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阑一路赶往古城的途中居然被俩人给拦住了。
“吁——”他一个急刹。
“苏东家!您可算回来啦!”说话的人是大树,旁边小树激动大喊:“今儿个哑童上街买糖葫芦时远远瞥见您策马去城郊了,回到寂声楼时因急着报信还摔了好大一个屁股蹲呢,小孩儿打手语都打不明白,我用甜汤哄了他好一会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小树亲热地望着马背上高大神武的东家,话音里带了点委屈:“您回来了怎的不找我们啊,寂声楼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盼......”小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苏更阑就已经跳下马去给了这对兄弟一个大熊抱。
“亲人呐~”只见平日最爱端架子的苏东家此刻比谁都失态,毫无形象地大哭抱怨:“你们都不知道我这次出去过的什么日子,我再也不头脑发热出远门了呜呜呜......”
闻到主厨们身上散发出的辛辣蒜味和腻腻的油烟味,苏更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脑子里把阿炎一下抛到九霄云外。幸好及时赶上来的宁谦出言提醒,这才让他想起正事,但怎么也忍不住想多问问。
“寂声楼近来可好?”苏更阑热切道:“我今日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本打算明儿一早就回寂声楼的,你们莫怪我。”
大树的嗓门一如既往嘹亮:“我们来找您也是有要事相商呢,否则不至于连襜衣都忘了解。”
小树嗯嗯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苏东家下意识以为又有人作妖害人,脸色肃穆,当家做主的劲儿刻在骨子里似的。
“东家您别紧张,这回并非噩耗,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呢!”
......
苏更阑半道放弃去找阿炎,想着阿炎是个让人省心的,有什么情况可以夜里回将军府一块商议。而且...苏更阑不想当恋爱脑,总不能为了男人而耽误自己的事业吧?
宁谦依然默不作声、任劳任怨的跟着,祈求得到一个好脸色,但这次苏更阑心狠,愣是没怎么搭理宁谦。一路上他和大小树聊了寂声楼的近况、城内的奇闻轶事,主要是听他们吐槽赵宽赵东家笨。
这一回到寂声楼,便与“好事”撞了个满怀——曾在门前高台上沾满屎尿屁的傻汉子,此时正如慈祥的佛祖般端坐在三大箱金银财宝前,目光深深地望着从门外翩翩而入的青绿身影。
金银闪瞎了苏更阑市侩的双眼,他震惊磕绊:“这、这这——这这这!”
任谁都不会将眼前这位金枝玉叶的财主和不久前丑陋恶臭之人混为一谈,苏更阑简直愣住了,有种天灵盖被掀开的错觉,恍惚中甚至以为自己记忆错乱。
要不是财主旁边放着那件自己亲手送出的色泽光丽的狐裘披风,他可真不敢相认。
眼疾手快的大树连忙扶住腿软的东家,在他耳畔快语:“此人名唤王瑞,乃一落魄士子,家乡遭遇旱灾饥荒后逃亡至此。远房表亲在显阳城内有几处产业于是分给了他一些。”
望着琳琅满目的古董们,苏更阑双眼发直。他虽强忍着不让哈喇子留下来,但谄媚的嘴皮子不听使唤,已经亲热地叫上了“贵客”。
“王公子真是我见过最能屈能伸最风流倜傥的人啦!”满脸真诚。
“您今日来有何贵干呢嘿嘿?”憋不住,实在憋不住。
“小树你还不快上茶?!”凶巴巴瞪眼。
大树:“......”
小树:“.........”
一旁恭候着的几位哑娘掩面轻笑,然后给东家指了指桌面。那摆着精致的豌豆黄、绿豆糕和糯米糍,供着最压箱底的陈年醇酒与最清甜的新茶,用的是上好的琉璃彩叠与玉制筷,排面给的足足的。
苏更阑害羞一笑,“嗐。”被金子迷了眼。
许久未曾言语的王公子终于开了口:“你这人挺有趣儿。”
苏更阑一喜,被财主表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善款要流入他口袋啦!
果不其然,王瑞下一句便是:“这些都是给你的,祝寂声楼生意兴隆。”
苏更阑差点兴奋到晕厥。
他开连锁寂声楼的计划从未放弃,这事需要很多很多很多银子。万金主给的虽然也很多,但还不足以他把寂声楼铺设到全国。做生意是一方面,搞教育才是重点,众所周知公益项目是个烧钱的无底洞,所以钱这东西绝对是越多越好。
天上掉馅饼砸晕了他,但好在理智尚存,苏更阑晕晕乎乎地问:“...您这么帮我究竟为何啊?”价值连城的宝物啊,他也得谨慎点不是?
王瑞缓缓起身,从桌案上拿起那件曾帮他遮掩污秽之躯的披风,“我父母是活生生被饿死的。”
落针可闻。
“有人给我银两让我演一出戏,明知这出戏会让我尊严尽毁,但我依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家乡再无生机,父母形如枯槁,我一腔抱负无法施展已如废人,不会有比当时更艰难困苦的情况了。”王瑞面带苦涩,但也仅一瞬,那苦涩的表情就转化成了怅然,说:“我被人驱使在你门前装疯卖傻,坏你名声,着实对不住。”
“那日我拿到银子,买了父母最爱的热米汤和酥饼,可惜他们已经咽气了,我没来得及。”
堂内只能听到轻轻的喘息声,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同情。
“我安葬父母后还来过寂声楼,想着把洁净后的狐裘披风交还给恩人,但被告知您已去往外地,所以只能耐心等待您归来。”王瑞说:“机缘巧合之下我投靠了家境殷实的表亲,现如今体面示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来回报您。”
苏更阑哑然失声,对王瑞那跌宕惊心的经历感到有些心痛。
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公理被掌握在少数权贵手中,底层人仿佛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依然会被轻飘飘的弄死。
聋哑人如是,被捡回来的大小树如是,忠心护主的玉骨暗卫如是,战死疆场的将士们如是......苏更阑心底里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的势头誓要盖过当年宁安城那场大火。
他要做些什么,再难都要做下去。
“我知您有鸿鹄志向,故而略尽绵薄之力,还请苏东家不计前嫌。”王瑞拱手做礼,态度万分诚恳:“请您尽数收下吧。”
作为一个见钱眼开的商人,苏更阑是绝无可能把送上门来的金银拒之门外的。但他在万尧清身边待久了,不知不觉耳濡目染了慎言慎语的习惯,整体更加沉稳了些。
他对这钱财的来源产生了质疑。
“王...瑞公子,敢问您表亲家是?”苏更阑歉然一笑,“我若收下如此大礼,必然少不了登门拜访的。”
王瑞文质彬彬的作答道:“乃王充,王大人府上。”
啥???
苏更阑眼睛瞪老大。
-
小津拄着拐,神情有些诧异:“您是说那位统管农粮事务的大司农家旁支三系的王充王大人?”
“是。”
“您是说热衷于寻花问柳的那个王充大人?”
“没错,他和你家将军在南街花阁问柳时被我撞见了呢。”苏更阑正盘腿坐在花园草地上,毫无包袱地捧着甜茶润喉。
“咳咳、”小津护主,“将军从未寻花问柳过,我自小跟着将军数十年了,从未见将军身边有过哪个女人,您可别一张嘴冤枉他。”
苏更阑忽然来了兴致,“他这尊贵的身份和百里挑一的样貌,此前居然没被要求联姻过?”心想这也太浪费上好的先天条件了吧。
小津是个藏不住事的,“将军自然有追求者无数,京城内的世家贵女无一不倾心于他,就连现在将军以哑人身份糊弄外人都还有不少姑娘不死心呢。”
“要细数起来的话,在几年前其实老将军看中了一位才貌双全的贵女,但小将军那时在沙场历练,以生死难料为由果断拒绝了这桩媒妁婚事。”
苏更阑瞧着小津的表情似乎有些惋惜,“怎么,你替着他觉不平?”
“不是的。”小津说:“我只是觉得将军一直以来都很孤独。他是个兵痴,一门心思研习兵法和作战,爱兵如子,却从未思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总之叫人揪心。”
苏更阑饮了口甜茶,缓缓的咽下。
小津说:“这一点您和将军倒还挺像的,您满脑子装着做生意和翻案,好像也没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谋划过。”
苏更阑那口茶呛了出来,“咳咳---!”
“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小津笑的以下犯上,“苏先生您别动气,我是想说您和将军真是绝配!您俩就应该志同道合!”
这话弄的苏更阑脸颊臊红,“...快闭嘴吧。”
小津笑够了,又想起刚没聊完的王充大人,“我猜想将军那日去花阁见王大人应该是为了粮草辎重之事。王大人在大司农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有必要拉拢拉拢。”
“噢,我并不好奇。”苏更阑端着高高在上。
“还有还有,”小津观察着先生神色,满肚子坏水荡出来,“当年小将军被说亲的那家姑娘就是大司农家的!”
“...我说了,我并不---”话音止住。
“所以,他和王充见面究竟是商量粮草辎重还是议亲呢?”苏更阑冷笑。
此时忽有一道雄厚低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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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自他们假山后面传来,“何事引得你主仆二人相谈甚欢,笑声都传到文房去了。”
傍晚,天色将暗未暗之际,血红彩霞浸染头顶的广阔天空。万将军就静静地立在那里,纵然未着戎装,一身威势也极具压迫感。仿佛他只需要站在那,就足够抵御千军万马,足够镇守半壁江山。
苏更阑很显然是个看脸看身材的肤浅之人,他默默地、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带出去够面子。
“诶小津你刚说什么婚约来着?”苏更阑严肃变脸。
小津拄着拐都健步如飞,又双叒叕开启了逃兵之路,“我什么都没说!”
残阳瑰丽而浪漫,晚风清凉而柔软。
苏更阑被侍卫的逃跑姿势逗笑,“你慢着点!”然后回头仰望着迟来的将军,“来啊,一起坐会。”
万尧清的唇角勾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欣然接受了邀请。二人并排席草地而坐。
苏更阑感受着滑过耳畔的凉风,感喟道:“想来全天下只有你这将军府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将军侧目,专注地端详价值连城的美人骨。
“何出此言。”
“边关以外兵荒马乱,内朝权力争斗如一场无硝烟的战争;民间贫苦百姓流离失所,商人逐利贪得无厌,官府舞弊敛财毫无人性。”苏更阑轻轻眨眼:“只有你这儿最宁静,最公平。”
“这里让我感到安全。”苏更阑说。
自他第一次被强行掳来将军府那夜,花园小亭里围炉煮茶的安逸感就深深吸引了来自遥远文明且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穿越者。
在这里,他甚至能看到侍女小厮当着将军的面打打闹闹,私下里大家毫无尊卑之分,平等放松地扎灯笼、廊下打盹、比谁喂的鱼儿肥...据说那日煮茶时没吃完的小橘子被下人们分享了,将军瞧见了也没责罚,反而给所有人多赏赐了月银,让他们找到更甜的橘子带回来,更甜的还能领更大的赏。
这是一座大隐隐于市的乌托邦,和他苦心经营的寂声楼一样,硬生生从吃人的世界里夺出一份安稳。
“王瑞今日来找我报恩了。”苏更阑望着远方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他就是那日屁滚尿流在寂声楼前嚷嚷讹诈万两黄金的傻汉子,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了显阳城里颇具名气的学士。”
“他背靠王充王大人,今日一把给我变出万两黄金作为回报,用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这钱财是怎么贪来的。”语气蕴藏了不屑。
“你收了?”将军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
“...你会觉得我很没出息吗?”苏更阑问。
“不会。”
“哦?”
“水至清则无鱼,没有人能永远清清白白,就连我也是。”万尧清反问:“你会认为我没出息么?”
“唔...”
“寂声楼定价奇高,只招待达官贵人,是你苏东家为了劫富济贫吧?”
“唔......”
“我的钱财里有三成都不够干净,不如捐给需要它们的人。”万尧清说:“我心甘情愿被你劫富。”
“至于那王瑞是真报恩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发生任何事都有我做你身后的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尽管借我之势去完成自己的志向,不必有后顾之忧。”
心脏忽然跳的很快,缺乏恋爱经验的小苏同学被撩的不能自已,差点就仰头香他一口。但相当理性的本能帮他遏制了这份冲动,扭过头有点支支吾吾:“我困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苏更阑想要起身,但被万尧清忽然拉住了手,“兵器库找到了。”
“那是好事啊。”苏更阑没有挣扎。
“待兵器随粮草运往边关,又是一场艰难的大战要打。”
“...一定要打吗?”
战争意味着流血牺牲,再小的伤亡都意味着有人要死,有家庭要破灭希望。
一瞬间眼前浮现甲胄铮鸣,金戈铁马撞碎朔风,战靴踏破雪沫,冰冷刺骨的绝望感觉侵袭大脑,让苏更阑本能惧怕历史重演。
“要打几年?”
“军机要务,不可说。”
“你也要去?”
“父亲卧榻,无力指挥作战。”
什么意思,这是提前告别?
方才轻松的心情忽然一扫而空,苏更阑被生离死别的悲伤情绪笼罩。他们互相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更阑静了静心,忽而眼睛一亮,想到一个能为他做点贡献的方式。
“你觉得,把寂声楼顺便当做兵器的‘中转站’、当做军机密信的‘邮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