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语清手微微抖了一下，还是极力维持着镇静，她先是将落地窗打开，让江离进来，然后才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许垣几人看见她，面上都有些尴尬，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才犹豫着开口：“霍女士，我们这次前来，没别的意思，就是带你去见个人……呸，”佘烨换了个词，“妖。”
霍语清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冲几人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几人没再多说什么，围着霍语清下了楼，他们在电梯里碰见一个年纪挺大的老太太，老太太先是被他们这阵仗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
看清楚电梯里的场景后，她立刻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霍律师，上次的事还没感谢你，我们家最近买了些吃的，等会儿给你拿一些吧。”
霍语清神色间柔和了一些，她声音轻下来，说道：“没事阿姨，我今天有些事，就不用了，您自己吃就好了。”
老太太看着她点了点头，突然她奇怪地向周围看了一圈，问道：“今天张经理怎么没跟你一起啊，说起来好几天都没见过他了。”
霍语清神色未变，只是安抚老人道：“他公司有些事，出差了。”
老太太没起疑心，跟她笑着打完招呼就走了。
许垣几人注视着霍语清，直到她毫无反抗地坐上了车，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没人说话，气氛很沉闷。霍语清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江离看着周围的景色飞速倒退，突然就开了口：“为什么杀他们？”
霍语清停了一下，车里的人全都好奇地将注意力停留在她身上。霍语清慢慢抬起头，她看了江离一眼，平静道：“我父母死于你们这种超出常理的生物之手。”
江离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霍语清，“迁怒。”
霍语清眼神轻轻闪动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平静，她淡淡道：“我父母也是被迁怒。”
江离没再说什么，他只是偏过头，半晌很轻地说了一句：“也对。”
林沐只是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没什么表示。
等到几人再次爬上长白山的时候，灵韵已经在那等着了，她身边站着一位少女，少女见他们过来，很开心地冲他们招了招手。
许垣几人带着霍语清走到他们身边，灵韵只是垂下眼，认真看着霍语清，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霍语清也静静回视着她们。许垣介绍道：“这位就是你说的人，上次进洞穴的霍律师，你确定一下是不是和在族人死时感受到的气息一样。”
灵韵闭上眼，半晌睁开双眼，确定道：“是她。”
“族人？”霍语清差点问出那个名字，却没有开口。
江离替她回答道：“天盛公司董事长，灵严。”
霍语清愣了一瞬，随即再次沉默起来。
许垣又对霍语清说道：“这位是灵严的姐姐，”他看向身边的少女，继续介绍道，“和侄女。”
霍语清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在看见灵悦时，眼中浮现出一丝迷惘之色，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灵韵对许垣几人道了谢，才看向霍语清，她只是淡淡开口，“你为什么杀灵严？”
霍语清抬头直视她，叙述道：“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霍语清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灵韵却从她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你亲人死在妖族手里？”
霍语清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灵悦终于忍不住，从灵韵身边跑开，跑向霍语清这边。
霍语清看见她，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灵悦在她面前停下来，她直直盯着霍语清，霍语清避开她的视线。
灵悦眼里含着水雾，她开口道：“以后别杀妖了，那些妖族也有亲人。”
霍语清没有说话，她躲避着灵悦的眼睛，只是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灵悦眼眶微红，她轻轻说了句：“严叔对我很好。”
霍语清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但是跟一条命比起来太轻了。
霍语清闭了闭眼，将这无用的情绪收起，最终只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那张新宇呢？”江离挑眉道，“也是因为你对妖族的恨意，所以杀了？”
霍语清这回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不疾不徐道：“张新宇在妖族里年纪应该不算大，他做事很急躁，时常不计后果。”
“就我知道的，他每月至少跟别的公司老总起冲突三次，还是严重到大打出手的程度。每次我跟他提到这种事，他就会说自己还年轻，火气大些正常。”霍语清停了一下，似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让我替他处理了很多事，并帮着他嫁祸给对家公司。我正义感不是很强，所以做这些也没什么负罪感。”霍语清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但是，给他收尾收久了，我就感觉有些心累。”
“他就像一个孩子，我需要一直提点他，看着他，不然他总是会做一些难以收尾的事。他也很黏我，不论我在做什么事，他总会过来跟我说两句话，不管我需不需要安静。”
“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依然会来找我说话，给我买我不爱吃的坚果。”霍语清突然语气变快了几分，“我明明跟他说过很多次，我不爱吃坚果，我最讨厌吃坚果，我一看到坚果就会想起……”霍语清一直平静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浓烈的恨意。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等霍语清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最后只道：“我忍受不了一只老鼠一直跟我待在一起，我每次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一场人为造成的雪崩，夺去了我父母的命。”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震惊于霍语清强烈的情绪。
霍语清抬起头，看向围着她一圈的人，再次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们在场地所有人，都能轻易地夺走我的命。”
“我也确实杀了你们的亲人朋友，所以，”霍语清直视着灵韵，“你们想替亲人报仇，就杀了我吧。”
霍语清说完这些话，就没了后文，只是静静站在这片雪里。
灵韵一直没有说话，她听完这些，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转向许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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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遗憾地说道：“我问完了。”
“那个妖族为了让你出来，破坏了当年前辈留下的怨念。”灵韵看向佘烨，“所以你们上次才能那么快就出来，真正的杀招，早就被张新宇挡了下来。”
霍语清眼神微动，她想起了张新宇最后看她的眼神，甚至之后抹去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这段堪称恐怖的经历，霍语清却依旧沉默地没有开口。
灵韵沉默片刻，又再次开口：“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怎么处置她，灵严的事，也算他自己的因果。既然如此，就按你们人族的法律来吧。”
霍语清听到这话，几乎是瞬间抬起头，她难以置信地直视着灵韵，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些什么。
但灵韵脸上只有淡淡的忧伤，看向霍语清的视线里没有她认为的痛恨，狰狞，她只是忧伤地站在那里，仿佛和雪融成了一片。
江离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习惯性开口道：“妖王大人看得挺开。”
灵韵闻言，只冲他们温和地点了点头，她将视线投到远处，看着这一片冷白的世界，极其轻柔地开口，生怕惊扰了雪中的生灵：“我们终究要离去，也不用太在意形式。”
霍语清愣在原地，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面前这位妖王。灵韵只是略带忧伤地看着这片天地，仿佛天下一切都无法勾起她的怒火。
霍语清第一次发现，居然有生灵能和雪一样纯净。灵韵觉察到霍语清在看她，她低下头，和霍语清的视线对上。
霍语清看见灵韵温柔的眼睛，那一瞬，她仿佛忘记了一切恩怨。霍语清有些呆愣地看着灵韵的眼睛，半天没回过神。
灵韵最终收回视线，她看了看许垣几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江离三人身上，“你们，我看不透。”
江离不偏不倚地回视着灵韵，弯起眼笑了一下：“当然，我们比你厉害。”
佘烨听到这话，当即就想上去捂住江离的嘴，他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小声嘟囔：“他真以为妖王不出手就是比他弱啊。”许垣闻言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谁知灵韵也没反驳，只是冲江离三人点了点头，道了句：“后会有期。”
灵韵冲还傻站在一边的灵悦招了招手，转身就要离开。
许垣和佘烨赶紧向她们道别，并表示后续的事他们会处理，让灵韵不必担心。
灵韵最后向江离这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就准备打开灵鹿族领地入口。
突然，江离和灵韵同时意识到什么，猛地向一处看去。
几人见他们反应这么大，下意识跟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却没见有什么反应。
正当几人想要开口询问时，地面突然猛烈地震颤起来，一股强烈的威压从山顶处传来，许垣和佘烨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艰难地转过头，果然见霍语清已经昏死过去。
江离和林沐在感受到这股气息时，心中掀起轩然大波，难以置信地看着山顶。江离眼中的漫不经心已经完全被震惊所取代，他紧紧盯着那处，沉声道：“小心。”
没人注意到，站在最后的冥幽鄷，那双无神的眼睛，突然如明火般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