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焦黄羊头

    烤羊肉的任务被自信满满的盲眼少年揽下后。 为了烤制的过程中不受油烟的侵扰，蓝斯在距离帐篷营地一段距离的空地上召唤出一团火团，让少年烤羊肉的位置挪到那里。 少年点头应下，然后将一大盘生羊肉还有烤制的工具箱一一搬过去。 少年虽然是盲眼，但行动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所以蓝斯就认为他不是目不能视，最多是有些弱视。 所以蓝斯将火团召唤出来后就放心离开了。 …… 此时。 灰发红眸的少女就站在火团旁边的空地上，交叉着双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年。 观察着少年搬动工具箱的动作，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吃力。 他的双臂轻微地颤抖，消瘦至微微凹陷的脸部轮廓，在施力时崩得紧紧的。 少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工具箱崩开，烤制工具散落一地。 少女扯了扯平直的唇角，鼻尖发出一声冷笑。 这一幕要是落入别人眼中，恐怕他们都会异口同声地评价一句—— 巴塞洛缪小姐虽然拥有冷艳的美貌，但实在是铁石心肠。 这个家伙并不值得同情。贝栗在心中叹息。 …… 好在草地茂密，蓬松而柔软。 从地上重新爬起来时，少年身上的白色猎物服只是沾了几根草屑。 少年抬起头，‘看’向贝栗所在的方向，露出安抚地微笑，道：“我没、没事……不用担……担心我。” 担心？谁？ 她可没有。 贝栗在心中摇头，蹲下，捡起地上的烧烤架开始进行组装，同时语气平淡地问：“为什么要为他们烤？” “因、因为他们……不会……而我刚、刚好会……” 少年断断续续地答道。 听到他回答了一句废话，贝栗没有再继续追问。 草地上散落着各种形状的金属物件。 她仔细分辨着，将零散的烤架一块一块组合拼扣在一起。 物件相碰，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少年站在一旁，侧着耳朵倾听。 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忽然开口，结结巴巴地补充道： “不、不挑食……食的时候，我会烤、烤肉吃。” “你想知……知道烤得好……咳……好吃、的方法吗？” 一听到这话，贝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算了吧……别了吧…… “不想知道，别告诉我，尤其是在吃肉之前。”贝栗叹息着说。 “好、好吧……” 少年有些失落地点头，然后发出一声短暂而细微的低笑。 …… 漆黑一片的迷宫，只有两团火光跳跃。 羊肉在高温的炙烤下，渗出一层金黄的油脂，滋滋地冒着泡。 贝栗从生羊肉一直守到熟羊肉，也没发现少年有一丝往肉里做手脚的迹象，才渐渐放心下来。 羊肉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将帐篷附近坐着的几个人也吸引了过来。 羊肉看上去已经熟透了，呈现出诱人的光泽。 蓝斯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切片刀和油纸，将羊腿割下来后随意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 然后，他一边咀嚼，一边点着头称赞： “虽然没有切好摆在餐盘里，再点缀一点黑松露，但是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说完，他又切下一条羊腿，带着它走向帐篷内等待投喂的西里尔。 蓝斯走后，贝栗拿起切片刀将剩下两条羊腿割下，递给了为莉莎治疗后有些疲惫的苏珊娜，以及睁大双眼巴巴等待着的艾丽。 接过羊腿，艾丽露出笑容说了句‘谢谢巴塞洛缪小姐’。 艾丽刚咬了一口肉，耳边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地上多了个烤得焦黄的羊头。 “抱、抱歉……” 少年侧头听了听，语气不确定地说：“我好像弄、弄掉了什么……” 艾丽看着落在地上的羊头，仿佛看到了贝基脑袋滚落的场景。 口中的羊肉瞬间变得难以下咽。 另一边的苏珊娜小口小口地吃着羊腿。 “巴塞洛缪姐姐，你不吃吗？”她问。 贝栗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同样一口没动，已经坐在草地上开始‘望’着火团发呆的少年。 这家伙没吃的话，她是一口也不会动的。 “我现在没胃口。” 她摇了摇头，然后切下一些羊肉，用油纸包裹起来拿给了莉莎。 蓝斯正用一张红色方巾拭去唇角羊肉的油脂，看到少女路过，狭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 “洛洛，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平民这么好？”他语气好奇地问。 贝栗回头看了一眼后方低头吃着羊肉的莉莎，反问：“你觉得我对莉莎好？” “她非常幸运地得到了你的怜悯，不是吗？” 蓝斯歪头，轻笑说着，然后抬手，指向远处。 “你看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贝栗看向独自坐在烤架旁，一动未动，仿佛已经变成一座雕塑的少年。 白色的猎物服穿在他身上变得格外宽松。 后领露出的脊椎，因为没有脂肪的支撑，显得格外突出。 “他也是个平民，而且他的处境看上去甚至比任何人更可怜更不幸。” “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这样瘦弱得像一具行走的骨架的人。” “难以想象他还活着……如果有人从这里路过，一定会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已经死了，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闭上双眼睡着了。” 蓝斯叹息着说。 贝栗表情微妙，迟疑道：“……你觉得他可怜？” 这个人可是个诡诈且残忍的恶魔。 将可怜这个词放在恶魔身上，显得有些可怕了。 这些话被她咬碎，咽在肚子里。 “可怜？噢不，我并没有像你那样怜悯的心。” 蓝斯偏头，忍不住轻笑了几声，继续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平民对于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我非常好奇，那个平民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 不同吗…… 这个问题让贝栗安静地思考了几秒。 说实话，她和莉莎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哦不，她对谁都没有深厚的感情。 从有记忆起，她就是被弃养的状态。 在福利院喝着没有味道的米糊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当然，她也不想知道。 寻找丢弃自己的父母？ 噢不，别想了，福利院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 至于莉莎。 恐怕莉莎本人也惊讶和疑惑——只相处过短短几天，身份尊贵的巴塞洛缪小姐为什么会产生将她救出禁闭室的想法。 “蓝斯……你有没有梦到过上辈子的事？”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向红发黑眸的少年，声音轻而平静地说： “你有没有梦到过自己上辈子是个平民，学不懂深奥的魔法，身后也没有家人的帮助，还总遇到一个性格恶劣、体型高大的人，整天抢你的东西？” 只是参加一场活动就能换她的自由，只要她稍微付出一点努力，她的命运就会改变。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因为巴塞洛缪的话，蓝斯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渐渐收敛。 “梦到自己是平民？噢……那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蓝斯微微皱眉，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梦。 矿石般漆黑的眼眸微动，他垂下狭长的狐狸眼，扶着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说：“至于你说的梦到上辈子的事……这样的梦我也梦到过，就在昨夜！” “你猜……在梦中，我上辈子是什么？” “……国王？或是骑士？”贝栗随便想了个答案。 “都不是！” 蓝斯勾唇，原本收敛的笑容再次蔓延开来。 “我梦到上辈子……”他压低声音，故作深沉地说：“我是你的未婚夫，洛洛。” 贝栗：“……” 贝栗忽然由心而发地觉得，和这只骚狐狸说话就是在浪费生命。