枕头挪开,有气无力地将那团让她险些窒息的罪魁祸首拨到床边。


    衔蝉竖长尾巴掸过她的下巴表示不满,咚一声跳下床榻,留下一地雨水和一个敦厚背影。


    林媚珠掀起帘子,这才发现原来外头不是夜晚,只是因为临近黄昏又是阴雨天,睡得昏昏沉沉忘了时辰。她哑着声音唤了两声,“小满?小满?”


    外头只有稀疏的雨声,不见有人应。


    林媚珠心里叹息,这淘气丫头又不知跑哪里顽去了。


    这小满正是张大娘的幺女,因幼时高热未及时医治,十三四岁的姑娘只得八九岁孩童的心智。离开京城之时,在王府当差的张大娘找到林媚珠,希望能与之一道回到湖北老家。林媚珠本就需要寻找一位厨娘,直接给她下了聘书。


    眼见天色渐晚,林媚珠不见陈惠生回来,取了薄荷膏涂在太阳穴,强打精神换了身衣裳,挽了个简单的髻,匆匆往外走出。


    这几日新进一批药材,林媚珠本想着今日好些了外出查点接收,哪知陈惠生一早便起了,将她打发回去躺着,她知晓他的脾气,要是拦着还会被他说是不是嫌弃他老了不中用了,幸好数目也不多,便随他去了。


    走到垂花门,忽听见宅门前传来说话声,林媚珠心念微动,加快脚步,却逐渐疑窦渐起,陈惠生使的是驴,怎地会有马蹄声呢?


    影壁出走出个人来,个子不算高,头发花白,脊背有些许佝偻,一双眼却很有神。


    林媚珠指指外边,问:“是谁来了?”奈何嗓子破了,说出来的声音又难听又难认,陈惠生看着她的手势知道她在问什么,将手里水亮的藤棍倚在一侧,边脱下蓑衣边道:“方才下了好大的雨,幸好遇上两个后生帮我将货物搬入仓库……一问方知他们在隔壁赁了屋舍,远亲不如近邻啊,我便想着请他们过来用个便饭。”


    林媚珠颔首,听见陈惠生带着笑说:“我想着先进来知会你一声,那其中一个长得高大威猛,脸上还带着伤疤,有些吓人,别叫他们冲撞了你。”


    “我能听懂他们的官话,他们却听不懂我的话,我听着倒像是京城口音。他们也是刚到这边……”


    后生,京城口音,高大,受过伤,还是刚到这边?还要住他们隔壁?!


    陈惠生还在说,完全没注意到林媚珠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极不自然。


    “现在的后生真是不得了,身上有伤还逞能长途奔袭,我给他摸了摸骨。”陈惠生小声道,“我听他的随从唤他‘总旗’,定是卫所的人!最近那些流寇乱窜,他住我们附近总感觉能安心不少。”


    安心不了,安心不了!安心不了一点!


    林媚珠有了某种预感,这种预感让她开始发抖。


    “小满呢?叫她和她娘讲一声,多做些菜!我去将人领进来,别怠慢了人。”


    林媚珠扯住陈惠生的袖子,急道:“不能让他进来!不能让他进来啊!”


    陈惠生会错了意:“哦?你去招呼人?也行,那我去找张大娘,顺道泡壶茶。”


    林媚珠急得要哭了,拉着他的手要写给他看,却听到前院传来沉而缓的脚步声,心头骤然涌上恐慌,随着脚步声靠近,她的心一寸寸往下沉,身体也变得僵硬。待看清来人面孔,她眼前一黑几欲昏厥过去。


    她再也不用担心因为愧疚做噩梦了,她的噩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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