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那种家庭座机用的通用彩铃，只有尾音有细微的差别，有些是“哆”有些是升调“发”。
半睡半醒，她的眼睛是睁开的，但意识还在沉睡，大脑一片空白，如果不是意识到身边还站着刚刚过来的一个人，离她很近，她可能会呜噜噜说几声胡话，然后继续睡。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味——之前怎么没有？可能是因为它一直就在他身上，只是她一直没有注意到而已……
她的意识只够支撑她的手指抓住电话听筒，把电话接起来，但是没有任何听电话的愿望。
幸得他的手指绕上了她的，从她手中自然拨出听筒，放在耳边。
“我是艾罗·莫尔顿。”她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然后他说了什么来着？她不记得了。
他用另一只手给她翻了个身，使她面对着他，他则侧坐在床头，手臂绕过她，轻拍她的后背，哄她继续睡。
她心里有一种想法，这种想法以梦境的形式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假设这通电话是伊安在电话亭里打出来的，可能花了两毛五硬币，又看了好久说明书，为了向他们求救。
很快这个梦就被另一个覆盖掉了，变成了伊安被一条名叫玛尔法的狗追，追到了核桃公园，这个时候查尔妲出现了，冷冷对他说：“不进意识空间的人活该被杀死。”
而她全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可能她在这个世界的昨晚和艾罗降落在这里，她也许昏迷了，但现在是有太阳的，所以艾罗不可以出门，否则会被晒成灰……
莱克西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一开始只是半睁着，后来大脑意识逐渐回笼之后感觉到脸上有点热，想下床的时候却被艾罗拦住了。
他对电话那边说了一声“好的”就伸手把电话挂到了底座上。
“是谁？”莱克西坐在床的边上，带着一点鼻音地问。
“化妆品推荐人。”
这种上门推销在伏沙可能不是很常见，但是在诺曼太常见了，一位穿着精致的女士用甜美的嗓音问你：“需要化妆品试用吗？亲爱的。”
莱克西心里有一点不舒服，或许她应该接这通电话的，她不太愿意有人夹着嗓子对艾伦说“亲爱的”，同时又为她听见艾罗是个男性而去给自己的话找补而感到好笑。
她已经能想象到台词了：“男士！我这里有男士化妆品，亲爱的，你要知道，男士也需要好好爱美……”
她没有听见艾罗对这种话的回答，不过她赌一分钱艾罗会直接把这些谈话以一个“不需要”收场。
可怜的化妆品推销员女士。
“这是哪？”莱克西看着正对着床铺的墙上嵌着的窗户，百叶窗关着，阳光在地板上形成一条条的光条。
她想到艾罗可能会害怕，因为没有见过太阳，后来想到他可能是见过，毕竟是去过伯朗的人。
“应该是你记忆里的某个地方。”艾罗温声说，“继承人说这个试炼默认只有你一个人进入，所以应该是围绕你展开的。”
原来他们刚才在说这些。
莱克西身上穿着的已经不再是在试炼里穿的那种衣服了，而是松松垮垮的衣裤睡衣，有点像她在出租屋留着的那套。
出租屋！
这里看上去很像她的出租屋，但是并不是完全一样，可能最大的区别是哪些彩虹独角兽玩偶没了。
“是我的房子。”莱克西揉了揉眼睛，“有些东西消失了，但是应该是我的房子。”
K7公寓，社区统一的灰黑色的墙漆刷在凹凸不平的外壁上，导致整个社区在晚上看上去特别像鬼屋。
“这里压制你的能力吗？”莱克西问艾罗，语气有些迟缓。
艾罗张开手指：“不行。”他得出结论。
他经过莱克西的同意帮她掀开身上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睡衣——莱克西不记得自己有买过男士睡衣——发现莱克西正在看着他：“到这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说，“但看你穿着我就也找了一身。”
莱克西稍微警惕地看着他。
艾罗读出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我在起居室休息的。”他解释。
察觉到屋里的温度不对，莱克西明明没有听到空调工作的声音——她曾经形容那个空调工作的声音是个高速旋转的钻头——但温度还是很好，艾伦一直反对开空调，他们这种房子在冬天就跟冰窖没什么区别。
只有一种情况，现在不是冬天。
过去的一段时间她都有每天撕日历的习惯，莱克西把脚落到地上，起身去查看挂在墙上的日历。
十月三十一日。
不知道是不是来试炼的前一天看女巫莱克西的笔记看久了，莱克西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万圣夜。
是萨温节，表示夏天结束，人们用来缅怀事情的重要时段，适合占卜。她背下来了。
她正色：“你能联系上伊安吗？”她问艾罗，对方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稍等。”莱克西光着脚，进了隔壁房间的储物间，在储物间里翻翻找找，最后在一个蓝色的箱子里翻到了她要的东西。
一副塔罗牌，装在深蓝色的盒子里，封面是星星牌为旷野浇灌的场景。
天使系列的塔罗没有正逆位，莱克西有一个沉迷塔罗的同学之前痛骂这副牌是“街摊上的垃圾货，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但莱克西一直觉得这副牌挺好用，她用它找到了三条遗失的项链，还有四条手链。
所以找一个人应该也不成问题，无非就是把“我的项链在哪里”换成“这个人在哪里”或者“我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到他”。
“好的。”她闭了闭眼睛，“我们现在在找一个吸血鬼，他叫伊安，栗色长头发，呃，还有什么来着？”越是想要描述伊安的长相，她越是想不起来词汇来解释伊安的样子。
“左侧小腹有一块胎记，脖子后侧、右胳膊关节、左脚脚踝各有一颗明显的痣。”艾罗的声音冷冷从旁边响起，“右眼失明，戴着镜片。”他几乎是毫不犹豫说出这些特征的，说到失明的时候声音有些硬。
莱克西轻微蹙眉，心想原来伊安右眼真的失明了。
“我们和他走散了，他现在可能有危险，我们正在找他，请问他在哪里？”她说完开始洗牌。
一般卡牌的洗牌方法就是把它们打乱，莱克西这回把它们都不规则散开在地上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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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搓，收成一沓之后开始把下面的牌往上放。
然后她把牌分成了三摞，脑袋里不停地循环刚才她的问题——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合成一摞的时候才开始抽牌。
她不确定这个方法能不能奏效，因为根据女巫莱克西之前的某段笔记，塔罗占卜只能用于和问卜者有直线关系的时候。
比如说，她可以问“我的恋人为什么最近对我冷淡”，但她不可以问某位明星和另一位明星之间的关系。
一切都要加上“我的”。
伊安显然不属于这个“我的”的范围，硬要加上的话也只能是“我的朋友在哪里”。
物品能够被找到是因为它们是人的附属品，而伊安是个介于活物和死物之间的一个吸血鬼，莱克西不能完全确定能不能通过她之前找东西的方式找到他。
她闭着眼睛摸了三张牌，理论上找东西的话，第一张代表方位，第二张是环境，第三张则是物品情况。
脑子里像是有一万种想法正在自动排列，把自己收进柜子里，莱克西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从她的额头处抽走了。她一开始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然而却渐渐变成了恐惧，内心深处好像正在呐喊，让她不要翻开这些牌。
这种恐惧之感让她想起之前每次艾伦去拿擀面杖的时候，虽然她无数次告诉自己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那个世界的小美人鱼莱克西已经变成泡沫了，再也没人能够伤害她了，她自由了。
这种感觉正在告诫她。
可是——
我必须做。莱克西制止心里的那些声音。
她翻开第一张牌。清醒者，也就是普通卡牌里的倒吊人。
“他在移动，”莱克西得出结论，“从东面到西面，有人在追他，他在逃跑。”对于这点她几乎可以笃定，因为玛尔法一定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想尽一切办法置伊安于死地。
倒吊人在占星上是海王星，守护的是代表双鱼座的月亮牌，在某些学说上也守护祭司牌，以及对应黄道十二宫里的十二宫。
联系上的海王星代表幻境，月亮牌代表内心深处的恐惧，十二宫莱克西取到了它代表小人的意思。
“嗯，”莱克西举着牌，无意识地加快了语速，“他很害怕，可能分不清这里是否是真实的世界，极有可能是有人想要害他，所以他才逃跑的，我们找他的时候可以适当往西去一点。”
第二张，莱克西翻出一张水牌五，也就是通常理解的圣杯五。
比较简单：“阴暗的地方。”莱克西解释，艾罗凑到她旁边看，而莱克西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走向且阴暗的道，那条道就算是艳阳高照也一样很阴暗，“林德赛路。”她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就是那，他不傻。”
翻到第三张的时候，莱克西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怎么了？”艾罗凑到她这边看。
莱克西起身就往卧室更衣间走：“没时间了。”她沉着声音说，“他受了重伤。”
艾罗去换衣服之前翻了一下被她丢在地上的牌。
宝剑十，十把剑插在一匹独角兽身上，不远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对于吸血鬼来讲，却从来不代表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