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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 31 章

作者:宅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雪山上,落日如一盏明烛,照亮山与天的边际。


    他拉着她的手,无比温柔地含笑看着她,毫无保留、义无反顾、坦诚又热烈地,告诉她,她在他人生中所拥有的无与伦比的意义。


    这是一份很重的感情,迟意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神情来面对他。也许换一个人,会很感动,但对她而言,这是一份负担,会像如影随形的铁链,捆住她的手脚,将她困在原地。就算她爱他,也不可能付出与之同等的感情,这就是辜负。


    她说:“这样很好。”


    何云煦顿了顿,也“嗯”一声,在雪地里仰坐着,欣赏落日,心头却翻涌起怪异不安的情绪,扯得他的心脏处不安地突突跳动。


    他一直在向她传递一个讯号:他完全信任她,他的一切都无条件向她敞开,并且希望她也如此。


    但是现在,他仍旧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也许还是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毕竟只过了半年,对待迟意,他还需要更多耐心。


    何云煦只能按捺住想要了解她的迫切感,再次认真说:“你对我的事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


    迟意看着结上厚厚一层冰的湖面,犹豫地开口:“那你怎么看待你妈妈——你会不会很怨恨她?”


    不管是对家庭不忠诚,还是抛下幼子一死了之,似乎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何云煦思考了一下说:“这个问题也许问我爸更合适吧,不过人已经不在了,别人的看法也都不重要了。我对母亲原本就没有印象,所以没有看法,更不会怨恨。但我觉得,对她自己来说,还有遗憾。毕竟她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还剩下很多时间去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自己从来没觉得自己缺失过什么,何元卓和陈槐一直都是一个当爹一个当妈,全方面地照顾他。这情况一直持续到他比他们还高两公分后,才逐渐扭转过来。


    他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倒让迟意觉得自己心思太阴暗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安静地笑了下。


    ***


    在山顶上坐了好长时间,终于赶在天黑透之前,从原路折返。


    回到老宅,迟意一进门就把鞋脱掉,坐在沙发上,踩着毛毯,由着何云煦在她腿边蹲下,帮她按摩走得酸痛的双腿。


    陈槐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撑着手臂靠在二楼的栏杆处,打着哈欠,懒散喊道:“晚饭你们二位自己吃吧,我跟元卓都吃过了。”


    何云煦抬眼道:“知道了。”


    迟意不太饿,简单吃了些东西,冲了个澡,便想上床睡觉。


    何云煦不放心她,把医生叫来又给她看看,最后才放任她睡过去。


    迟意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晌午,她睡得熟,何云煦便没叫她起床。


    等她自己睁开眼睛,随便动了动,便感觉身上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她嘶了声坐起来,尤其是腰部和腿部,跟不是自己的一样,这种运动过后的酸胀感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


    她起来,给自己穿衣服,每穿一件,她都要停下来缓一缓,险些被虚弱的自己气笑了。


    运动,她以后一定好好运动。


    迟意长发随意披散,上面穿了件修身的紫色羊毛衫,下身套了件宽松的深灰色裤子,趿拉着居家拖鞋站起来,裸.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反光,骨骼清瘦,身姿柔美。


    她推门出去,下了两级台阶,便看见何云煦和其他两人正在客厅写字画,三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和谐。她正在考虑要不要下去找他,她不太想过于打扰他,更何况她自己还得和其他人打交道。


    “怎么不下去?”


    沉稳有磁性的中年嗓音在身后响起。


    迟意整个人都炸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二楼还有其他人,转过去一看,是许久未露面的何鸿远,大概是要回来吃年夜饭。


    “爸。”她吞了吞口水,轻声打了声招呼。


    他皱着眉上下打量她:“睡到这会儿才起来?”


    迟意难得睡次懒觉,还被不熟的长辈抓包,尴尬到脸爆红,自己也觉得实在不像话。


    “我平时不是这会儿起,今天是特殊……”


    何鸿远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想到什么,生生忍住,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背着手离开。


    迟意耳朵红红的,她想躲回房间里,何云煦早眼尖地看见她,向她挥手。


    “小壹,你醒啦,快下来!”


    她只好顺势下去,走到他身边。


    何云煦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给你留了饭,你等一下,我让人端来。”


    很快,迟意吃上了热乎乎的早午饭。


    何家的厨师烧饭很香,她心满意足地擦干净嘴唇,走到何云煦旁边,探头看了看。


    刚才他们在写春联和福字,现在已经快写完了。


    桌上喜庆的红纸杂乱摆放在一起,乌墨笔走龙蛇,龙飞凤舞。


    何元卓招呼她:“小意,你也来写一张。”


    迟意摇摇头:“我不会写。”


    何云煦侧头,含笑鼓励道:“反正是给我们自己贴的,写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迟意盛情难却,她推拒不过,只觉得等她写了,他看见她一览无余的坦白水平,大概就不会对她有这么强的好奇心,于是“嗯”了一声。


    觑了一眼桌上的成作,才发现他的字确实写得好看,显然是下过功夫练过的。


    何云煦兴冲冲地又拿了几只毛笔递给他,走到一旁替她磨墨。


    迟意看着光滑的红纸,事先打预防针:“我写得真的不好。”她只在小学时期上过零星两节软笔课,后来再也没拿过毛笔。


    何云煦又重复:“没关系的。”


    她垂腕下笔,确实没什么经验,笔画写得很糟,毛笔没写几笔又变得毛躁,沾满墨水,落笔又是一团墨迹。


    迟意皱紧眉,她虽提前说过自己写得不好,但是真实水平真这么糟,她又有几分不服气。


    “手生。”


    她坚持把一张写完,又拿起另外一张,“写写会好点。”


    又落笔。


    何云煦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走到茶几旁递了点坚果送到她嘴边。


    “喏。”


    迟意无意识地张唇叼住,咯吱咯吱地写字,一连写了两幅,没一张能看。


    何云煦走到她身后,俯身握住了她的右手,他肩膀宽阔,很轻易地将她带进怀里,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带你写。”


    他看了一眼她挑的春联,握住她的手指,臂肘用力,一个“天”字便气势磅礴流泻而出。


    他似乎觉得好玩,又贴得她近了一些,迟意整个人都被抵在桌子前,完全动弹不得。


    她炸毛,想撂下笔。


    何云煦说:“别动,专心。”


    迟意手上卸了力气,看他握紧自己的手,写字。


    他写字确实好看,哪怕迟意不懂书法,也觉得笔画里很有力道,运笔沉稳,笔锋凌厉,跟他整个人的气质很不一样。


    一副对联写完,迟意赶紧挣开他,兀自揉揉自己酸胀的手腕。


    何元卓和陈槐早躲去别的地方,他们现在对这种公然调情的行为很唾弃。


    何云煦笑吟吟望着她,指着这幅道:“等会儿贴到我们房间门上。”


    迟意闷声说:“随便你。”


    ***


    迟意一整个节假日全都闷在房间里,但是何云煦明显变得忙碌许多,年后几天,会有五湖四海的亲戚从远方赶来团聚,他们需要安排酒店接待,安排家宴。


    何云煦一直想带上迟意,他希望她能陪在他身边,或者能见一见他的亲人,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但是她总是借口身体不适拒绝。


    迟意的想法也很简单,她不想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想打扰他们亲人相处。他只好妥协,经常被迫和她分开。


    还有一件令迟意感到诧异的事,除夕夜这天,她收到了很多压岁钱。


    压岁钱这东西,她有十多年没有收到过。


    更别说现在都结婚了。


    而且用“很多”形容并不精准,应该用数量惊人,何云煦连同自己那份一口气全转给她。


    “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迟意记得小时候收到的都是十块二十的纸币。


    “各地习俗不一样,而且不算多,只是亲戚多。”


    何云煦撑着脸,不以为然。


    “那我们要不要也发给其他人?”


    迟意纠结地问。


    何云煦说:“轮不到我们发,你不用操心。”


    “哦。”迟意于是安安静静地躲进角落里,数自己银行卡里的钱。


    清点完卡里的钱,她变得有些茫然,突然有了一种金钱只是数字的感觉。她小时候,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有钱人”。


    这么多钱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用。


    她姑且把这个当成幸福的烦恼。


    ***


    家宴当天,他们提前来到酒店。


    酒店是本家的产业,位于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各方面都是顶尖的配置。


    何云煦带着迟意在化妆间试穿礼服。


    迟意看了一眼衣服,问:“谁挑的?”


    何云煦:“我。”


    她微微蹙眉,伸手摸了摸料子,不是不好看,而是有点太耀眼了。


    礼服是用一整块古董蕾丝手工打造,几乎是有价无市。上身是优雅纤细的定制袖,下身裙型不大,但是绸缎裙面细节处缝满了珍珠和钻石,聚光灯下远远看,像是银河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璀璨夺目,整条裙子都透着一股昂贵的气息。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这么张扬的东西。


    迟意烦恼道:“你确定要我穿这个?”


    “当然,听我的不会出错。”


    何云煦欣赏了一会儿这条昂贵的裙子,很满意,漂亮的人当然要配漂亮的宝石和裙子。


    “没有其他备选吗?”她不死心地问。


    “有。”何云煦抬头说,“礼服是提前两个月定制的。”


    他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拇指虚虚地抵着她的腰窝,像是在测量。


    “如果这里见长,可能就穿不进去了。”


    迟意希望她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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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


    “裙子不重,先换上,等会化点淡妆,还得做造型,得花点时间。”


    何云煦拉她进试衣间。


    迟意只好配合着他。


    何云煦绕到她的背后,将拉链拉到顶端,腰部的大小刚刚好。


    “穿鞋。”他把一双白色平底皮鞋放在她脚边。


    迟意扶着他的肩膀,把鞋子穿好。


    “很完美。”


    他往后退了两步,赞赏道。


    迟意提着轻柔的裙摆,自己低头看了看,觉得还行,裙子很合适。


    造型师早就在外面准备好。


    迟意在化妆椅上僵着背坐了一会儿,方便让人化妆,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就闭着眼睡觉。


    等醒过来时,房间里只剩何云煦,他换了身黑灰色的高定西装,衬得人肩宽腿长,刚修剪过的短发用发胶梳在后面,气质多了几分成熟感。此时,他正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坐在她对面。


    他平时不常穿成这样,迟意秉持爱美之心,多欣赏了几眼。


    门被敲响,陈槐推门进来,不耐烦道:“你们快点,来了好多人了,别老把活儿甩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啊。”


    何云煦敷衍完陈槐,起身,朝迟意伸手,“过来。”


    迟意盯着他的手,感觉他对待她的态度有些变化,是完全把她归为他自己所有的变化,可能是她总是太偏向他的缘故。


    她没动,反而说:“你过来。”


    何云煦一愣,轻轻笑了一下,大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耳垂。


    “还差一个东西。”


    “什么?”


    “戒指。”


    他拿出深色木质盒,打开,近乎血色的红钻石冷硬地躺在紫黑色丝绒布料上。


    何云煦拿出来替她带上,迟意看着戒指套上她左手的无名指,而他视线在黏在她低头时挺秀的鼻尖。


    陈槐露出难以忍耐的表情,用力甩上门,不想看见这对男女不分时间场合秀恩爱。


    *


    搭乘电梯来到酒店的二楼,侍应生替他们推开门。


    大厅里灯光雪亮,每个地方都金光闪闪,装修得金碧辉煌、穷奢极欲。空气里浮动着鲜花、美食和美酒的香气,所有到场的人都打扮得很正式。


    何元卓正挽着一位年轻姑娘的手臂和别人说话,见到他们进来,立刻对旁边人道了句“我弟来了。”


    他迈步走过来,低头向她介绍迟意,“她就是你多的那个妹妹。”


    这个姑娘是混血儿,但个头不太高,拥有一头柔顺的金发,皮肤白皙细腻,五官古典明媚,像橱柜里的洋娃娃。


    危玲盯着她两秒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我是你嫂嫂哦。”


    迟意赶紧和她握了一下,打了声招呼。


    她紧接着说:“你好漂亮。”


    迟意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能含笑回应:“谢谢,你也很漂亮。”


    “我漂亮吗?”危玲突然凑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整过容。”


    迟意怔了一下,一时弄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何云煦皱眉把迟意挡在身后,严肃道:“你别捉弄她。”


    何元卓也有些尴尬,拉住危玲的胳膊,对迟意说:“她只是喜欢开玩笑,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


    危玲不满地踩着何元卓的鞋尖:“你干嘛呀,你拉疼我了,我哪句话说错了?我割过双眼皮!”


    何元卓用力把她拉走了。


    陈槐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看,还是单身人士轻松。


    何云煦垂下头,对迟意说:“嫂嫂她……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只是偶尔有点坏心眼。”


    迟意说:“没关系,我没觉得冒犯,而且她个头小,很可爱。”


    “嘘,你这话可不能给她听见,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的身高了。”何云煦忍俊不禁,看了看周围的自助选区,“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一生坚强且爱凑热闹的何英哲见缝插针,踏着皮鞋吧嗒吧嗒走过去,拦住他们,煞有介事地对着迟意的裙子噼里啪啦一顿夸。


    “哎呀,这件裙子,应该是找M?rchenland首席设计师定制的吧,真是光鲜亮丽衣冠楚楚金装玉裹珠光宝气落落大方独具匠心完美无缺无与伦比……”


    迟意被对方不按套路的出场夸得头晕,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的何云煦。


    何云煦额角抽动,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帮亲人一个个都这么烦人。


    就没个正常人吗!


    何英哲夸够了,语气一转,“就是这颜色这款式,啧啧,像不像婚纱?”


    她伸手拽了一下旁边的妹妹,装模作样问她。


    迟意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裙子,白色的、亮闪闪、很漂亮。


    她,发型精致、妆容讲究,精心打扮。


    而宴厅里的别人,全不约而同穿着低调。


    她,打扮得像新娘。


    迟意用眼神无声地质问何云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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