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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作者:蕉三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盈原本注定活不到二十岁,史书上记他一笔,大概会说哀帝早孤,短折,天下憾之。寥寥几字,仅此而已。


    可是萧盈不傻。照卞弘所说,其实陛下早几年开始就已经很少吃这药。萧盈毕竟年少,兼练骑射,身子已经康健很多了。连卞弘也一度以为,也许他当真能熬过去。


    但心脉的损伤不可逆的,即使毒早已排干净,只要萧盈的情绪有太大的起伏,哪怕没有服药也有发作的风险。每发作一次,就是阎王敲一次钟。如今的情形来看,若他当真能做到忌悲忌喜,忌怒忌嗔,忌惊忌疑,或许也能活到四十岁。可是……


    卞弘没有往下说,但明绰已经听明白了。外戚擅权,太后称制,萧盈夹在其间,没有一日不是活在惊疑和恐惧之中。


    可是他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长沙王杀到眼前的时候,多少宗亲一把年纪了还是吓得屁滚尿流,萧盈却始终面不改色。明绰以前就觉得皇兄那套“静气”的功夫不同一般,有的时候甚至有些讨人厌,因为她总是不知道皇兄在想什么。她还一直以为萧盈是天性如此。


    “卞大人跟皇兄说过吗?”明绰最后问卞弘,“他最多能活到四十岁?”


    “臣岂敢。”


    “好。”明绰自己把手腕上的针拔了下来,“一个字都不许说。今日之事,也不许向母后提起。”


    卞弘本想制止她的动作,但针已递过来,他也只好双手接过,躬身道:“臣明白。”


    太医令坚持要公主卧床休息,但是明绰没听他的。说了亲自替陛下看药,便当真去了膳房。煎那新药的是宋夫人,明绰看着她每一味药都细细检查,连熬药的瓦罐都要用草木灰亲手洗过两遍才肯用,便猜三年前发现这药不对的一定是她。


    宋夫人不置可否,去给明绰多端了一张矮凳来,让她坐下。然后又觉得不太放心,找了软垫来垫在明绰身后,让她能半靠在灶台边上,舒服一些。伺候完了,才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是陛下自己。”


    她抬起头看着明绰:“长公主可还记得,三年前因西域有战乱,太后宫里的穙齐香断过一阵?”


    明绰点了点头,她记得这件事。


    宋夫人垂下眼:“陛下一心孝顺太后,曾偷偷去民间征过。”


    因太后喜欢,西域的各色熏香在建康很流行。天子派人去找,还真找着一些积年的存货。有个富商手头甚至有顶勃梨咃的活苗,听说献进宫里,连钱都不要,殷勤得很。还特意强调,这几棵苗他嫁接过,才在建康养得活。叶虽小些,但毒性去了,比西域的还要好……


    萧盈这才知道,那叶子本来是有毒的。


    明绰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夫人用火钳子拨了拨火,让炉子烧得更旺些,继续往下说。仅仅是知道叶子有毒,萧盈还想不到自己身上。他是担心太后对穙齐香太过依赖,若有毒性,要伤了身子,便从太医令那里要了各种讲药理的书来看。就是这个举动,引起了太后的警觉。当时替陛下整理医书、借来送往的是太医令的弟子,一个眉毛下撇、一脸苦相的太医署小吏。然后有一天,这个苦相的小吏突然失踪了,萧盈问了一句,太医令只说,他去民巷调查时疫,不幸染上,病殁了。


    不久之后,萧盈发现那小吏还遗漏了一本书在含清宫。他从书里找到了一张夹带的书页,上面画了顶勃梨咃的叶子,写了入药的医理,写了那股异香,还写了服用之后对心脉的损伤。


    那天萧盈没有服药,但他半夜发作,浑身剧颤,冷汗不止,还要挣扎着在太医令来之前烧掉那页纸。


    明绰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宋夫人提到的这些事,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什么突然消失的太医署小吏,什么夜半的急病,她竟然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那个时候她每日都会来含清宫的,可是萧盈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他的痛苦没泄露给她,也没泄露给太尉。只有到此时,宋夫人讲到这个份上了,明绰才想起来,就是从那以后,皇兄再也没有问过她有关母后的任何事。


    “所以他……”明绰哽了一下,几乎说不成话,“他本来是没有这个病的?”


    宋夫人微微侧过脸,掩饰过垂下的一滴泪,点了点头道:“有。”


    萧盈第一次犯病是在迁宫后不久,某一日大朝会之前,突然痛得起不来了。但宋夫人很快就发现,萧盈平日都是好好的,唯独要大朝会了才痛,便猜是小孩子被吓着了。太医署好几个太医一同会诊,最后也就说是“肝气不顺”而已。


    那时萧盈逢朝会就容易犯病,太后倒也没说什么,若他起不来,就把公主扮起来带去太极殿,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年。直到有一天,上阳宫突然送来了那味治心痛的药。


    那时候萧盈还小,他说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心痛才要吃药,还是吃了药才会心痛,更分不清这痛有什么差别,只知道难受便吃药,如此循环往复,生生成了一个药罐子。


    “自从三年前知道真相以后,陛下就不用这药了。”宋夫人看着火,声音有些遥远,像在给明绰讲故事,“没多久就让人发觉,陛下的身子好多了。从此上阳宫就把药煎好了送来……”


    明绰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地抽了一下。


    宋夫人:“若是寻常宫人送来,我还有机会把药换了,但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太后绝对不许陛下去,就会让灵芝来送。”


    灵芝是一定会看着陛下把药喝下去的。


    宋夫人说到这里停了,药已在罐中“咕噜咕噜”地滚开,一时之间,整个膳房只听得到柴火爆裂的“噼啪”和汤药翻滚的声音,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药味。


    “那皇兄今日为何突然犯了病?”明绰问她,“谁这么大的胆子,把他的寝宫糟蹋成那样?”


    宋夫人没答这个,好一会儿,突然一撩裙角,在明绰面前跪了下来。明绰一惊,慌忙站起扶她:“姊姊这是……?”


    “长公主,”宋夫人顺势攀住了她的手臂,仰起脸急切地看着她,“陛下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算是知道了太后……他从来没有一刻迁怒你呀!”


    明绰急道:“我知道,你先起来……”


    “长公主!”宋夫人一把摁住她,眼泪汹涌地在她脸上流淌,她也顾不得擦,“太尉独断却不残忍,他对陛下有舐犊之情,陛下尚可一争——太后!太后才是当真狠辣……”


    她一时噎住,突然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明绰下意识往后一退,踢翻了身后的矮凳。窗外突然快速的闪过了几个人影——


    “到那一天,”宋夫人压低声音,“求长公主念在这么多年兄妹之情,救救他!”


    明绰:“我……”


    膳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个城门校尉打扮的人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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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进来,见到明绰也在,匆匆地给她行了个礼,便一左一右地把宋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夫人,”他们的态度还算客气,“可以走了吧?”


    明绰下意识地上去拉住宋夫人,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你们要带姊姊去哪里?”


    “长公主莫怪,”左边那个校尉回道,“臣是奉了太尉之命……”


    “不行!”明绰更紧地拽住了宋夫人的手臂,声音绷得变了调,“你们去回太父,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不许!”


    “长公主……”宋夫人落了泪,低低的唤了她一声,小声安慰道,“没关系,别……”


    那两个校尉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把东乡公主的话放在眼里,一人微微一用力,就把宋夫人从明绰手里拉了过去。另一人随即往前一站,用身体拦住明绰,行了一礼,道:“长公主,宋氏伪造虎符,矫诏圣意,本是杀头的罪。太尉念在她抚养陛下有功,已经法外开恩。臣等只是将她遣回原籍,并不想对她怎样,她丈夫已在宫门外等一天了,还望长公主不要让臣等难做……”


    明绰哪里肯听,可是那校尉身材高大,往她面前一挡,竟把大半的视线都遮住了。明绰急得左右突围,都越不过他去。说到后来,那校尉没忍住伸手在明绰手臂上拽了一下,明绰突然厉声一叫:“你敢碰我?!”


    那校尉赶紧松手,连退两步:“臣不敢!”


    “你给我让开!”


    校尉还是那句话:“臣不敢!”


    另一人拽着宋夫人,听声音已经出了膳房。宋夫人并不挣扎,只是急道:“长公主,没事的,你回去吧!”


    明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环视了一圈,突然抄起路边的烧火钳,双手握住,像柄剑似的挥了两下。烧火钳在空中甩出火星子,把那校尉逼得一路退到了门外。


    “放手!”明绰擎着烧火钳就要打那个抓人的校尉,“我要去告诉皇兄!你们不怕皇兄治你们的罪吗!”


    “长公主!”宋夫人一下子扑上来,摁住了她的手,“没事的!太尉已经开恩了,不会把我怎么样!陛下已经歇下了,我们不要再惊动他,好不好?”她放软了声音,从明绰手中抢过了烧火钳,“当啷”一声丢在地上,然后抬起手,替明绰拢了拢鬓角乱掉的头发。她努力想笑一笑,可是嘴角扭曲着,笑不出来,只是叫她,“溦溦,记住姊姊的话。”


    明绰愣在原地,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看着宋夫人擦了擦脸,整了整刚才扯乱的衣服,主动走回了那两个校尉身边:“走吧。”


    她就这样顺着回廊走远了。药罐里的汤药已经滚得扑了出来,浇灭了火。焦糊味从窗户飘出来,明绰喘了两口气,感觉喘不上来气似的,抓住了自己的襟口。


    皇兄说过,“不要让他们带走她”。


    明绰转过身,一溜烟地跑回了主殿。萧盈睡得不深,明绰只推了他一下,他就醒了,只听了两个字,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


    守在寝宫外面的婢女惊讶地看着萧盈只着中衣,披头散发,草草套着鞋就奔了出来:“陛下?!”


    明绰用力把她一推:“让开!”


    萧盈没有停下来,但他把手伸到了身后,等着明绰握住他的,然后他们手拉着手,飞快地从含清宫漫长的阶梯上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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